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站在一地残花中,枯立良久。
他回眸,望了容宁一眼,终是转过头来,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第80章 绝色
穆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
一声骏马嘶鸣后, 一切终于归于平静。
小山村的夜,寂静的可怕,刚下过骤雨, 花枝上的残花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水珠儿。
一下一下,砸在容宁心尖儿上似地。
她终是再也忍将不住, 颓然卸去所有强撑出来的冷硬, 伏倒在地,嚎啕痛哭了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隐约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
她早已失声哑嗓, 再发不出丝毫声音来。
像终于回过神来似地, 她抬起头来, 望向林笙。
他仍旧歪躺在那里,面色灰白,几乎感觉不到气息, 也不知死了没。
容宁骤然惊醒, 颤抖着指尖去探他鼻息。
一息尚存。
容宁心下稍安, 又去探他身上,早已是冰凉一片。
她抿唇,强打起精神爬起来, 双手去拽他双肩。
可他本就生的身材颀长,即便清瘦斯文,可到底也是个男人, 容宁根本拽不动他。
她实在无法, 只得快步回屋去拽下那块粉色门帘,跑出来铺在地上,拼力将他翻身过去躺在门帘上,再抓住门帘一头拼命往廊下拖拽。
她哭了这一夜, 也早已没了力气,就这么拼力拖一下歇一下地,硬拽到天际泛白,才将他搬进了房间里。
容宁拉开衣柜欲找一套干衣裳给他换上,她随手抓了一套中衣,指尖触及那柔软衣料才猛然意识到,这是穆琰贴身的衣裳。
她怔了一下,终是缓缓松开指尖,转身去箱笼最低下翻出了林笙从前的衣裳。
她打来热水,替林笙解了衣襟替他擦拭。
他清瘦了许多,显然这几年,他并不好过,两肋瘦可见骨。
容宁拧了热布巾替他拭去冰凉雨水和血渍,小心避开腰际伤口处。
她拭去血痂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好在只割开了皮肉,并未深及脏腑。
擦完上身,容宁欲解他中裤,手指探上他腰带,犹豫一下,又收了回来。
她自然知道自己与他本就是夫妻,并无男女大防,可不知怎得,却实在有些下不了手。
或许是分开这几年,两人间到底生疏了不少。
林笙了无生气的躺在地上,消瘦苍白,看上去可怜极了。
到底是她的夫君,容宁终究是不忍心他这样。
她叹息一声,解了他中裤,替他擦洗换上了干净衣裳,拽到了床榻上躺好。
容宁替他掖好被角,又去找了金疮药来替他上药包扎妥帖,这才自去洗漱换了衣裳,搬起靠在廊下的门板,在堂屋里又搭起从前的小床,疲惫躺了上去。
她一侧躺下,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赶紧翻了个身,平躺着。
可平躺着,眼泪就从两侧的眼尾往下滑落。
她烦闷地一抹眼睛,闭上眼,索性扯过薄被蒙住头。
可蒙住头,也止不住簌簌往下掉落的泪珠儿。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她分明不想哭的。
是她自己非要他走的。
她有什么好哭的。
不哭不哭,不哭了……
风,带着雨后的气息,轻轻卷动院中残花。
容宁再醒转时,已然是暮色时分。
她恍然昏睡了整整一日。
容宁坐起身来,只觉得眼前迷蒙一片,视物模糊。
她抬手一摸,眼睛肿的更厉害了。
征然枯坐了半晌,才渐渐缓过来一些,能看清些东西了。
她起身,先去房里查看林笙的伤口。
林笙仍躺在榻上,面色苍白,清隽的眉眼紧闭着,紧抿的唇略显干燥,毫无血色。
容宁走上前去,俯身揭开薄被,他伤处裹着的纱布已然被鲜血浸透,鲜红一片。
她赶紧起身去拿来金疮药和新的纱布,撩开他衣摆,替他重新换药。
她低着头,细细解了脏污的纱布,拭去伤口周遭的血痂,揭开瓷罐的小盖子轻轻撒上药粉,再重新裹上洁净的纱布。
做完这一切,她收拾了用物,起身欲走,
抬眸间,骤然撞上了一道幽深眸光。
林笙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静静地凝望着她,琥珀色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容宁心头一颤,赶紧垂下头去,起身欲走。
林笙骤然抬手,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
脏污的纱布和金疮药小瓷罐跌落一地,容宁被扯的脚步一顿,滞在了原地。
“你没跟他走。”林笙开口,声音嘶哑。
容宁垂着头,没作声。
林笙望着她,握紧他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
容宁被他拉得转过身来,垂眸面对着他。
“宁娘。”
他轻唤,长久凝望着她。
他手臂一收,将容宁拉着坐在自己身侧榻沿。
他抬起头,侧身过来,双臂拦住容宁腰肢,伏在她腿上,轻轻将她圈在自己怀里。
容宁紧咬着唇瓣,浑身微微颤抖着。
“我知道,”林笙咬牙,红了眼尾,颤声闷闷地,“是他霸占了你。”
他手臂收紧,紧紧拥抱住她。
“是我不好,”他仰头望着她,冷玉般白皙的脸上,眼尾一抹姝丽的红,看上去脆弱的几近破碎。
“是我没在你身边护着你,你一个人,一定过的很艰难。”
容宁雾了眼眸,眼角滑落一滴晶莹泪珠。
林笙伸手,温凉指尖轻轻抚去那滴泪珠,叹息似地,“你若生得容貌丑陋,倒也罢了……”
“偏你生得这样绝色……”
“令人心生觊觎。”
他抚上她背脊,将她压向自己,拥紧她,“生逢乱世,你自身难保,实非你的过错。”
容宁心头一酸,倏然生出无限委屈来,伏在他肩头呜咽出声。
林笙轻拍她背脊,安抚似地,低低哄她。
他转过头来,清冷的唇缓缓挨近容宁唇瓣,仰头欲吻,容宁惊觉,下意识推开他站起身来。
屋内气氛倏然冷寂下来。
林笙被她骤然推倒在榻上,腰际伤口乍然扯裂,他痛楚皱眉,额际立时泌出冷汗来。
容宁征然愣了一瞬,无措站在榻前,指尖紧紧蜷着衣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分明不该推开他的。
他是她的夫君,想要同她亲近,她理当应允。
可是……
她心乱如麻,脑子里乱糟糟的,瞥见林笙痛楚伏在榻上,赶紧俯下身去搀扶他。
“阿笙…我……”
林笙咬牙,好容易忍过一波痛意,握住她的手,抬眸望向她,“没事,是我唐突了,我久不在你身边,你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有的,别往心里去。”
容宁垂眸,半晌没说话。
她心底隐约察觉,好像并不似他说得那样。
可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一时也想不出来,只得默默垂下头,一言不发。
见林笙疼痛难忍,她扶他躺下,检查了他伤口处暂无大碍,替他拢好薄被,“我去做些吃食来……”
说着,不待林笙回应,垂下头逃也似地小跑出了房门。
她带上堂屋门扇,转身往厨房走去。
还未及走出两步,院门口忽地一声响动,有人轻轻叩响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