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着茶回忆:“这烹茶的技艺,还是哥哥教我们的呢,雨瓷聪慧,一教就会,哥哥总是夸她。”
郁禾看了眼青鸟,青鸟会意也倒了两杯茶来,郁禾坐直了身子,两眼弯弯:“我不喜欢雪芽三清,我喜欢雨霖铃,夫君,你尝尝。”
裴聿泽看向郁禾,见她像孩子等待糖果的神情,心下无奈,端起了她的那杯茶,轻呷一口,淡然道:“不错。”
那样纵容的神情,几乎让裴今窈和段雨瓷都站不住脚。
郁禾春风得意,看向段雨瓷:“对了,上回给段小姐看的江家的三郎,可中意?夫君也觉得其人不错。”
裴聿泽顺着她道:“嗯,堪为良配。”
段雨瓷只觉得眼睛像是滚烫的烙铁,面部僵硬还是堆起笑意:“公主选的,自然是好的,全凭公主定夺。”
郁禾抿唇而笑:“还得你自己中意才行,不如明日你们见上一面?”她热切的,希望赶紧将段雨瓷的婚事定下来,一旦定下来,她再也没有理由住在裴府,届时回到段家,她也会派人保护她,不至于在段家被欺负。
她打算的很好,却听到裴今窈尖锐的声音:“什么江家三郎?”
段雨瓷急忙按住她,朝郁禾强颜欢笑:“是,我会去的。”
说完,也不久留,拉着裴今窈就离开了,裴聿泽看着段雨瓷行色匆匆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生狐疑。
走出梧栖院,裴今窈就拉住了段雨瓷,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段雨瓷苦笑:“公主要给我说亲了。”
裴今窈震惊之余越发愤慨:“你为何不拒绝!”
“她是公主,我能怎么办?”段雨瓷突然红了眼背过身去。
“明日你别去,她就算是公主又如何,还能逼你出嫁吗?”
段雨瓷摇头:“你才解禁,我不想你再惹她生气,即便是走个过场,我也会去的,你放心。”
裴今窈见她如此为自己着想,感动之余对郁禾的厌恶更甚:“好,你去,要让一个人讨厌自己再是容易不过了。”
段雨瓷急忙道:“你被生事,谷大哥要换宅子了,他约了我明日相看,我走不开,你帮我去吧,这件事我也不想将聿泽哥哥再牵扯进来了,免得又说不清惹恼了公主。”
裴今窈眉峰一挑,她要支开她,半晌,沉声道:“那我明日去找谷大哥。”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已经打了其他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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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裴今窈按照约定和谷葵生汇合,谷葵生一见是她,立刻问道:“今窈妹子?雨瓷呢?”
裴今窈本来也没想瞒着他,义愤填膺道:“去相亲了!”
谷葵生颇为意外,即刻否定了:“相亲?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公主的命令,她能违抗吗?”
谷葵生一怔,眉头紧皱:“是羲和公主逼她的?”
“还用说吗?”
“在哪相亲?”谷葵生的脸黑成了锅底灰,眼睛迸出一团火。
裴今窈顿时精神振奋,突然想起段雨瓷不想将裴聿泽牵扯进来的话,她眼珠子一转:“我们找哥哥一起去!”
段雨瓷不想牵扯裴聿泽,怕说不清,她就偏要把哥哥牵扯进来。
谷葵生没有告诉裴聿泽真正目的,只说让他陪他看宅子,裴聿泽欣然答应,谷葵生却看出他心情不错,心下微沉。
才看了一套宅子,裴今窈突然道:“雨瓷今日在天樽楼与江三郎见面,正巧天樽楼就在这附近,我们也去瞧瞧吧。”
裴聿泽神色淡漠,并不应答,谷葵生看出他的拒绝,道:“这可是雨瓷妹子的大事,她父母早亡,叔婶不慈,素来把我们当她的大哥,我也要去给她掌掌眼。”
说着,他郑重看向裴聿泽:“聿泽,你也该看看,那个江三郎是否可托终身。”
裴聿泽对上他真挚的目光,半晌沉声:“好。”
三人进了天樽楼,因着上回的事,掌柜的很快得知裴聿泽来了,忙是出来迎接。
“你不必忙,我们是来找人的。”裴今窈道。
掌柜的还是殷勤:“哦?可是来找公主的?”
谷葵生注意到裴聿泽平静的目光终于有了起伏,听他问道:“公主也来了?”
掌柜的:“可不是,在新月厅,同行的还有齐夫人。”
裴聿泽立刻了然,郁禾也是来看热闹来了,垂眸轻笑一声:“烦请带路。”
裴今窈错愕地喊着:“哥哥,我们是来看江三郎的。”
裴聿泽只道:“不急。”
一条二楼的长廊绕过中庭,走至最僻静的厢房,与酒楼的前厅楼宇间隔开来,拐角处,突然就听到嘈杂的哭喊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两个人的哭喊声。
“求求你,不要这样!”一间厢房传来尖锐凄惨的声音。
“别伤害我家小姐!”和着急切慌
张的拍门声。
“你叫的越大声,爷就越兴奋,放心,爷会好好疼你!”同时屋里轻佻的男声盖过了女子求饶的声音。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段雨瓷绝望又不甘的声音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扎进谷葵生和裴今窈的心里。
“谁让你碍了别人的道,只有除掉你这个障碍,别人才能高枕无忧。”男人嚣张无情的传到了外头每个人的耳里。
“雨瓷!”裴今窈大喊冲过去。
“混账!”谷葵生气得青筋暴起,攥紧的拳咔咔作响,冲过裴今窈正要踹门而入,斜刺里却闪进一个人影,隔壁厢房的门突然打开,郁禾匆忙走了出来。
谷葵生蓦地站住了脚,一行人面面相觑,皆是愣神。
“公主!您也在!”春柳惊喊出声,大哭起来,“您怎么......”她打住了话头,转头看到了裴聿泽普通跪下去,“少卿,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几句欲言又止的话,顿时将郁禾陷入了“见死不救”的境地。
郁禾尤为回不过神,裴聿泽看着她的目光乌沉。
屋里恐惧的喊声撕心裂肺,谷葵生狠狠瞪了郁禾一眼,愤力踹门而入,“哐当”的声音惊天动地。
甫一进入,谷葵生顿时脸色铁青,只见一个男子将段雨瓷压在身下,粗鲁地扯去段雨瓷的腰带。
“啊!”谷葵生怒喊冲上去一把将男人拎了起来,狠狠甩了出去,他力度之大,男人被砸在墙上,滚下来吐出一口血,他疯红了眼,上前又是两脚。
“聿泽哥哥!”一声悚然的尖喊,段雨瓷拢着凌乱不堪的衣服,像是见到了救世主,连滚带爬地跌下软榻来。
裴聿泽眸色骤沉,疾步上前,扶起她,段雨瓷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哭得失了神。
感受到怀里的人乱颤的身子,裴聿泽恪守着礼仪,僵硬的手臂,迟疑下,终究还是环住了她,沉声安抚:“没事了。”
谷葵生听到哭声,停住了动作,转身看过来,见段雨瓷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又是气愤又是心疼。
裴今窈红着眼突然转身发难,凌厉一喊:“羲和!你就在隔壁,却见死不救!你存心,存心要让雨瓷玷了清白!”
郁禾站在门口,先是被屋里的情形吓到了,又看到裴聿泽从她身侧掠过,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将段雨瓷抱入怀里,心尖就好像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愈撕愈裂,完全听不清裴今窈在说什么。
“我们根本没有听到段雨瓷的呼救!”荣宸宸护住郁禾,极力辩白解释。
青鸟彩鸾也急切道:“当真没有听到。”
裴今窈怒斥:“你们都是羲和的人,自然是向着她的!”
郁禾才回过神,她不在乎裴今窈的质控,只是定定地看着裴聿泽,只见裴聿泽终于抬头看了过来,眼底的冰冷怀疑,让郁禾心底的疮疤再被猛力一揭,顿时血污狼藉。
“你也觉得是我......”郁禾的声音轻如棉絮,稍稍一吹,就烟消云散,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几个字都像是硬石头滚过她的喉间,涩涩得疼。
裴今窈插进来,目光如蛇蝎地瞪着郁禾:“这就是你要介绍给雨瓷的如意郎君,你分明是存心害她!”
“他不是江三郎。”裴聿泽极冷的声音传来,裴今窈一愣转过身去,郁禾被挡住的视线就清明了。
段雨瓷从裴聿泽怀里抬起头,满脸泪痕,又要生生地把眼底的眼泪咽下肚去,凄厉地喊着:“公主!我已经顺了你的心,为何还要这么对我?”
郁禾看着她:“我怎么对你了?”
段雨瓷双眼一闭,难以启齿地泪眼汩汩流下来。
谷葵生跨前一步,为段雨瓷出头:“你是公主,拥有何其歹毒的心肠,雨瓷处处让着你,生怕得罪了你,你还要折磨雨瓷到什么地步才罢休!那厮说的分明,是受人指使来毁了雨瓷,因为雨瓷挡了‘别人’的道儿!要替‘别人’清扫障碍!”
郁禾不屑冷笑一声:“我为何要这么做?”
他眼睛黑漆漆的,他把“别人”钉在了郁禾身上,被烈焰吞噬的仇恨:“你做这些事,无非是要把雨瓷从聿泽身边赶走,因为你如何都越不过他们之间青梅竹马的羁绊!因为你知道,聿泽永远不会丢下雨瓷!”
谷葵生斗志昂扬,像是要一吐心中的郁闷,为了裴聿泽为段雨瓷,抱不平:“若不是因为我,你以为聿泽会......”
“谷大哥!”裴聿泽冰冷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谷葵生的话。
郁禾被猛地惊醒,脑子里只有谷葵生那句“不会丢下雨瓷”,直直地望着裴聿泽,抿紧的唇,噎住的声音,噎得眼眶都红了:“你不会丢下段雨瓷?”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房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像是屏住了呼吸,去看裴聿泽,只有那登徒子痛苦的喘息声断断续续传来。
裴聿泽狭长的凤目幽冷暗沉,看着郁禾的目光沉得深不见底,郁禾下意识用指尖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我不能。”裴聿泽声音平静却沉厚。
郁禾用力的手指,突然就松了。
第25章 闹翻
谷葵生一直觉得是自己的缘故,拆散了裴聿泽和段雨瓷,又听闻郁禾是个娇纵蛮横的公主,对她早有偏见,此时发生了这件事,对郁禾的厌恶已达鼎沸。
再看郁禾苍白的小脸闪动着泪花,娉婷的身子摇摇欲坠的,任是他这个粗狂的男人见了都难免生了心疼,像是要急着坐实郁禾的罪名,为段雨瓷出头,他一个箭步冲到半残的男人脚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提溜了起来。
“说!是何人让你来欺辱良家女!”
男人在谷葵生手里就跟个小鸡子似的,被殴打的恐惧顿时席卷心头,他本就是个色大胆小又贪财之人,此时被这么一吓,倒豆子似的把真相说了出来。
“是有人,有人雇佣我,来,来毁了这位小姐,大爷,大爷我只是收人指使啊!那人说我若是不这么做就要了我这条贱命!”
“那人是谁!”谷葵生喝问。
“不知道,不知道......”
“啪”的一声,巴掌招呼而过,谷葵生瞪眼:“还不说!”
“小的真的不知道啊......”男人哭喊着,“她浑身上下都蒙着黑袍,只是听声音身形是个女人。”
“一定是公主!”突然有人尖锐地喊出声。
所有人看过去,春柳跪在地上颤抖着指着郁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