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姨娘进屋,对墨锦溪福身一礼,目光都快粘在一桌早饭上,心里酸涩不已。
这样好的饭菜,她们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在墨锦溪这,却是稀松平常的事。
尹天瑶娘家不富庶,嫁到周府之后,周府的用度亦十分拮据,她直到墨氏有钱,但见了这一桌的饭菜,才直观地感受到,墨锦溪平时吃穿何等奢侈。
“你们早早过来请安,我想着你们应当没有用早饭,所以就让小厨房连同你们的份,一起准备了,别站着,都坐下来吃吧,不然饭菜该凉了。”
墨锦溪没端主母的架子,热切地招呼她们一行坐下。
冬寒时节外头冷的很,几人一路过来,说不冷是假,加上早饭没用,还空着肚子,桌上饭食极为诱人,几人便不再客气,都坐了下来。
桌边伺候的丫鬟,给姨娘们都盛了羊肉汤,几位姨娘谢过墨锦溪,就迫不及待地低头喝汤。
天冷的时候,喝上一口热汤,别提多惬意,身上都跟着暖和起来。
“还得是主母小厨房的手艺,如此鲜亮的羊肉汤,只在主母这才能喝上,我们今儿算是赶上了。”芳姨娘喝着汤,口头上对墨锦溪的恭维,也没落下。
“之后你们来请安,我就让人给你们备着早饭,有你们陪着我一起,也热闹。”
墨锦溪夹起碟子里的虾饺,沾了些鸡汁,满足地吃了一口。
别说芳姨娘这些人,她何尝常吃这个?
上辈子她把所有的心力,都用在周青远和两个孩子身上,根本顾不上自己。
她不缺钱,但也舍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毕竟她当时一心为了府上打点。
她嫁妆里好的,周青远和他父母以及他嫡子嫡女能用得上的,都掏出来给他们了。
嫁妆里的银子,更是平日里都补贴周府上下吃穿用度打赏下人,还有为周青远的仕途铺路送礼去了。
哪怕是墨家富裕,她的嫁妆很是丰厚,她也不舍得这么花,因她不想让父兄知道她嫁入周府后用了自己这么多嫁妆,怕父兄看不起丈夫,也就没跟父兄要钱。
重生一世,她自然要好好的对自己。
“多谢夫人。”芳姨娘等人与墨锦溪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主母对她们好,她们都欣然受之。
尹天瑶藏着身份,要喊出这声夫人不容易,但她也只能跟着道谢。
“光是闷头用饭没意思,翠儿,你最近不是听说了京城里许多趣事,挑些有意思的,来说给姨娘们听听,让大家解解闷。”
墨锦溪招手叫翠儿上前,主仆二人已提前打过招呼,翠儿早择好一个‘有意思’的故事,上前清了清嗓子,就抑扬顿挫地讲起来。
“这故事说的是京城有一位李大人,官职虽不大,但在前朝,仕途还算顺遂,他的夫人对他用情至深,为李大人把后宅打点得井井有条,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让人好不艳羡。”
翠儿说八卦很有一手,语调那叫一个抑扬顿挫,跟说书先生有得一比,让人听得入迷。
姨娘们吃着早点,都被她的故事吸引看了过来。
“李大人夫妻如此恩爱,是不是携手百年共白首?”月姨娘小声问。
翠儿就等着这句话呢,月姨娘一开口,她立即重重叹了口气。
“有道是造化弄人啊,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佳话,可世间这样的佳话有多少?本来李大人和夫人恩爱情深,家里虽清贫,但在二人苦心经营下在慢慢好起来,本该一家安享富贵!”
说一段,翠儿就停顿一会,吊足了听众的胃口。
尤其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别有用心的姨娘们,当听书一样,听得格外认真。
“后面怎么了?”秦姨娘吃了几块肉觉得腻,就吃舀了一碗豆花,她吃得尽兴,就连于氏长得和自己前主相似的别扭,都抛之脑后。
“后来李大人不知着了什么魔,在外养起了外室,为这外室置办田产家宅,偷偷把府里的钱全花在妾室身上,可怜的李夫人起初毫不知情,还把钱全拿给自己丈夫,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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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阴阳怪气
翠儿说得万分怅然,姨娘们也都跟着摇头叹气。
芳姨娘磕着瓜子,听着这样的故事只是笑笑,她青楼出身,这样的事,她听多也见多。
“后来李大人的丑事被戳破,李夫人悲痛之下流产,还在小月子时,外室欺上门,讥讽辱骂李夫人,李夫人不堪受辱,和夫君和离,好好的家,就这么散了。”
翠儿也早就知道尹天瑶的真实身份,知道主子让自己说这个故事,是特地埋汰于氏,说得格外义愤填膺。
秦姨娘和月姨娘虽是妾室,但对于市井传闻,听得不多。
如此震裂三观的事,听得两人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居然有这样的事。
“那女子可是外室,居然如此嚣张?而且李大人也太不是东西,有这样好的夫人不知道疼惜,只可怜了他的夫人,因他的不安分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月姨娘出身读书人家,门第普通寻常,但也是念过书的,后来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到周家做妾。她平时不大说话,墨锦溪就没怎么注意过这号人。
她冷不丁说出这样一番话,倒让墨锦溪感到意外。
“李大人置发妻与整个家不顾,固然糊涂,但那外室居然敢上门来辱骂当家主母,世间居然有这般不要脸皮的人。”秦姨娘沉浸在翠儿说的故事中,一时颇为愤慨。
几个人里,芳姨娘在男女之事上看得最为通透。
察觉主母让丫鬟将这个故事是别有深意,干脆装作不知,顺着翠儿的故事讲。
“当外室的女人,能有什么好东西,鲜少有做外室是因被迫,更多的是想攀附的女子,心里如果没有鬼,做什么不正经纳妾?主要是在外头,能神不知鬼不觉捞好处。”
“是啊,哪个正经女孩会给人做外室?没名没分的,想当初月姨娘家里艰难,才入府为了妾,没成那些不正经的女人,这才是好。”
墨锦溪吃得差不多,靠在椅背上和大家闲聊,说的话似随口而言,没别的意思。
从头到尾,只有一个人没有搭腔,就是坐在最末的尹天瑶。
墨锦溪的视线,在桌上转了一圈,才注意到不吭声的尹天瑶似的,瞪大眼。
“哎呀,瞧瞧我这记性,就忘了于妹妹也是外室,我们说这些,于妹妹该如何自处!”
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眼其她人,另外三位姨娘也才注意到新姨娘的存在。
周青远身边许久没有添妾室,于氏又没说话,她们一时都忘了这号人物存在。
“什么如何自处?外室就是外室,就算如今成了妾,也改变不了做外室的事实,你们想想,那日她自己在外置办的宅院,用的难道不是老爷的钱?老爷又从哪儿拿的钱?”
芳姨娘瞥了新姨娘一眼,鄙夷地冷哼一声。
她自己是青楼出身,为人平时张扬,但其实不为难人,只偶尔和秦姨娘有争执。
在几位妾室里,她是唯一一个没孩子的,一切都拜尹天瑶和齐夫人所赐。
她长相极美,当初年轻时,在青楼那也是卖艺不卖身的,入了周府后,当时周青远的正妻尹天瑶看她长的好看,楚楚动人,再加上青楼出身,很会拿捏男人,心里便起了防备。
她是三个妾室里,最晚成为周青远妾室的。
尹天瑶最早入府,带来了秦姨娘这个陪嫁丫鬟。
她最初入府之后,每月来月事时,就是由当时还是丫鬟的秦姨娘伺候周青远,因秦姨娘长得也很是秀美,且丫鬟出身在床上放的快,周青远很喜欢,很快便被提为妾室。
之后便是月姨娘,她父亲不知为何欠下周家不少债务,这其中缘由其余人不得而知,因还不起钱,便将女儿拿来抵债,送来周府,她便也成了周青远的妾室。
最后便是芳姨娘,青楼出身,虽卖艺不卖身,但到底是从青楼里出来的,拿捏男人很有一套,很是会勾男人,她一入府,周青远连续两个月时间乐不思蜀,沉醉温柔乡,只在芳姨娘来月事时,才去别人屋里。
尹天瑶担心周青远会宠妾灭妻,为了绝了芳姨娘成为自己威胁的可能,到齐夫人那边添油加醋,暗示芳姨娘入府后,周青远每日沉醉温柔乡,难免耽误仕途,且芳姨娘会的狐媚子手段实在太多了,出身青楼还不干不净,这样下去,怕是对周青远身体不好。
齐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以后还指望儿子有出息给自己养老呢,怎么能允许一个狐狸精勾的自己儿子三魂丢了七魄?
当下便给芳姨娘喂了一碗绝嗣药。
绝嗣药是非常伤身的,一碗药下去,便能让一个女人终身不孕,可想而知,药性究竟有多猛烈。
这是很多大户人家对于一些不允许怀上孩子的小妾的常用手段,但是一般家里主母为了体现自己的宽容大度,是不会给妾室喂绝嗣药的,因为曾有一位妾室身子骨本就不大好,喝了绝嗣药后,当天人就没了。
芳姨娘喝了绝嗣药后,很快觉得腹痛难忍,且连续一个月时间缠绵病榻。
她是被婆子强行喂的绝嗣药,事后哭哭啼啼找周青远,但这件事是齐夫人亲自下的命令,当儿子的,再喜欢一个妾室,还能和母亲作对不成?
他只让芳姨娘回去好好养好身子,并没打算给她一个交代。
自那之后,芳姨娘对待周青远也没了之前那般热络,以前看见尹天瑶和齐夫人都很是殷勤讨好,那之后便沉默以对,实则心里恨透了她们。
且从那之后,她的月事便很是不规律,每回来月事都是巨疼务必,每个月那几天,都跟要了她的命一般的难受。
芳姨娘心里恨毒老夫人和尹天瑶,看见长得酷似前夫人的于氏,多少有些迁怒,怎么看这于氏她都觉得不顺眼。
几位姨娘都有自己的立场,芳姨娘把问题扯到钱上,众人口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都有些不快。
老爷把于氏安置在府外,所用的钱财,还不是从府里的账上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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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尹天瑶跪下抄女戒
放在之前,墨锦溪还没收回用度的时候,她们不会有太大意见,顶多私下颇有微词。
用度缩减,尤其在冬日,不得不减省,几位姨娘哪会给于氏好脸色?
“我之前看商铺的账时,看老爷每个月都定期取走一笔银子,我问起,老爷说是官场上打点用的,我就没有多问,想来这部分钱,就是用在于妹妹身上。”
墨锦溪无奈地看向尹天瑶,语气里听起来只是责怪周青远。
其他姨娘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尤其是秦姨娘管过一段时间的账,知道周府开支有多艰难,冷脸道:“夫人当初在病中,我管过一段时间府里的事,看到过这笔账,还在奇怪呢,呵,原来是花在这。”
尹天瑶忍受着被戳脊梁骨的委屈,很想开口反驳,但偏偏事实如此。
她不能辩解自己是周青远的发妻,那么众人的指摘她就只能受着。
“于妹妹,老爷糊涂,你也应该多加劝解,可你偏偏纵容他,将你安置在外,确实于德行上有亏,我今天若是不罚你,恐难平众怒,玉儿,你去拿笔墨纸砚来,外抬来一张矮几。”
墨锦溪摆摆手,示意玉儿去安排。
暖阁隔壁就是书房,玉儿很快抬了一张小巧的矮几出来,在桌上放了笔墨纸砚。
“于妹妹,你就跪在这抄写女诫,就当是改过自新,今后不再行有损妇德之事,便好。”
她才说罢,尹天瑶就从位子上蹭的站起来。
“夫人,我与老爷在府外置宅子,也是顾及您,您就是这么苛待妾室?我虽为妾,也是人,我才入府,您就这般急着苛待我?”
尹天瑶猜到墨氏迎她入府,是装大度,必定会找机会磋磨她。
她是料到开头,没料到过程,墨氏竟然这么着急着开始为难她。
“于妹妹说的什么话?我让你抄女诫,是为了平息众怒,是为了你好,你做外室,本就私德有亏,却说是顾及我?这算什么事?”
墨锦溪呷了一口茶,抬起眼怜悯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