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嫉妒
容宁听见那敲门声, 心头骤然一紧。
似有一只无形大手,霍然攥住了她怦怦直跳的一颗心。
她倏然屏住呼吸,怕惊动外头那人。
她不敢应声, 只死死盯着那扇薄薄的木门。
木门在反复轻叩中轻轻颤动。
一声一声,不紧不慢。
却似敲在她心尖儿上一般, 催得她心下酸涩如绞。
容宁生怕那人失了耐心, 会骤然破门而入。
可那敲门声断续良久,却渐渐停息了下来。
容宁额上沁出冷汗,轻轻长舒了一口气, 手指仍攥着衣袖不敢松开。
她定定望着那门扇, 又等了良久, 却再没了动静。
她终是忍不住放轻脚步走到门边,轻轻俯身,透过两扇门板中间那一线缝隙往外望去。
昏暗小道上, 一个女子的背影出现在门缝里, 正匆匆往小巷里走去。
她衣衫素净, 身段单薄,那模样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小春。
容宁心尖一颤, 眼眶微酸。
她唇瓣微启,几乎要脱口唤她,手也下意识地去拉门闩。
手刚一碰到木闩, 指尖却骤然僵住。
如今她自身难保, 怎能再把小春牵连进来?
她若瞧见自己狼狈模样,难免替她忧心,若因此再惹出祸事来,岂不连累小春平白受难?
念及此处, 容宁心口顿时压了块重石似地,闷得紧。
既盼她转身回眸,又祈她快快离去。
她咬紧唇瓣,眼眶泛热,却只能怔怔望着小春在微光中踟蹰片刻,终是转身离去。
那背影渐渐远了,终于消失在转角。
容宁凝望她良久,双手始终僵在门闩处,终究是没能推开那扇门。
她心头酸楚,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无处能诉说。
容宁低下头,透过门缝瞧见小春在门口留下了一个小篮子。
她心头一颤,忙拉开些许门缝,伸手轻轻把篮子拽了进来。
她揭开篮子上头盖着的布巾,细细翻看了一遍,是用油纸妥帖包裹好的新鲜筒骨和猪蹄,分明是小春特意给她送过来的。
容宁怔怔望着那包筒骨和猪蹄,酸了眼眶。
她伸手抚过那布巾,心下又暖又怕,暖的是人心未凉,还有人真心记挂着她;怕的是自己眼下处境艰难,若稍有不慎,只怕会牵连小春。
她默默良久,终是把篮子提到厨房去了。
炉灶上昨夜余火尚存,她添了些柴火,舀了大锅水,先将骨头飞了水,再下葱姜,任那热气氤氲升腾,白雾蒙了她半边面庞。
锅中“咕嘟”冒着气泡,她垂眸静静守在灶前,厨房里渐渐充满浓郁香气。
她又新蒸了米饭,雪白软糯,盛在大碗里,旁边摆了两碟新腌制的小酱菜,一碟是翠绿的莴苣叶子,微微泛着辣意,一碟是黄澄澄的萝卜片,清爽脆口。
她把饭菜先添好摆进托盘里,又小心翼翼盛好热气翻腾的筒骨汤。
她捧着托盘回房中时,屋内仍静悄悄的。
窗纸上映着雨后天光。
林笙阖眸躺在枕上,形容消瘦,神色憔悴。
容宁缓步走到榻前,轻声唤他:“阿笙,醒一醒,吃些东西吧。”
林笙微微蹙眉,缓缓睁开双眸,似还未从昏沉中完全醒来。
容宁伸手去搀他,动作极小心,生怕牵动他身上伤口。
好容易将他扶坐起来,她又把小几挪到他身边,摆好饭菜,将汤匙递到他手里,轻声劝他:“多少吃一些吧,喝些热汤,伤口能好得更快些。”
林笙抬手接过汤匙,低头舀了一勺汤,慢慢送入口中。
他紧皱的眉心缓缓舒展了几分,抬眸望向容宁,哑声道:“又能喝到你炖的汤了……回家真好。”
容宁一怔,心口被轻轻拧捏了一下似地,说不出的涩然。
家?
她好像早就没有家了。
从前那个温暖安定的家,在一场场风波里,已然支离破碎了。
此刻听林笙说起这话来,竟好似梦中噫语一般。
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当真还能够再重新拼凑起来么?
她勉强笑了笑,按下心底翻涌涩意,低声说:“你喜欢就多喝一些,锅里还有,我一会儿再去给你添。”
林笙点头,又夹了一筷小菜,慢慢嚼着。
他抬眸望向容宁,眸中中透出些许期盼,“你也一起吃些罢。”
容宁摇了摇头,“我去厨房吃。”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她才刚起身走到门边,背后却传来林笙的声音,带着难得的坚定:“宁娘,等我身子稍好些,就带你回赵国去。”
他声音略冷沉,似乎正极力压抑着什么,“我在那边置了宅院,你随我一同去罢。我会照顾好你,再不会叫你受人欺凌。”
容宁身子一僵,脚步也随之顿住,愣在原地。
她默然良久,张了张嘴,喉中却堵了棉花似地,说不出话来。
林笙长久得不到回答,指尖攥紧了筷子,复又催问:“你可愿意?”
容宁呼吸陡然滞重一瞬,良久,终于低低“嗯”了一声。
那声音极轻,几不可闻。
话音甫落,她没有再停留,快步出了屋门。
院中凉风渐起,天光渐渐昏沉下去。
她站在残败的蔷薇花枝下,胸口起伏。
那一声“嗯”出口,她却根本不知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到底是对林笙的承诺,还是对自己心中那份逃避的妥协?
她闭了闭眼,缓缓蜷起指尖,紧紧攥着衣袖。
初夏的天气,孩儿面一般,方才还晴好,乍然便风声呼啸,雷雨交加。
穆琰房中烛火摇曳,酒气弥漫。
他一身玄色常服,枯坐在案前,面前一堆酒壶,皆是空的。
桌上零乱散落着喝空的杯盏,杯盏倾倒,里头残留的酒液蜿蜒淌落在锦布上,湮开一片。
他丢开手中的空酒壶,随手抓过一瓶新的,拔开盖子扔到一旁,猛然一仰头,辛辣酒液自喉咙滚下,直烧到五脏六腑,偏偏心口那刺骨寒意却半分都驱不散。
他抬起眼来,眸光黯淡沉郁,燃尽的灰烬一般,晦涩无光。
枭宁和枭安对望一眼,眸中皆满是担忧,枭宁大着胆子躬身上前劝他:“世子爷,别再喝了,再这样喝下去,实在伤身啊。”
“伤身?”
穆琰冷笑,唇角勾起讥诮。
他骤然挥手,酒盏猛然砸落在地!
怦然一声,碎片乍然飞溅起来,险些割破他掌心。
他浑然不觉似地,只怔怔望着那一地残片,“我即便是死了……”
他嗤笑,“又有谁会在意呢?”
他仰头又灌。
枭宁急忙上前一步,正欲再劝,穆琰一把推开他。
“都给我滚!”
枭安忙伸手拉过他,低声道:“走吧,世子爷烦闷,我们在旁只会惹他心烦。”二人只得无奈退下,远远候在廊下。
屋内顿时寂寥无声,只余烛火明灭,映得穆琰一张阴沉面庞忽明忽暗。
他眉头紧皱,手指紧紧扣住酒壶边缘,眸底血丝密布,喉头滚动,几欲呕血。
他脑子很乱。
乱的他脑仁儿生疼。
无论喝多少酒都根本压不下去。
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象着,他的宁儿,现下正在做什么呢?
是陪在林笙身畔,为他烹汤煮茶,还是轻声细语地劝他保重身子,早些歇息?
是不是也像曾经照顾他那般,正温柔替林笙换药疗伤,替他端茶送水?
那双曾温柔抚摸过他的手,此刻是不是正落在林笙身上?
他简直要疯了!
一想到林笙可能正搂着容宁,揽她入怀,他胸口就闷痛至极,几乎要炸开似地。
那厮会不会正俯身亲吻着她?甚至…更多……
一念及此,穆琰骤然浑身血液逆流,心中疯狂生出恨意。
他猛然一掌掀翻案几,酒壶玉盏尽数摔落,碎裂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