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周耀柏被他吼地一愣,委屈地看了南山一眼,迟疑地松开手。
“你若有出息,就该知道抓紧时间念书才是!而不是要这要那!”
周青远不耐烦地甩手让他离开,周耀柏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心不甘情不愿道:“孩儿告退。”
周耀柏小孩子心性,从书房出来,边抹眼泪,边抱怨爹爹对他还不如后娘好。
周府不大,后院的花园连通着各屋的路,无论去哪都需要经过花园。
周耀柏哭得一抽一抽的,从蔷薇花从边走过时,听见后头传来丫鬟小声议论的动静,不自觉停下脚步。
“我们虽说是家生奴才,但谁在府里做事,不是奔着月钱来的?之前夫人在的时候,不仅能得月钱,还有额外赏赐,夫人出走后,别说赏赐,就连月钱发放都艰难。”
今日月初,是发月钱的日子,丫鬟们好容易拿到例银,却没一个不抱怨。
原因无他,这个月的例银,发的却是上一个月的。
“府里原先好好的,自从那位到府里,什么都被搅得乌烟瘴气,不得安宁!”
说话的丫鬟打开钱袋,看了眼自己那点银钱,不满地撇了撇嘴。
“夫人会被气走,还不是因为她不知廉耻,老爷竟还维护她,夫人不能忍也是人之常情,夫人一走了之是清净了,可怜我们做下人的。”
周府的主子吃用尚且艰难,更不用说府里做下人的。
这一个月来,周府下人的用度说是吃糠咽菜都不为过,白粥是什么滋味他们都忘了。
“一切都怪于氏,老爷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动手打主母,换做谁都不能忍,是于姨娘造成如今的局面!为什么走的不是她!”
下人对新姨娘怨声载道,全然不知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人在偷听。
周耀柏不过问府里的事,新姨娘做下那等污糟事,也不会有人跟一个小孩子说。
之前周耀柏还不解,后娘怎么忽然回娘家去还不愿意回来,原来都是因为新姨娘。
“又是因为那个女人!怎么她这么惹人烦!”周耀柏想起自己即将被当掉的东西,气得直咬牙。
爹爹就因为那个女人长得像母亲,就对她那般在意,那个女人不过是一个西北货!凭什么能分走爹爹的注意力?
下人说得不错,走的应该是不守妇道的姨娘!是不是只要新姨娘走了,后娘才会回来?
说话的下人都散了,周耀柏还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周耀柏下定决心似的,转身走向回住处相反的反方向。
尹天瑶的院子紧挨着周青远的住处,位置看起来好,可院里没几个伺候的人。
周耀柏走进尹天瑶的院子时,一个下人都没看见。
院子里冷清清的,地上铺了好些落叶,可见已经有一阵没有打扫。
早前秦姨娘为了节省银子,也是为了磋磨她,就把尹天瑶院里的人调走,只留了一个贴身婢女在她身边照顾。
周耀柏不知这些事,看到萧索的院落时,少年皱起眉,不解地环视院内一圈。
真到了新姨娘的院子,周耀柏反而犹豫起来。
后娘已经走了,他到这来还有什么用?
周耀柏叹了口气,转身想走,系在腰上的玉佩没有系稳,‘啪’一声掉下来,落在周耀柏脚边。
这枚玉佩,是娘亲在他五岁生辰那年挂在他身上的,他一直不离身地戴着。
看见落在地上的玉佩,周耀柏赶忙捡起来检查,确定没摔坏才松了口气。
“我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对不起娘亲?那个女人仗着和娘亲长得相似,就独占爹爹的爱,我才不要让她如愿!”
周耀柏把玉佩挂回腰上,气冲冲地走到卧房门口,抬手用力地敲了几下门。
他把门敲地哐哐作响,屋内的人很快过来开门,碧春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是周耀柏愣了愣,周耀柏身后没人跟着,是自己来的。
“大少爷,您怎么在这?跟着您的人呢?是不是走错了路,所以走到这来?”
碧春在新姨娘入府后就跟在身边伺候,就没见姨娘和大少爷有过往来,她自然不会认为大少爷是来找姨娘来的。
尹天瑶病重卧床多日,就连在白天醒着的时候精神也不是很好。只有用过午饭之后,会在窗边的矮榻上歪一会,勉强做一会女工,养养精神。
乍然有人敲门,她以为是谁上门为难,没想到来的是周耀柏。
“不是。”周耀柏不想搭理碧春,可是如果他说自己是来找于姨娘来的,又觉得有些奇怪。
听见真是儿子的声音,尹天瑶一激动,不慎被针扎了手,她吃痛地皱了皱眉,与儿子来看自己的欣喜相比,这点疼不算什么。
“外头风大,碧春,让大少爷进来,碧春,你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
尹天瑶生怕儿子转头就走,赶紧让碧春把人放进来,顺带打发碧春出去。
“是,大少爷,请进。”碧春让到一边,困惑地往屋里看了一眼。
姨娘似乎很高兴?
高兴什么?她没记错的话,自打进府以来,姨娘连话都没和大少爷说过。
周耀柏别扭地哼了声,于氏自己开口也好,省得他不知说什么。他傲娇地扬起下颚,气哼哼地进了屋。
碧春若有所思地看了周耀柏一眼,不解地把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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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柏儿,你听娘说,我真是你娘亲啊
门一关上,屋内就暗了下来,屋里的药味变得明显,周耀柏嫌弃地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壮着胆走进内室。
“柏……大少爷难得来,是不是来听说我病了,所以看我来了?”
尹天瑶已经坐起身,见到许久不见的儿子,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她病了这些天,府里那些人个个拜高踩低,没一个来看过她,没想到儿子会到她院里来,她自是高兴。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尹天瑶目光灼灼地看着儿子,儿子不会无缘无故来看她,会不会是老爷为了让她的病好起来,所以告诉儿子她的真实身份。
孩子得知生母还活着,又想念她,自然就来看她了。
她被病折磨多日,尤其是心病,今日见到儿子,精神觉得好了些。
周耀柏没说话,心里对尹天瑶说的不屑一顾,谁要看她这个西贝货!
“好孩子,站那么远做什么,快过来。”尹天瑶以为儿子站着不动是近乡情怯,眼眶一热,笑着招手让儿子近前来。
她假死离开周家距今,已经有快两年没有好好的看过儿子。
六七岁正是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将近两年不见,尹天瑶没有一日不想认回孩子,好好地看看他。
周耀柏迟疑片刻,不发一言走上前。
看着儿子走过来,尹天瑶激动地手都在抖,眼里含着热泪。
他才靠近,尹天瑶就要伸手过来抱他。
周耀柏对尹天瑶厌恶至极,看到她酷似自己生娘的脸,想起下人说的那些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多想便甩了尹天瑶一巴掌。
“你这个贱人!怎敢用你那污秽的手碰我!离本少爷远点!”
周耀柏猛地后退几步,他视新姨娘为洪水猛兽,对其厌恶至极。
方才他本来还有些瑟缩,新姨娘一靠近,瞬间激起他心里的不满与怨恨。
尹天瑶倏然被儿子打了一巴掌,震惊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儿子会动手打她。
“你,你说什么?”尹天瑶脸火辣辣的,七岁孩童打人没多大力气,尹天瑶却觉得被打的那边脸,疼地似被炮烙烫着,疼得十指连心。
身上的痛,哪里比得过心里?
动手打了人,周耀柏彻底大胆起来,用力推了尹天瑶一把。
尹天瑶被推得措不及防,身形一晃跌坐在地上。
“我说你是贱人!都是因为你,母亲才会回娘家去!都是你害得我如今就连星月烛都没得用了,父亲还要当我屋里的东西,你就是个丧门星!怎么走的不是你!”
周耀柏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对尹天瑶大吼,积压在心里多日无从发泄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都倒了出来。
周耀柏恨毒了这个所谓的新姨娘,恨不得她去死,和她肚子里那个孽种一样。
尹天瑶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会骂她贱人,叫墨锦溪为母亲。
这无异于一刀扎在她心口,疼得她痛入骨髓。
她以为儿子是来看她的,结果周耀柏对她动手,对她破口大骂,还是为了墨氏那个贱人!
尹天瑶心痛难抑泪如雨下,但比起伤心,占据她内心的情绪绝大部分是惶恐。
即将失去自己在乎之人的惶恐!她怎能忍自己的儿子认墨氏那个贱妇为母!
她才是周耀柏的母亲!
尹天瑶抹去眼泪,爬起来扣住周耀柏的肩膀,面对儿子伤心不已:“柏儿你怎么如此糊涂,墨氏怎是你母亲?我才是你的母亲尹天瑶,柏儿难道连娘都认不出了么?”
眼前之人的五官在面前放大,周耀柏瞳孔骤缩,怔愣地望着尹天瑶。
孩童的记忆容易模糊,两年过去,他脑海中母亲的面容已经记得没那么清楚。
此刻尹天瑶离他近在咫尺,又说是他的母亲,周耀柏震惊之余,感觉到新姨娘与记忆中母亲的面容一点点重叠,周耀柏惊骇地推开尹天瑶。
“你不是我母亲!我娘亲才没你这么不要脸!你是偷汉子被父亲发现,怕被父亲厌弃,所以才想利用我罢了!我娘亲早已病逝!你一个西贝货怎么敢说是我娘亲!”
周耀柏推开尹天瑶,自己跟着脱力跌坐在地上。
尹天瑶知道此事让人一时难以接受,忍住眼泪想和儿子解释,可她该怎么解释?
她入府时,是以于心曳的身份,在别人看来,她只是和原配夫人长得相似的妾室。
尹天瑶失神之际,余光瞧见周耀柏腰上挂着的玉佩,顿时眼前一亮,再度燃起希望。
“你腰间的玉佩,是你五岁生辰那年娘亲挂在你腰上的,是不是?当时娘还和你说……”
“你住嘴!”周耀柏崩溃地打断尹天瑶的话,这个女人和他娘长得太相似,当她说这些话时,他忍不住被其蛊惑了去。
周耀柏不敢听她多说什么,担心自己会被这个西贝货牵着鼻子走。
“柏儿,你听娘说,我真是你娘亲啊,你看看娘,你仔细看看娘。”
尹天瑶说着向周耀柏爬了过去,周耀柏本就心慌意乱,见她爬过来被吓得哭出声。
“你这个疯女人,滚开!什么玉佩!什么五岁生辰,稍微打听就能知道,你以为我那么好骗你就打错主意了!你只是个不守妇道的西贝货,才不是我娘!你永远别想替代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