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里他们还是喜欢唤他“探花郎”,像是一种美称。
段雨瓷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冷眼旁观着程以璋径自走向郁禾面前,行完礼后随意在郁禾矮桌前落座,接过宫女奉上的酒杯欣赏着园子里的舞蹈,一饮而尽。
如此随意,倒是让旁人瞧出他和郁禾的关系非比寻常地意味来。
段雨瓷抿唇冷笑,慢慢啜饮,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如将那药给郁禾吃了,成全了程以璋,如此一来,即便她是公主,也再难成为裴家的未来主母。
可转念一想,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嫁入裴家,便就此作罢,只是可惜了今晚裴聿泽不在。
再抬眼时,见程以璋放下酒杯站了起来,移步走到了画案前,朝正在作画
的小姐道:“可否借用墨宝?”
小姐被他的笑容惊叹,欣然退开。
众人见探花郎要即兴作画,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郁禾看着那些露出娇羞之意的小姐们,不禁感叹,这程以璋真是花样百出,讨姑娘的喜欢啊。
这时宫女又上了两道菜,炙烤牛肉和梨肉好郎君,郁禾吃了一口牛肉,眼前一亮,今日这牛肉不错,她打算吃完了再走。
程以璋抬眼正看到她盯着牛肉惊喜的模样,不禁莞尔。
忽然有小姐惊呼:“公主,是公主!”
郁禾支着下颚,另一只手捏着咬了一半的牛肉,嘴里咀嚼着看过去,什么公主?
“探花郎画了公主!”
四下惊声四起,郁禾也讶异了一下,还没等她起身过去,就听到一旁传来窃窃私语。
“我就说他二人不一般。”
“可是公主是有驸马的!”
“那又如何?她是公主,咱们大曌的公主,一不高兴就换个驸马的还少吗?何况他们不是在闹和离嘛,这几日你没见公主和探花郎天天在一起吗?我看早晚的事了!”
“这么说,公主移情别恋了探花郎?探花郎抢了裴少卿的......”
“太震撼了!探花郎实力不可小觑啊!”
郁禾的脸色黑了黑。
此时又是一阵惊叹:“太神似了,韵味也出来,真像公主本人就在画上一样!”
“瞧这一颦一笑,看来公主的模样是印在探花郎脑海里了。”
见众人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越礼,青鸟正想制止,突的一声“驸马到”,震慑全场,议论纷纷啧啧称奇的声音顿时鸦雀无声。
方才还恣意的小姐们顿时敛声,整顿仪容站着最标志的姿势迎候。
段雨瓷执杯的手微顿,抬眼却看到前方紫薇花灯下的颐和,颐和朝她点头,她的心猛地一抖,已经看到有宫女端着新的酒壶和酒杯走到了郁禾矮桌旁放下。
裴聿泽在众人的请安声中踏月而入,与画案前的程以璋眼神相碰,冷若冰霜。
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落座郁禾身侧,掀眼看向程以璋,嗓音微凉:“程编修继续。”
程以璋眉峰微挑,不受影响,继续作画。
可围观的小姐们看到裴聿泽冷淡的不近人情的脸色,再也不敢称赞一句。
自裴聿泽坐下,就没有再说一句话。
郁禾问道:“你不是回京了吗?”
裴聿泽依旧看着程以璋作画,淡漠道:“又赶回了。”而后是异常的沉默。
他在生气?郁禾敏锐的察觉到。
自裴聿泽坐下,段雨瓷也紧盯着他面前的酒杯,紧张地攥紧了袖襕,只等着他喝下,可若是他喝下,身边还有郁禾,她该怎么办?这时,她看向了一直在一边下棋的裴今窈。
她紧盯着,眼看着裴聿泽修长的手指按住了酒杯,提了起来,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口。
可下一刻,裴聿泽却放下了酒杯,倏然起身,往画案前走去。
望画纸那一眼,寒意涔涔,手指忽然轻点酒杯,经过之处,沾了酒渍的手指陡然划过画纸空白之处,残留的酒渍被他轻弹,在人物周遭落下几滴水珠。
“风起雨落,意境已变,人物便变得不合时宜。”他语声清冽,让众人目瞪口呆。
程以璋不慌不忙:“我可为公主画上油纸伞。”
裴聿泽垂眸轻笑,沁着寒意:“雨落伞下,已是画蛇添足。”
程以璋微愣。
“不如将人物改为玉雕像,如何?”裴聿泽轻描淡写。
周围有人叹道:“花灯下的玉雕像,也颇为特别呢!”
程以璋无意反驳,欣然接受:“也好,我也不想公主淋雨。”
言罢便提笔改画。
一直旁观的小姐,有人不可思议:“......驸马这是吃醋了吗?”
郁禾不快地哼了一声,这画的可是她,她这个主人还没说话呢,他倒是三言两语改了意境!她气呼呼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就一饮而尽。
盯着酒杯的段雨瓷大惊失色,按住了矮桌,眼看着郁禾将裴聿泽那杯酒一饮而尽,怎么办,怎么办!她绝不能为他人做嫁衣!何况这个人还是郁禾!
情急之下她看了眼颐和,喊了声:“今窈。”她含笑朝裴今窈招手。
裴今窈不疑有他,放下棋子朝她走去,半道却被什么绊了一脚,“哎哟”一声,人已经摔到在地,手掌狠狠擦过石子地,夏天的衣服轻薄,她敏锐的感觉到膝盖擦过石子的痛。
惊呼声接连而起:“今窈小姐!”
段雨瓷也连忙走过去,裴聿泽已经闻声而来,扶起了裴今窈,裴今窈摔得不轻,痛得小脸皱在了一起,哭了出来:“哥哥......好疼。”
裴聿泽连忙将她抱起,沉声道:“宣太医。”
段雨瓷看着裴聿泽抱着裴今窈离开,再看一眼凝神观望的郁禾,嘴角轻扬了一个弧度,只要支开了裴聿泽,那杯酒也不算浪费了,她沉下气,也紧跟了过去。
第36章 下错药
众人见裴聿泽抱着裴今窈离开,也就散了,依旧自己玩乐去了。
青鸟见裴今窈似乎摔得不轻,有些担忧:“公主,我们也去瞧瞧吗?”
彩鸾不满:“你呀,就别烂好心了,大小姐那么跋扈,之前对公主那么坏,公主就算去了,她不会体会公主的好心!公主,咱们别去。”她蹲下身和郁禾说。
却见郁禾低着头,揉了揉眉心,她讶异:“公主,不舒服吗?”
青鸟闻言急忙蹲下来查看,见郁禾面色有些潮红,像是醉酒之态,但人又似乎很清醒,还没看出个所以然,身后有声音道:“可是此地太闷热了?要不要去湖边透透气?”
她们抬头,是程以璋一脸的关切,郁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的确觉得胸口有点闷,脸有点发烫,便点点头。
三人陪着郁禾往湖边走去。
颐和冷眼旁观,虽然出了偏差,但殊途同归,毁了郁禾,拆散了裴家和皇室的联系,也算是称了母妃和傅家的打算,如此一来,此消彼长,郁禾失势,傅贵妃没有亲生子女,她是傅贵妃唯一的女儿,攀附着傅家,她就是大瞾最尊贵的公主。
郁禾才走到湖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倒,程以璋眼疾手快及时扶住她:“公主,没事吧?”
郁禾抬眼,程以璋狠狠一震!他见郁禾双眼朦胧蒙着水雾,迷茫藏着妩媚,莫不是……
他心头大惊,脸色大变,青鸟见状,忙问:“怎么了?”
“你帮公主把把脉!”他急切的开口。
青鸟立刻扣住了郁禾的手腕,眉头深锁:“没什么事,只是心跳很快,像是醉酒之状,但公主又不像是醉酒……”
“对,公主醉酒不是这样的!”彩鸾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公主怎么了?”
程以璋看着这两个未出阁的姑娘欲言又止,只问:“行宫可有温泉?”
“温泉?有!”
程以璋顾不得礼仪,只能抱起郁禾专捡小路跟着青鸟往温泉方向而去。
期间郁禾一直在往他怀里蹭,他备受煎熬,脸色紧绷,到了温泉,已是把青鸟彩鸾吓了一跳。
“程编修你的脸色好奇怪!”
程以璋羞赧,正色道:“别管我。”他说着将郁禾放下。
青鸟又替郁禾把脉,却怎么也把不出任何不对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公主到底怎么了,你到底有没有把出来!”彩鸾更急。
“我去找师父!”青鸟的师父就是太医院院首。
程以璋却拦住了她:“不行!”
“为什么!”
“程编修你倒是说呀!”
几人吵吵闹闹把郁禾吵的清醒了些,一旦恢复了一点理智,郁禾就对自己的身体十分清楚明了,她已经人事,自然明白自己体内这股躁动是为何!她羞涩难当,急着去推程以璋。
“你走!赶紧走!”可被药物控制,推出去的手柔软无骨,程以璋纹丝不动,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懂这是
什么,并且拒绝他的帮忙,虽然他也没想过趁人之危,但还是被打击了一下。
他顾不得她的挣扎,将她抱起放入温泉,再看一眼她触及温水后半阖的眼眸,映入他的眼帘,心是从未有过的悸动,他暗暗咬牙,扭转身子去,随手扯过一块红纱盖住郁禾的脸,遮去她令人浮想联翩的眼眸。
硬着声音命令青鸟彩鸾:“你们在这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我去找驸马!”
青鸟一愣,彩鸾还嚷着:“不让找太医,让找驸马什么意思!”
青鸟按住了她,她虽未经人事,但却熟读医书,此刻已经明白,只能期盼驸马赶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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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聿泽抱着裴今窈回去,太医正给她处理伤口,痛得裴今窈直拉着裴聿泽不放。
段雨瓷也在一旁陪着,她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不让裴聿泽离开。
可当她看到程以璋满头大汗地出现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怎么能……
“跟我走!”程以璋二话不说拉上裴聿泽的手就要拉他走。
裴聿泽拧眉,手腕反扣轻而易举挣脱,凉凉道:“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