老夫人冷哼一声,直接无视她的存在。
秦芙蓉也不等她回应直接起身,这么多次的交锋她早就摸透了老夫人的脾气,人老糊涂了,容易倚老卖老,欺软怕硬。
她起身笑着道:“儿媳今日在长公主府上待了一日,陪长公主说了很长时间的体己话,这才回来晚了,这不,长公主府上的糕点儿媳吃着不错,这便带回来一些,母亲喝完药正好尝尝,清清口。”
红艳将手上的点心递给了钟嬷嬷,秦芙蓉接着道:“这云片糕极口感绵软,糖也放的适中,并不甜腻,儿媳觉得母亲您定能吃的惯。”
老夫人只阴沉着脸,眉头紧皱紧紧盯着一处,那眸子仿若是黑沉的乌云,暴雨即将倾盆。
裴映雪叹了口气,忙打圆场道:“嫂嫂说的是,长公主府的点心定是极好的,母亲可一定要尝尝。”
裴映雪手上还维持着喂药的姿势,汤匙就在老夫人唇边,可老夫人却是坚决不喝了。
秦芙蓉心里隐隐有些不耐烦起来,直接走到裴映雪身前,接过了她手上温热的药碗道:“小姑劳累了一日,我来伺候母亲喝药吧。”
裴映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嘴巴动了动,那意思明显是说叫她收敛一些。
秦芙蓉冲她点点头,看了眼手上的汤药,举起汤匙喂在了老夫人嘴边,看着老夫人一张阴沉的脸,她轻声道:“母亲可知儿媳为何在长公主府上待了一日才回?”
言罢,她也不等老夫人回应,接着道:“是那杜燕儿在昨夜趁乱差人往长公主府上递了信件,信上尽是些争风吃醋搬弄是非的话,我去时安宁郡主哭的双眼红肿,长公主疼女儿,自然也对儿媳是没什么好脸色,儿媳解释了许久,才将安宁郡主哄好,长公主看儿媳面色疲累,这才留儿媳在府上说了会话,顺便商讨了侯爷大婚的一些事情。”
她的汤匙还是在老夫人唇边,老夫人却是突然扬了手,将她手上的汤匙和药碗全部打翻,厉声道:“你莫要用长公主威胁我!你分明是想要燕儿的命!”
那黑乎乎的汤药浸湿了秦芙蓉的袖口和裙摆,绒毯上也一地狼藉。
裴映雪连忙过去查看秦芙蓉可有被烫到,嘴上轻呼,“母亲这是干什么!嫂嫂可有烫到?”
秦芙蓉脸色丝毫未变,她轻攥着裴映雪的手,小声道了声“无事”,
转身对着老夫人正色道:“那母亲是要儿媳怎么样呢,不处理杜燕儿便是承认那信件上的事情?定北侯府的脸面不要了?一并将陛下和长公主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母亲,您是真的不怕定北侯府的百年基业因着那么个东西全部崩塌吗!还是您认为,您的脸面能大过天家去!”
她一张脸严肃地看着老夫人。
她未说那信件的内容,早晨她同裴穆安商议好的,二人只说杜燕儿的书信里写的全是对安宁郡主挑衅和大不敬的话。
老夫人张着嘴,在听到侯府的脸面陛下长公主的脸面时更是睁大了那双浑浊的眼,分明不知如何回答。
她不明白,只是一个通房而已,怎么就能牵扯到天家身上了?她只是想留住燕儿母女一条命,又没要求别的!
秦芙蓉也不给她说话的余地,继续道:“母亲心疼杜燕儿儿媳可以理解,我也应了承诺答应您留她一条性命,可是母亲,那杜燕儿本就是死不足惜,即使今日儿媳不动手,待过些日子,长公主也自会差人要了她的命!儿媳今日可是在救她!”
秦芙蓉的声音清冷,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老夫人,没有丝毫退让。
老夫人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由青转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颤抖地指着秦芙蓉,“你,分明是你强词夺理容不下人!”
裴映雪见状,连忙上前替老夫人顺气,焦急地看向秦芙蓉,眼神里带着恳求,示意她少说两句。
秦芙蓉看着老夫人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心底最后那点耐心也耗尽了。
她非但没有放缓语气,反而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入老夫人耳中:
“母亲说儿媳强词夺理?可是母亲,侯爷刚刚起复,小叔不知哪日亦回再回到战场,和长公主府的联姻,不仅仅是陛下的恩宠,还会是定北侯府的助力,老侯爷安排这场婚事的良苦用心,您是真的一点也不曾想到吗?”
提到裴盛安,秦芙蓉的鼻腔都有些酸了,“母亲,您莫要再执拗了,儿媳今日是真的恨不得打死杜燕儿的。”
老夫人在听到长子的那一瞬间,本是高涨的火气瞬间萎靡下来,她指着秦芙蓉的手指慢慢放下,半晌嗫喏着唇角小声呓语,“是啊,长公主府的婚事只能是助力...”
秦芙蓉看着老夫人这模样,叹了口气,她看了一眼被打翻的药碗和满地的狼藉,对钟嬷嬷道:“劳烦嬷嬷差人收拾一下,再给老夫人重新煎一碗药来。”
钟嬷嬷连忙应声,唤小丫鬟进来收拾。
秦芙蓉语气缓和了些,“母亲好生歇着,保重身体要紧,杜燕儿那边,儿媳会请大夫好生看着,儿媳会留她一条命,但也请母亲想明白一些,侯府的百年基业,一定是重于一切的!”
她躬身行了个礼,“儿媳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老夫人惨淡灰败的脸色,对裴映雪微微点头示意,便带着红艳,转身离开了。
走出院子,晚风拂面,吹散了屋内的药味和压抑。
秦芙蓉揉了揉眉心,这难伺候的老太太,就是欠收拾了,还得教训几句才好,小像的事情可得捂严实了,若是叫这老太太知晓,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一场闹剧叫她舒坦了一下午的好心情减了几分。
但她想到昨日刚受了那般大委屈裴映雪还在老夫人身前伺候着,自己那点委屈也就不算什么了。
看看时辰,裴映雪从老夫人院里出来还得有些时间,她便消了同裴映雪再说些话的心思,直接往自己院子走。
暮色渐浓,府上的灯笼早已亮起,照的青石小径一片昏黄。
刚行至荷花池,一阵寂寥的晚风吹过,带来丝丝清爽。
却见一道黑衣劲装正立在池边假山旁,似是专程在此等候。
那人见她走来,快步上前迎了上去,行至她身前站定,躬身道:“嫂嫂。”
秦芙蓉回礼,在看到他看向自己略微紧张的眼神时静默一瞬,还是开口道:“小叔这是要去母亲院子?”
裴穆安点头,看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秦芙蓉挑眉,“小叔可是有话要说?”
裴穆安脸上带着歉意和些许不安,抱拳道:“是,是穆安将陈氏给放了...”
第53章
初秋的夜异常的安静。
尤其在这荷塘月色的时候, 荷叶都已枯黄,月光给万物蒙上了一层薄纱,倒是应了此时有些冷凝的氛围。
只见一男一女站在水塘边。
身穿浅色衣裳的女子面若桃花, 容貌昳丽, 只有些纤细,显得有些柔弱的模样。
一旁的男子身形高大英俊,一身黑衣虎背蜂腰。
可现下看去,英武的男子在纤弱的女子面前, 气势无端低了一截, 透出了几分气弱...
秦芙蓉面上似笑非笑,盯着对面的男人开口质问道:“放了?”
红艳默默又往后退了几步, 生怕再晚一分, 便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夫人的嘴,自老侯爷去后,变得有些毒辣,她不敢听。
秦芙蓉抱着膀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裴穆安,脸上写满了“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几个大字。
裴穆安知晓她已然动怒, 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他, 此时竟有些口吃起来。
“是,是放了...”
秦芙蓉见裴穆安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心里顿时又生气一股无名火, 她知晓裴穆安定是有自己的理由,但是她还是拉着脸道:“小叔可知这陈氏给映雪下了毒?映雪是府上的大姑奶奶, 小叔的亲姐姐,小叔说放便给放了?”
她还没收拾陈氏呢!
裴穆安鲜少见她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 也不敢再看她,深吸口气,“嫂嫂莫要生气, 事出有因,陈氏此人无足轻重,但她牵扯到了旁的事情,有人求上府来,为了大局考虑,穆安不得不放。”
倒真的不是陈氏牵扯到了,是陈氏身后之人叫裴穆安有些怀疑,所以他略微思索便将人给放了,只是时间有些紧,未来得及知会嫂嫂一声。
秦芙蓉翻了个白眼,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她知道裴穆安有事情瞒着自己,从前查到给侯爷下毒之人的线索,在妓院那次的事情之后她便再也没有问过了。
她敛了敛神色,观察半晌裴穆安那飘忽的眼神,开口道:“有新线索了?她也牵扯其中?”
裴穆安知晓她的敏锐,看着她无奈道:“嫂嫂莫要多虑,之后穆安会亲自解决陈氏,至于别的,穆安不能多说。今日之事穆安也有些意外,才未提前告知嫂嫂,嫂嫂莫要生气才是。另外,”
裴穆安思趁良久,还是不忍她多想,如实道:“给兄长下毒幕后之人穆安确实已经查到了,只待最后的时机,便能收网,嫂嫂且放心。”
秦芙蓉点点头,她知道小叔做的事情多为机密,也未打算问下去,只道:“好,小叔心有成算便好。”
她在瞬间便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收拾陈氏也不算什么难事,小叔私做决定也有他的理由,她恢复了以往的温柔端方,只道:“那小叔先去看看母亲吧,刚才母亲还生了好大一场火气,连药也不肯用了,小叔此时前去安抚一下母亲最好不过了。”
裴穆安的眼睛未曾在她脸上挪开半分,哪里没看到她眸子里的那一丝狡黠呢,母亲怕是被她气到不肯喝药,她这个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裴穆安也不去揭穿,知晓这些日子因着侄子她受了许多的委屈,忍下唇角的笑意,躬身道了声“是”。
看着秦芙蓉离开的背影,裴穆安轻轻摇了摇头。
想到母亲,裴穆安没忍住揉了揉眉心,也不怪她会惹母亲生气,就母亲如今执拗的性子,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能理解了。
大步往母亲院子里走,还不知姐姐今日又受了怎样的委屈呢,他还是赶紧前去宽慰几句才是。
秦芙蓉回到院子时秋嬷嬷也刚回来,为了平息老夫人的怒火,她已经叫府医给杜燕儿看过了,勉强算是能活下来,只是身子亏损了,活不长久。
秦芙蓉点点头,坐在榻上整理着几只盛放的菊花,闻言不慎在意,“我只说留她一条命,没死便成,只是还得差人看管好了,莫叫她再生了事端才好。”
秋嬷嬷恭敬称是,秦芙蓉见嬷嬷脸上也带着疲累,自己在外头玩了半日,倒是害得秋嬷嬷替自己辛苦操劳,顿时有些心虚。
她起身牵着秋嬷嬷的手坐了下来,转头命红艳将今日带回来的软和糕点拿给秋嬷嬷,手上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个小方匣子递了过去,“嬷嬷看看可还喜欢?”
秋嬷嬷看自家夫人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一脸期待的模样,心里不由发笑,“哎”了一声便打开了匣子。
这一打开,倒是叫屋子里的春儿柳儿都围了过来,直呼“姑娘偏心。”
匣子里正躺着一只沉甸甸的赤金镯子,在灯光的映衬下闪着温润的光。
秋嬷嬷更是眼眶酸酸的,颤抖的伸手去触碰那金镯子,嘴里喃喃道:“夫人,这,这如何使得...”
秦芙蓉却是直接将镯子拿起套在了秋嬷嬷手腕上道:“这个是您应得的,自我嫁进侯府便得您帮助,芙蓉心中感激,但是又不知用什么方式表达,”
虽然平日里她也会赏秋嬷嬷和丫鬟们一些首饰,金银都有,但如此份量的大金镯子,却也是少见的。
她看着秋嬷嬷真挚道:“嬷嬷,今日在长公主府上芙蓉的话您也都听到了,那确实是芙蓉的真实想法,您无儿无女,待真到那一日,您同芙蓉一起离开好不好,芙蓉给您养老。”
真到了那一日,府上便由新的侯夫人管家,秋嬷嬷这种老人也就功成身退了,可秋嬷嬷无儿无女,要么去庄子上养老,要么回到老夫人身边伺候。
可在私心上,秦芙蓉是不想秋嬷嬷去伺候老夫人的,她实在不想叫秋嬷嬷继续那么累,还不如跟在她身边的好。
秋嬷嬷擦着眼角的泪,握着夫人得手,不住的说着好。
秦芙蓉又看向望着她欲言又止的红艳,噗嗤一声笑道:“哪里就会忘了你了,你和秋嬷嬷的卖身契侯爷早就给我了,都跑不了的。”
言罢她从身后又取出来几个匣子,里头放着的俱是各色款式的金钗,虽说不如镯子重,但也都是实心的,秦芙蓉大手一挥叫几个丫鬟随便选,便又拉着秋嬷嬷去一旁说话去了。
从母亲院子出来的裴穆安揉了揉自己发疼的眉心。
叹了口气,立在原地等候姐姐出来。
夜色渐深。
裴映雪亦是面色疲惫,姐弟俩行在青石小径,身后的下人远远跟着,不敢近身。
裴映雪叹了口气,直接问道:“芙蓉在长公主府待了一日,当真是因为杜氏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