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呦手指抠着手机壳上的贴纸,视线放在车窗外,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的胸口为什么会发烫了。
他刚才胳膊伸过来的时候,正好压在上面,可能是他那一下的力道太大,现在隐隐约约的疼和痒一点点往上钻。
许鹿呦侧了侧身偏向车窗,过一会儿,又坐正。
陈淮安看过来。
许鹿呦低头胡乱地翻看着手机,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上缀着的珍珠,想找寻些凉意。
陈淮安目光浮过她细白颈子里的碎汗,伸手调低些空调,又将衬衫的领口扯开了些。
今年夏天好像尤其得热,让人没来由的心躁,跟温度无关,是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餐馆前没有停车的位置,往前开了好一段才找到一个停车位。
车刚一停下,许鹿呦就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外面的热气稍微消散了些,知了被暴晒了一天,没了白日的欢气劲儿,有一阵没一阵叫得蔫蔫巴巴。
暮色将暗未暗,月亮在远处的天际弯出一个浅淡薄白的影子,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有情人散步,有一家三口说说笑笑,也有一人一狗在遛弯儿。
许鹿呦等他从车上下来,才迈步向前,她走得很快,陈淮安也没追人的打算,不紧不慢地走着,落她几步之远。
两人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在外人眼里就成了吵架闹别扭的小情侣,男人身着黑衫高大冷峻,女孩儿一袭黑裙甜美可人,俱是出色的相貌,任谁经过都要偏头看上两眼。
有单车铃声歪歪扭扭地传来,陈淮安走上前,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扯到跟前,等单车骑过走远,他松开手,一俯一抬的视线对上,短暂地牵绊一瞬,又各自转去不同的方向。
脚步又继续,由远变近的距离也没有再拉远,她的肩擦过他衬衫的布料,他的手不经意间轻撞上她的手背,又离开,皮肤蹭过皮肤的温度在空气里拉出些看不见的黏稠。
许鹿呦在心里默数着数字,等他的手第七次撞上来,她就要用食指勾住他的拇指。
二……
三……
四……
五……
六……
许鹿呦眼睛看向远处,手腕悄悄往他的方向抬起些,晚风带着茉莉香轻轻徐徐地吹来,稀薄了鼓噪耳膜的心跳声,万物好像都静止住。
“七”在脑海里落下,许鹿呦的食指碰到他的指尖,点与点的接触,要不要进一步,两人似乎都有迟疑,但谁都没退离。
一声“许鹿呦!”冷不防地在不远处兴奋响起。
许鹿呦被吓了一跳,忙收回自己的手,背到身后。
陈淮安神色不动地将手插进裤兜里,抬眼看向前方在酒店门口站定的一行四人。
原来今晚的吃饭不只是和她那鲤鱼精小男友。
许鹿呦看到何以柠,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高兴地冲她招手,立刻忘了身旁的人,跑着就要奔过去。
陈淮安看一副着急见情郎的模样,眸色转沉,开口叫人:“呦呦。”
许鹿呦蓦地止住脚,犹豫了下,回过身,对上他乌亮的黑眸。
星星还没在城市的夜空亮起,好像就先进到了他的眼里。
许鹿呦压住又要起来的心跳,轻声问:“怎么了?”
陈淮安
手抬起,将她耳边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很自然的动作,不带任何狎昵,语气也寻常:“不是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第13章
许鹿呦仰头看他,风拂过她的裙子,又卷过他的裤脚,牵出无声无息的缱绻。
陈淮安道:“我喜欢没有男朋友的女孩儿。”
许鹿呦怔住,这是什么说头。
陈淮安盯着她的眼睛:“我不喜欢偷情。”
许鹿呦因为困惑不由地轻轻“啊?”了声,他怎么就绕不过去偷情了,难道……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过谁的“三儿”,这是吃了教训,所以现在把这条列在了首位。
她呆愣得过于明显,陈淮安都想敲一下她的额头。
两人在黄昏薄暮里对望,心头都压着未说完的话。
何以柠远远地跑过来,一把将许鹿呦抱个满怀:“呦呦,我都想死你啦。”
许鹿呦眼里淌出笑,也抱紧何以柠:“我也很想你啊。”
陆昊和谢恒飞,还有一个粉头发的漂亮女生,一起走过来,谢恒飞迫不及待地跟许鹿呦挥手打招呼。
何以柠不舍松开许鹿呦,先给她介绍自己的自习搭子:“顾清梨,大学认识的好姐妹儿。”
又给顾清梨介绍许鹿呦:“许鹿呦,我高中最最好的朋友。”
顾清梨平时最爱帅哥美女,一看到许鹿呦,就有些移不开眼,她原还以为何以柠说夸张了,现在才知道何以柠是说保守了,她上前直接给了许鹿呦一个拥抱,果然和她想得一样,哪儿哪儿都是软的,她亲热道:“呦呦,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许鹿呦对何以柠喜欢的人都有一种天然的好感,她点头笑:“当然可以。”
何以柠也笑,又给许鹿呦飞快地眨眼,让她快给他们介绍她旁边那位,她就说她这趟北京之行来得值,光是今晚这顿饭,就要把机票钱给赚回来了。
许鹿呦想抬头看身旁的人,又没有动,只简单向别人介绍他:“陈淮安。”
犹豫了下,把后面那句“我哥”给咽了下去。
陈淮安目光落到她的脸上,许鹿呦肩绷紧了些,不让声音泄露自己的情绪,又给他介绍依次何以柠他们。
或是因为心虚,其他人她也只简单地介绍了名字,没其他赘余的话。
陈淮安跟每个人颔首点头,最后看向陆昊,由上到下地打量,个头不输他,介于男生和男人之间转变,眼神清亮坚定,就算他有心挑剔,也知道她的眼光一向好,喜欢的人不会差到哪儿去。
谢恒飞抻抻自己的衣服,主动上前一步,想和许鹿呦拉近些距离,也想给陈淮安留个好印象:“您就是呦呦的哥哥吧,呦呦跟我们提起过您,说她有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陈淮安唇角扬起些笑,看似被这话恭维得愉悦,眼底却没什么情绪,淡淡扫许鹿呦一眼:“是吗,她在我面前倒是没说过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我这个哥在她心里当得有这么称职。”
许鹿呦被谢恒飞说得有些懵,她什么时候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些,他们虽然幼儿园同班一年,高中同班两年,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而且她都很少跟谁提起他,除了何以柠。
等等……许鹿呦恍然记起,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让上台介绍家里的成员,她把干妈和他也全都加了进去,那时她好像有说过这样的话,谢恒飞该不会是在说这个吧。
何以柠对陈淮安笑:“呦呦那是嘴上不说,淮安哥你是不知道,她给你画的--”
许鹿呦慌忙攥住何以柠的手。
何以柠看许鹿呦一眼,到嘴边的话马上改了口:“对了,淮安哥,你之前送我的乐高,一直没机会当面跟你说声谢谢,那款是我一直想要的,你一下子就圆了我的梦,我等高考分数出来的那段煎熬日子都靠拼它解压度过了。”
陈淮安察觉到何以柠被许鹿呦攥住的欲言又止,只道:“呦呦提起过她好朋友最喜欢这些,给她买礼物的时候正好在店里看到,就一起买了。”
许鹿呦闻言仰起头,陈淮安对上她的眼睛,无声询问怎么了,许鹿呦没应声,又扭开头,睫毛细细微微地忽闪着,她原以为那些每年准时到的礼物都是他家里的管事陈叔准备的,不过现在不是一个问话的好时机。
她挽上何以柠的胳膊,看顾清梨:“走吧,咱去店里,边吃边聊。”
顾清梨笑着应好。
何以柠一挥手,“走,我都饿得不行了。”
她一手许鹿呦,一手顾清梨,个子是三个人里面最矮的,愣是走出了一种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陆昊看着她的背影,眼睛含笑,陈淮安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来,谢恒飞凑上前搭话:“这呦呦和以柠好得就跟亲姐妹一样。”
陈淮安问:“你们是高中同学?”
谢恒飞笑得灿烂:“对,我和呦呦还一起读过一年幼儿园。”
他话一开闸,就停不住,又扯陆昊:“陆昊跟呦呦家还是一条胡同的邻居,我们班就陆昊和她考到了北京。”
陆昊笑着损他:“羡慕也没用,谁让你当初不再努把力。”
谢恒飞手勒上他的肩:“嘿,你给我补课要是有给呦呦补课那细心劲儿,我没准儿也能跑北京来。”
陆昊今天高兴,也有心情和他玩笑:“你俩能一样的待遇?”
谢恒飞笑得不怀好意:“我俩确实得是不一样的待遇。”
还当他不知道,每次他给呦呦补课的时候,何以柠都会在他们旁边自习,他可不得好好表现。
陈淮安听着俩人一来一往的话,眉心拧成深川,合着这还是早恋。
许鹿呦还不知道这么一会儿功夫自己已经被扣上了“早恋”的帽子,她歪头听着何以柠这两天安排的特种兵行程,又给她抚平被风吹乱的领子,眼睛掠过领口压着的一处红肿,滞了滞,不太像是蚊子咬的。
何以柠注意到许鹿呦的目光,从脸到脖子立刻红了个透,许鹿呦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什么,她又给她扯了扯领子,把那处红肿给盖住,佯装不知:“今年的蚊子尤其多。”
顾清梨自然接话:“可不是,我从下飞机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被咬了三个包,脖子上一个,胳膊上一个,腿上一个,咬得还挺雨露均沾。”
何以柠原还有些不好意思,这下直接笑出来,顾清梨还不知道何以柠在笑什么,何以柠这一笑倒把许鹿呦给笑脸红了,暗暗掐何以柠的手,让她笑话她,她是还没吃过猪肉,但总见过猪跑,该明白的她都明白,她又不知三岁小孩儿。
顾清梨直问怎么了,何以柠要说话,许鹿呦知道她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顾清梨今天虽然和许鹿呦第一次见面,但俩人之间丝毫没有那种生疏感,她挠许鹿呦的痒,要救何以柠,三个人笑着打闹成一团。
谢恒飞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去帮许鹿呦。
陆昊一把拉住他,让他快老实待着吧,谢恒飞反应过来,赶紧收敛起毛躁。
呦呦这位哥哥神色虽一直平淡不显,周身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刚听陆昊简单说了一下两家的关系,这跟亲哥也没两样,他得要让自己稳重些才行,不然根本入不了人家的眼。
陈淮安对旁边两人的小动作漠不关心,他的注意力在前方,这才是她最放松的样子,不同于在他面前的局促和小心。
许鹿呦感觉到后面视线的注视,想往后看又不敢,她只小声求饶:“好了好了,不闹了,我认输。”
何以柠这才收住手,她笑着喘口气,捏捏许鹿呦粉盈盈的脸蛋儿,这小妮子今天好像有些反常。
顾清梨看到前面的招牌,眼睛一亮,问何以柠:“欸,是这儿对吧?”
何以柠拿手机翻出自己的订单,点头确定,这地方是何以柠在网上看攻略订的网红店,既能吃饭又能玩游戏,深受年轻人的喜欢。
门口的服务员满脸笑容迎着他们往里走,许鹿呦的眼睛下意识地转向后,想看看他有没有跟上来
。
陈淮安暼见她回头,不确定她在寻谁,没有上前,又看到她脸颊上明显的一道红印子,眸光有些深,迈步直接走到她跟前,许鹿呦也停住脚。
何以柠和顾清梨因为好奇店里面,已经跟着服务员进到院子里面,谢恒飞犹豫是继续往前走,还是留下来等人,陆昊嫌他没眼色,直接将他推走。
门口只剩两个人。
陈淮安皱眉看她:“脸怎么弄的?”
许鹿呦摸一下自己的脸,明白过来他是在问什么,她解释:“没事儿,我身上就是这样,稍微碰一下就留个印子,一会儿就下去了。”
她说着话,掐了下自己的脸给他看:“你看,我都没用劲儿,就成这样了。”
陈淮安看她脸上又多出了一道印子,眉头皱得更深,低声斥道:“傻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