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鸾努嘴道:“敢伤裴少卿的人,估计不在乎公主这一锭金子。”
郁禾在镜中瞪了她一眼,彩鸾吐舌一笑。
青鸟趁机道:“那我去帮少卿瞧瞧吧?”
郁禾拉住她嘟嘴道:“他那么厉害,用不着你去!”
青鸟柔声道:“公主又使性子了,你生气也好,永远不理他也罢,但这受了伤是重大的事,不好坐视不理,公主也没想过让他死吧?”
郁禾心头一跳,松了手,板着脸:“那你去吧。”
过了一会,有人敲门,是这里的主人,说是给公主了一碗姜汤来,彩鸾在门外接过道了谢进了屋,探了探温度给郁禾:“公主都喝了,别剩了。”
“多嘴。”郁禾蹙鼻,埋头喝着。
等喝了姜汤,彩鸾给她的脚踝上了药,就听到门外一阵紧急的脚步声,青鸟走了进来:“公主,你去瞧瞧吧,少卿不让我和程编修碰。”
郁禾皱眉:“他这样金贵,谁都碰不得?”
话是这样说着,却还是扶着彩鸾的手往隔壁房间走去,甫一进屋,就看到裴聿泽坐在罗汉床上,倒是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又恢复成了贵公子的清冽,只是撑着矮几的手微微弯着背脊,才从清冷的脸上看出一丝疲累。
程以璋站在一边抱着胸,沉默不语。
从郁禾一进屋,裴聿泽的目光就扎在她身上,郁
禾也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悠然道:“看样子也没什么大碍,既然裴少卿不用看,那就不用看了,莫要浪费时间。”
裴聿泽眉心一拧,身手拉住郁禾的手,清冷的眉眼软和了下来:“郁禾,你当真忍心?”
郁禾眨眨眼点头:“忍心,我为何不忍心?”
裴聿泽的眉心拧得更深了:“那别的女人看我的身子,你也不介意?”
被暗戳戳点名的青鸟无辜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小声抗议:“我是大夫!”
郁禾掣回手继续摇头:“不介意,我为何要介意?你要是不想治,正好,我省了再送一遍和离书的麻烦。”
裴聿泽的脸乌沉乌沉的,气得齿痛:“一点小伤,死不了。”
郁禾“哦”了一声:“那青鸟不必麻烦了,我们进宫去。”
她话音刚落,扶着彩鸾的手转身就走了。
裴聿泽静静看着她离开,没有制止。
程以璋抱着胸好整以暇靠在墙边:“你当真没有将和离书送程礼部?”见他默然不语,程以璋挑眉,“你就不怕公主跟你闹得天翻地覆?”
裴聿泽依旧沉默不语。
程以璋低头一笑:“这会公主进宫大概是去找皇上了吧?”他语声清浅,闲适地坐了下来,大有一种说风凉话,看好戏的姿态。
裴聿泽掀眼看向他,眼底沁着寒意:“你不会有机会,趁早死了这条心。”
程以璋朗声一笑:“这算是一种告诫呢?还是一种命令呢?若是一种命令,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何况是少卿,但若是一种告诫......”他顿了一下,看向裴聿泽,目色沉毅,“路还很长,咱们走着瞧。”
裴聿泽眸色骤沉,冷凝他一眼,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无视了他:“那便走着瞧。”
原本还闲适的程以璋,笑容顿消,脸沉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压力染上眉眼。
此时四位青年突然出现,靠在门板上,打趣道:“敢跟裴氏继承人叫板抢女人的,恐怕你还是第一个。”
“哦?你错了,我是第二个。”第一个是傅廷攸。
四人笑了起来:“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胸有成竹啊!”
“不是胸有成竹,而是尽我所能。”
“可我看裴少卿也十分坚毅执着,他不是个认输的人,他是志在必得。”
另一人笑道:“那也无妨,程兄即便输了,也是为人所不能为之事了!”
“去你的!”程以璋随手丢过去一个茶杯,被精准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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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禾冲进紫宸宫,御林军见宫她气鼓鼓的样子立即跪下请安,将请安的声音喊得震天响。
里头的吴公公听到声音立刻出来拦住她:“我的小祖宗谁又惹你了?先跟吴公公说说,皇上正在召见大臣。”
“就是爹爹惹我了!”郁禾小脸一皱,眼泪抛沙似的掉了下来,吓得吴公公六神无主,连拦防也忘了,郁禾直接冲进了内殿,一众大臣顿时傻了眼。
郁禾嘴唇细抿,眼眶蓄满了眼泪,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喊了声:“爹爹......”眼泪跟个小金豆适时掉了下来。
莫说皇上,就连那些大臣都忘了公主擅闯的没规矩,一颗心都揪到了一起。
皇上却是心疼的同时心下咯噔了一下,他的女儿他最了解,这可不是来告状来了,何况,自从小时候因为他动怒,使的三朝元老在郁禾面前尊严尽失,郁禾再也没在他面前告过状,可见,这回是来跟他闹来了。
他摆手,屏退了所有大臣,朝郁禾走去,郁禾便抽抽噎噎地先发制人了:“你知道对不对?”
皇上先是一愣,继而想明白过来,最近能让郁禾产生这么大反应的事,唯有和离一事了......裴聿泽居然能这么沉不住气!他暗自骂了一句,却又觉得,裴聿泽失了理智,未必不是一件坏事,眼前是怎么安抚郁禾。
“你帮着裴聿泽一起骗我!”郁禾看出了皇上的反应,再也不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泪俱下地质问他,“你明知他跟我成亲是有目的的!你......爹爹,爹爹,你怎么了?”
皇上突然捂着胸口弯下腰,脸色也痛苦了起来,郁禾整个人都慌了神了,连忙喊着:“爹爹!宣太医,宣太医!”
“祖母,爹爹怎么了?”郁禾扑在太后怀里哭成了泪人。
太后一时不知该怎么说,这两日没听说皇上有什么病痛,只能稳重道:“等太医出来再说。”
话音正落,胡太医就出来,看了一眼郁禾欲言又止,郁禾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爹爹怎么了?”
胡太医又看了眼太后,再看向郁禾,皱着眉道:“年纪大了,有些毛病......”
“......可我爹爹才不惑之年。”正该是壮年的时候啊!
胡太医眼睛一瞪:“对啊,这年岁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是,皇上日理万机,当年皇后病逝,本就悲痛欲绝,落下了心病,这么多年心已经很脆弱了,受不得刺激了,公主啊......可别再刺激皇上了,只要不刺激皇上,皇上还是生龙活虎的。”
郁禾懵了,太后明白了,让胡太医退下,拉着郁禾的手苦口婆心:“你爹爹除了社稷最在乎的就是你了。”
郁禾噎住了,眼圈顿时红了,走进去坐到皇上床边,皇上笑道:“没事,没事,就是一点小毛病,对了,方才你是要跟我说和离一事吗?”
“.......”郁禾不敢说了,既然爹爹帮着裴聿泽一起瞒着她,定然有他的道理,若是涉及朝政,她不想他再因为自己担心了,只能垂眸摇摇头。
皇上握住郁禾的手,重重叹息:“郁禾啊,最近爹爹总是遗憾,当初没有再生一个儿子,哪怕是跟别的女人生的儿子,总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你大皇兄到底跟你隔了一层,等将来爹爹驾崩......”
“不会的!”郁禾扑进皇上怀里,鼻子酸溜溜的,“我不许你乱说!”
皇上拍着她的被,还是悲伤:“将来谁能护你一世无忧呢......”
公主没有实权,倚仗的就是皇上的宠爱,若是哪一日他不在了......
思来想去,有能力,有身份地位,还对他们李氏皇朝忠心耿耿的,只有裴聿泽,何况裴聿泽对郁禾情有独钟,曾向他做出过承诺,所以,那日看到裴聿泽的亲笔和离书,一见没有印章,他就懂了,也不能不瞒着郁禾。
“不过,爹爹答应过你的,总是做数的,还是一年之约,到时你若是还是铁了心要和离,爹爹再也不拦着,如今你们没有和离的事,也只有爹爹和你还有聿泽知道,礼部也是爹爹的人,自然不会泄密,你要是想生他的气不理他,也由着你。”
如今朝中大臣是分了三派,一派是傅氏的门生,一派是裴氏,另一派自然是誓死效忠皇室的,而六部之内,就有户、吏、礼三部是效忠皇室的,刑部和兵部是裴氏的人,虽然傅氏大有把大皇子收拢的趋势,但形势还算大好。
但是皇子嘛,左右都不是自己,他大可以再从其他亲王手里再选一个儿子。
皇上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虽然没有说明白,郁禾也就作罢了,只当井水不犯河水地再过个大半年好了!
这时皇上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枚刻有双龙戏珠的玉简交给郁禾:“这是太祖皇帝传下来的,太祖打天下时,曾用此玉简作为信物虎符调军,后来荣登大宝后,便失效了,如今传下来在子孙手里,只能留作一个纪念,但若是在别人手里,那就如皇帝亲临,郁禾,收好了。”
他郑重地放到郁禾手心里。
郁禾震惊:“不该传给下一任皇帝吗?”
“自然是给我的宝贝女儿当护身符重要!”
郁禾睁着眼睛道:“到时候见了老祖宗,他老人家会不会揪您的耳朵啊?”
皇上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大声“哈哈”笑了起来。
郁禾听着他中气十足的笑声狐疑地歪头,皇上立刻意识到了,连忙咳了两声,郁禾不疑有他,但不放心皇上,这两日她还是在宫里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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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裴聿泽也很忙,整日在大理寺不着家,但因着郁禾住
在宫里,他也能抽空办裴今窈的案子。
段雨瓷经过上回的事,产生了浓重的警惕感,尤其是当柴家的四小姐住进裴府后,那种危机感日夜侵袭着她的心,令她不安至极,她好不容易等到裴聿泽和郁禾和离,绝不能让她人坐享其成。
是以,最近她每天都往裴府跑,但裴府得了裴聿泽的命令,她每回来,都要提前送上拜帖,好在金氏爱屋及乌,将对裴今窈的疼爱都好像转移在她身上,找寄托一样的很疼她。
这日她照样过府来陪着金氏,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沉住气,不能操之过急。
但看到柴玟幸端庄地坐在金氏身边,她温和的脸色微沉,踏进屋中时,已经换了轻柔的笑意:“伯母。”
金氏见到她,眉开眼笑:“雨瓷来了。”
柴玟幸起身,敛衽行了平礼,典雅大方,恰如其分。
段雨瓷注意到金氏满意的脸色,她还了礼,正要上前亲昵地握她的手,却被柴玟幸侧身避开:“段小姐请坐。”
她将原来靠近金氏的位置让了出来,坐到了另一侧远离金氏一点的位置上,金氏更是满意她的进退有礼。
段雨瓷无法发挥只能谢坐,暼眼看到金氏腿上铺着的万寿图,称赞道:“真是精美的万寿图。”
金氏含笑:“玟幸有心了,她亲手绣的,说是天凉了,缝在毯子上,让我盖着。”
段雨瓷夸赞的笑容顿时一僵,朝柴玟幸看去,柴玟幸依旧是宠辱不惊的笑容,她正准备明褒暗讽一番,偏生这时传来下人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段雨瓷脸色一惊又是一喜,再看向柴玟幸时又闪过一抹不悦,在裴聿泽进屋时,完全掩藏了起来,与柴玟幸一同向他行礼。
裴聿泽脸色淡淡,金氏却皱了眉道:“怎么脸色不太好?看上去这样憔悴。”说着连忙让他坐下。
段雨瓷适时再让出位置,自己顺势站在了裴聿泽身边。
裴聿泽轻咳了两声,淡然道:“只是近日有些操劳。”
金氏心疼责备:“事情是做不完的。”说完,又听他咳了两声,她连忙道,“快,端一碗川贝枇杷露来。”
下人端了过来,段雨瓷正要接过,裴聿泽已经伸手自己接了过去,段雨瓷面色一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丝。
喝了一口,裴聿泽凝神瞧了一眼,金氏看出来了,笑道:“是不是觉得这川贝枇杷露有些特别?”
裴聿泽看向母亲,金氏看向柴玟幸:“是玟幸熬的。”
“哦?”裴聿泽也看向柴玟幸。
柴玟幸不骄不躁道:“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放了一点我自制的梨膏和一些清肺润燥止咳的药材。”
裴聿泽颔首:“近日大理寺的兄弟也干燥得很,有劳柴小姐将方法告知大理寺的厨房。”
柴玟幸应声:“我写下来,让公子带回去。”
说着,她就走到一边的书桌上静心书写,不一会,拿着写好的配方交给裴聿泽,裴聿泽看了眼,淡淡称赞:“柴小姐一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