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王法。
他若当真要她,她便只能是他的。
而她自己,不过墙角一朵不起眼的小花而已,身如浮萍,他来了兴致,瞧上了,便随手摘来赏玩一番。
哪一日兴致尽了,玩腻了,便随意丢弃了,任其零落成泥,无人问津。
容宁不知自己还能如何。
争也不是,屈也不是,心中仿佛空了一块,茫然又酸涩,难受极了。
小月见她失神发怔,也不敢再多说话,只轻声说了一句:“奴婢去瞧瞧药是不是煎好了,一会儿给您端过来。”
说罢,悄然退出了屋子。
容宁枯坐了许久,怔然望着榻上那低垂的靛蓝帐子,久久回不过神来。
她恍然想起方才在穆琰书房里那一幕。
她睡意迷蒙间,只模糊觉得有人靠得极近,温热气息几乎拂在她面上。
她睁开眼睛时,看见那人眉目清隽,眸光隐忍却灼热,仿佛是在......偷吻她。
他真是在偷吻她么?
她不太记得了。
只隐约记得那一瞬,他离她太近了,简直近得不像话。
她那时刚刚醒转,头脑昏沉无力,如今回想起来,更觉羞恼窒息。
他......到底有没有得逞?
一想到他可能吻了自己,容宁下意识抬起手,猛地用衣袖狠狠擦了擦嘴巴,一下,又一下,力道之大,直将柔软唇瓣擦的微微充血,殷红欲滴。
可她却没感觉到痛意似地,只觉得胸口闷得快要炸开了。
屈辱羞耻的感觉一齐涌了上来。
她羞愤俯身,脸埋进枕头里,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却又死死咬牙,什么都不肯落下来。
她想起了林笙。
脑中忽然闪现出林笙的脸。
她的丈夫,她的林笙,那样一个温柔儒雅的书生,执笔写诗的手,却被迫提刀上阵杀敌,卷入那满天血腥杀戮之中,了无音讯,生死不知。
而她呢?做为他的妻子,如今却被困在这王府之中,险遭轻薄!
一想到这,她心里愈发火烧般难受。
她肩头颤动,低低啜泣着,纤细指节蜷起来握成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枕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不能再留在这了,她要去找林笙。
第50章 寻觅
好容易熬到夜深人静, 窗外灯影尽敛,耳畔只余夜风拂动花枝的低低呜咽。
容宁一直没睡着,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帐顶, 靛蓝帐子被微风撩动,连带着硕大的蓝宝石轻微晃动, 闪烁着细碎幽暗的微光。
夜越深, 容宁越发难以成眠。脑海里,一张温润俊朗的面孔总不由自主浮现出来,心头随之隐隐作痛。
那是林笙, 她的丈夫。
三年前, 一纸告示便被官府强行抓了去, 说是要补齐前线兵员,捆了便直接走得干净利落,连一封书信, 一句话未能留下。
自那日之后, 他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杳无音讯。
她曾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托人打听,踏破了周遭城镇的门槛, 却始终未能探得一星半点的确切消息。只偶尔听人说起,那些被抓去的壮丁,十之八九都被送去了边关冲杀, 大多都战死沙场, 成了炮灰。
若是侥幸未死,被活捉了,也多半被关进了敌军的战俘营里。
容宁绝不信他已经死了。
她总觉得,林笙那样好的人, 那样柔善的一副心肠,上天不该那样残酷地对待他,让他刀兵相搏,憾死沙场,连个能替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她总盼着,他只是被关在了战俘营里,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哪怕这点念想渺茫如沙尘,她也从不肯死心。三年来,她省吃俭用,日夜攒钱,只盼着终有一日,能亲自去边关、去战场,哪怕是亲眼去那血腥恐怖的战俘营看一看,她也要找到他,把他赎出来。
万一呢.....
她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喃喃念着,“万一呢......”
她抿了抿唇,轻手轻脚掀开锦被,自榻上起身,摸黑穿好衣裳鞋袜,小心翼翼地踱步至门后。
耳朵贴上门扇,她静静倾听了一会儿,这才小心拉开门扇,偷偷溜了出去。
院外一片漆黑,远远偶有几盏风灯悬挂在廊檐下。
她反手轻轻带上门扇,抬眸望去,只见满院月色清冷,她蜷起身影,猫着腰专挑暗处行走,将纤细的身子隐没在廊檐的阴影里,穿行在曲折蜿蜒的回廊里。
她本就不认得路,心下愈发慌乱,几乎一步三回头,连大气儿也不敢多喘一口。
她凭着白日里由婢女引着,去花园里见王妃时偷偷记下的路线摸索前行着,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
她并没指望今夜一次便能成功逃之夭夭。
想着即便一时间寻不着出王府的路,哪怕只踩踩点,记一记门廊转折和侍卫分布,也是好的。
她一路摸的小心,心里擂鼓似地咚咚跳个不停,脚底步子越来越快,不知不觉,已行至僻静处。
周遭寂静极了,静的连蝉鸣都没有,她心下愈发慌乱,攥紧了手指闷头小跑起来。
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似是一处花园。
她怔了一下,微微蹙眉,茫然四顾,这儿不是白日里所去的那处花园。
她记得分明,白日去拜见王妃的那处花园里,分明只有各色奇花异草,根本没有湖泊鱼池之类的水景。
此处却引了活水入园,一泓湖泊铺展开去,映着月光粼粼发亮。沿岸石桥蜿蜒,亭台水榭倒映湖心,宛若琼楼玉阙。
她愣了好一会儿,明白自己显然是在哪个转角口走岔了,竟迷了路。
咬了咬唇瓣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去。
她不敢明目张胆地走在花园中显眼的石道上,只低头斜斜绕着湖边草地悄然前行。
湖边卵石甚多,并不好走,她手指绞紧衣袖,小心翼翼地踏在卵石上,心头一阵阵发虚。
夜风寒凉吹拂过来,扰动阵阵涟漪,湖岸边潮湿,有些卵石早已生出青苔,黑漆漆的,她看不见,冷不防脚踝一崴,向前滑脱过去。
她来不及惊呼,伸手急急捉住湖边生出的草叶,想要稳住重心,可柔弱草叶哪里经受的住她的重量,登时被她拔的连根而起,随她一起齐齐栽进了湖水里!
冰水猛然扑面而来,衣衫瞬间湿透,她不会水,在水中慌乱扑腾不已,整个人失了重心和力气,眼前一阵发黑,耳里嗡鸣不止,只觉口鼻中尽是湖水,几近窒息。
穆琰院儿里,小月捧着安神汤,轻轻推门而入,轻声唤着:“姑娘,您说这两日睡不安稳,且喝些安神汤再睡罢。”
直至她走到桌边搁下安神汤,都无人应答,小月轻轻走到榻边,却见帷帐掀起半角,榻上哪里还有姑娘的影子?
她环顾四下,屋内空空荡荡,心中登时一凛,惊惶失措地跌撞着冲出屋去。
夜风呜咽,廊下风灯幽暗摇曳,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往穆琰书房跑去。
才转过廊角,一道黑影鬼魅般倏然自屋脊掠下,衣袂猎猎,拦在了她身前。
“世子爷歇下了,不得惊扰。”枭宁眸光冷厉,冷冷盯着她。
小月慌的泪如雨下,红着眼眶哭道:“姑娘不见了...屋里...屋里没人,我到处寻遍了也没见人影。”
枭宁眸色微变,正要开口,书房的门扇竟被人猛然拉开了。
门扇被猛然拉开,穆琰阔步而出,漆黑墨发散落在身后,衣襟半敞,寒星般的眸光扫过来,凌厉逼人。
枭宁赶紧去取来披风,利落替他披上。
“几时不见的?”
小月颤抖跪伏在地,哽咽道:“......约莫子时还在,奴婢刚去送安神汤时,就不见人了。”
穆琰眸中寒意更甚,薄唇紧抿,转身往院外走去。
月色溶溶,如轻纱泻地,洒落一地清辉。
湖边假山影影绰绰,嶙峋缝隙间,一团怯生生的纤细身影蜷缩成一团,单薄的肩头微微颤抖着。
穆琰步履匆匆,玄色滚金暗纹的披风随着夜风翻飞,猎猎作响。
他一眼便望见了她。
小姑娘垂首抱膝盖,半侧身蜷在乱石之间,单薄的衣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子上,几乎透出肌理,瑟瑟发抖。
仿佛是听见脚步声渐近,她怔怔抬起头来,小脸儿冻的煞白,滴水发丝可怜兮兮地黏腻在白皙脖颈间,一双眸子湿漉漉的,显然是哭过了。
她仰起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穆琰脚步顿住,眸光微微一滞。
下一瞬,他猛地迈近几步,伸手解了自己身上的披风,手腕一旋,轻轻覆上她瑟缩的肩头。
带着余温的披风紧紧裹住她纤细的身子,他蹲下身来,眉峰微敛,温凉指尖轻柔将覆在她面颊上的凌乱发丝掠至耳后。
“才一眼没看着你。”他凝望着她,眸中似墨色翻涌,叹息似地,“怎么就弄得这么可怜。”
容宁鼻尖一酸,好容易止住的泪珠儿又扑簌簌滚落下来,大颗大颗滑落腮边,无声砸进了草地里。
穆琰抿唇,眸光微黯,拇指轻轻抚过她面颊泪痕。
下一瞬,他俯身抄起她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容宁陡然失重,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收紧臂弯,小心护进了怀里。
她身上冰冷湿寒,穆琰将她往自己胸膛压紧,俯首在她发间温声哄着:
“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
第51章 挠他
穆琰抱着她, 沉默阔步而行,脚步虽疾,却极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