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淮安面色平静:“算命的说过她福大命大,有菩萨保佑着,不会轻易出什么事。”
江宇又笑开,点头道:“也对,是我想多了,呦呦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人,哪个过路神仙见到也会欢喜,那些灾啊祸啊的肯定全都绕着她走。”
陈淮安看着几部电梯走走停停缓慢变动的数字,没有再等下去的耐心,对江宇扔下一句:“我自己去接她就行。”
转脚就往楼梯口走去。
江宇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楼梯口消失不见了,江宇有些茫然地看着在空气中忽闪震颤的门脚,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电梯“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方晓真和周明轩结伴出来,看到满眼呆滞的江总,不约而同地关切问道:“江总,您这是怎么了?”
江宇轻咳一声,又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今天天上百年难得一遇的下起了红雨。”
一向四平八稳的陈淮安竟然也有这样着急的时候,这可真是稀奇得很,每次他念叨他跟呦呦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的时候,他老人家还不乐意,一个户口本上的亲妹子估计也就这待遇了。
照呦呦在陈老大心里占的这个位置,回头等到她结婚那天,他少不得也要跟陈老大一样,给她添些嫁妆才行,陈老大的亲妹子,也就是他的亲妹子。
许鹿呦这辈子活到现在还没想过自己嫁妆的事情,她只知道她这辈子靠自己赚钱买的第一部手机可能要报废于今天了。
骆奕辰盘腿坐在地板上,托腮望着站在脚手架上作画的人,继续道歉:“我真不是故意的,好鹿呦,你就别生气了,你放心,你的手机要是真坏了,赶明儿我直接赔你一部最新--”
他话没说完,又急刹住,想到自己现在手上所有的卡都被他爸停了,每个月只有几百块的零用钱,忙改了口:“我就把我这部赔给你,我这部可是最新款的。”
许鹿呦在调色盘上一点点地调着颜料,悄悄地翻给他一个白眼,她要他的手机干嘛,她就想要她自己这部。
小屁孩一个,还好鹿呦,她跟他认识吗,哪儿有一上来就拍人肩膀的,要不是她当时急着捞手机,她就该给他一个过肩摔,把他给直接撂到地上。
不过这些话许鹿呦也只能在自己心里诽腹,底下这位小卷毛据说是酒店一位大股东的小儿子,今年刚高中毕业,现在被他爸扔到酒店里来体验人间疾苦来了,他体验没体验到人间疾苦她不知道,她成了遭殃的那一个池鱼。
骆奕辰知道他把最重要的初印象给搞砸了,他当时在视频里看到她穿着白裙子奔跑的侧脸,人生头一回体会到了怦然心动是什么感觉,刚才在食堂,只一个背影,他一眼就认出了她,本想和她打个招呼,结果一激动,招呼打成了灾难。
今天他要是不能给及时挽救回来,估计后面就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许鹿呦没心思管下面的人在瞎琢磨什么,她仔细描摹完最后一处,放下画笔和调色盘,准备去趟洗手间。
一低身,看到底下那位少爷,愣了下,最后没能忍住,笑了出来。
骆奕辰两道眉毛上各自贴了厚厚的一条黑色的纸,活脱脱像个卷毛蜡笔小新,他看到许鹿呦笑了,立刻一蹦三尺高,眉毛也跟着一上一下地动:“好鹿呦,你可笑了,你笑了可就代表不生我的气了。”
许鹿呦想冷下来脸来,可看到他眉毛的两边都耷拉了下来,整张脸从蜡笔小新又变成了一个大大的“囧”字,眼一弯,又笑出来。
骆奕辰也蹦跶着笑得更欢实。
一道冷冷的声音隔空打断两人欢快的笑声:“
许鹿呦。”
许鹿呦一怔,寻声望去,他踏着夕阳熔金的余晖走进来,脸上没什么情绪,眸光发沉。
骆奕辰本能地感知到来人气场的危险,他扬声问:“你谁呀?”
陈淮安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他盯着脚手架上的人:“你手机呢?”
许鹿呦被他这样突然一问,先下意识地拍了下自己的口袋,一时凝结住的大脑转过弯来,又道:“我中午吃饭的时候把手机给掉粥里了,现在在干燥剂里埋着呢。”
陈淮安面色稍微缓了一些,可也没好多少。
骆奕辰冲陈淮安挥了挥手,想把他的注意力拉到他这边,来一场男人和男人的对话:“您哪位,咱这儿现在可是还不许外人进。”
许鹿呦顾不得搭理骆奕辰这茬儿,她扶着扶手爬下脚手架,等陈淮安走近,才看清他额上布着细细密密的汗,唇色也有些发白,她又上前一步,想摸摸他的额头:“你是哪儿不舒服吗,发烧了?”
陈淮安面无表情地截住她抬起的手,拢在掌心,重又缓地捏了捏,像是确认了什么,掌心随即转了方向,撑开她蜷握的手指,和她掌心相贴,十指交扣地握紧。
许鹿呦心头一动,仰起头看他,陈淮安没看她,拉着她要往外走。
骆奕辰急了,他活到这么大,还没被谁这么彻底的无视过,混世魔王不管不顾的脾气立刻上来,直接截住许鹿呦:“不是,他谁呀?”
陈淮安眉间拧出一丝不耐,眼刀凌厉生风地压过去,语气平淡,但每一个字都很清晰:“男朋友。”
许鹿呦和骆奕辰同时愣住。
陈淮安对着骆奕辰又慢慢道一遍:“我是她男朋友,你有问题?”
第20章
许鹿呦不是没想象过有一天他在别人面前说出这句话的场景,只是现在的情况和她想象中的样子有些出入。
她这个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男朋友。
两人面对面站在绚烂盛开的紫薇树下,她的手还被他扣在掌心,许鹿呦悄悄抬眸看他一眼,撞上他的目光,又慌忙落下眼皮。
柔软的脖颈弯出一道弧线,天空的晚霞如丝绸倾泻而下,洒落到瓷白的皮肤上,浅浅淡淡的绯红慢慢洇出,动人却不自知,尽数落在别人眼里。
树荫里的知了好似感知到一天的光阴将尽,叫得愈发卖力。
许鹿呦在扰人的蝉鸣声中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他的任何话,心里有些恼,脚尖踢上他的鞋,小声道:“你说话呀。”
陈淮安问:“说什么?”
许鹿呦更恼,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她直视他:“我都被你给弄糊涂了,你一会儿跟别人说你是我家长,现在又跟别人说你是我男朋友,你角色好多呀,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想当哪一个。”
陈淮安看她的眼睛:“你想让我当哪一个?”
许鹿呦唇抿住,没说话。
陈淮安道:“昨晚的事情你不打算负责?”
许鹿呦有些气弱:“负责也不是这么负责的呀,你都没问过我的想法,哪儿有一上来就说是我男朋友的,而且……”
她话没说完,及时咬住舌。
陈淮安嗓音沉下来:“而且什么?”
许鹿呦梗着脖子,嘟嘟囔囔地回:“谁知道你还中不中用,你要是不中用了,我要你当男朋友做什么。”
头顶卖力的蝉鸣声好像都静止住了,陈淮安虚握住拳,抵在唇上,咳嗽了两声,脸比刚才更白了些。
许鹿呦踮脚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可她的身上现在也是热的,她有些感觉不出他的额头是不是烫:“你好像发烧了。”
陈淮安又咳一声,冷声道:“被你气的。”
许鹿呦扬起头,弯眼对他笑笑:“那我好厉害,还能气到你。”
她还以为只有她自己在气。
陈淮安看着她眸底压着的点点星火,笑了下,语气里添了些认真:“所以对于我想当你男朋友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
许鹿呦撇开头,很是高冷地轻哼了声:“我要考虑。”
陈淮安缓缓点头道:“成,考虑好了提前通知我。”
许鹿呦拇指碾着他的虎口,重重地掐了上去,通知个鬼,他说他是她男朋友的时候也没提前通知她。
手机的震动声打破两人的对峙,陈淮安拿出手机来看了眼,随手按了接通,先是叫了声“慧姨”,简单回了两句话,又垂眸看向对面的人,温声对电话那头道,“她喜欢吃肉,红烧肉最喜欢。”
许鹿呦恍惚意识到他是在说她,她抬眼瞧他,陈淮安应着电话,伸手将她落在发丝间的一片花瓣拿下来,许鹿呦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有些想不出他是从哪一刻开始想做她的男朋友的。
陈淮安挂掉电话,看她:“你还有多久结束?”
许鹿呦抬腕看了眼手表:“大概还有半个小时。”
陈淮安给她顺了顺被风吹乱的头发:“今晚我们去江宇家吃饭,你不是想吃红烧肉,慧姨做红烧肉一绝。”
许鹿呦想了想,点点头,道声好,慧姨之前一直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去家里吃饭,她和慧姨也就只有过一面之缘,让她自己去登门做客,她有些不太好意思,有他在,会好一些。
陈淮安昂昂下巴:“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许鹿呦走又停,回身看他,有些担心:“你真的没事儿吗?”
陈淮安头也未抬,回着手机上的信息,懒懒淡淡道:“有事儿没事儿,你的护士装也没到,你想检查也检查不了。”
许鹿呦脸上炸开热,直接给他一脚,扭头跑远了,在某些方面,他好像总是能胜她一筹。
她妈还说他也就是表面看着性子冷,其实心里是最软和不过的一个人,什么嘛,他就是个黑心黑肝的坏人,天下第一坏的那种。
许鹿呦跑回到偏厅,骆奕辰盘腿坐在地板上正在打游戏,打一局输一局,情场失意游戏场更失意,一脑袋卷毛都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看到许鹿呦回来,眼睛先是一亮,马上又暗下来。
他蔫头巴脑地问道:“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
许鹿呦坦诚回:“刚刚。”
骆奕辰震惊:“他说他是你男朋友,你就让他当你男朋友了?早知道我就先说了!”
许鹿呦看他一眼,觉得这位小少爷虽然今年十八岁,心理年龄可能也就刚上幼儿园,她拿起几管颜料,利落地爬上脚手架,回道:“跟谁先说没关系,我喜欢,他就可以,我不喜欢,他就不可以。”
骆奕辰被打击到:“你喜欢他什么啊,年纪大?”
那男人一看就跟他们不是一个年龄段的,少说也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过几圈了,心没准儿都滚成黑的了,黑心肝的男人有什么好,哪如他一朵洁白无瑕的小白莲。
许鹿呦点头,直接把路堵死:“嗯,我不喜欢年纪小的。”
骆奕辰生无可恋地仰躺到地上,哀嚎一声:“完了,我爸我妈为什么没早几年结婚?”
许鹿呦看这位小少爷就跟那些讨不到糖吃就在地上打滚耍赖的熊孩子一样,只想尽快把他给打发了:“跟年纪也没关系,你早出生几年也没用。”
骆奕辰又一骨碌爬起来,就算死也想死个明白:“那跟什么有关系?”
偏厅门口传来两声压低的咳嗽声,像是不想让谁听到,可偏又压得不彻底,让人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许鹿呦转头望过去,伸手给他指:“我保温杯里有热水,你去喝一些。”
陈淮安淡淡“嗯”一声,走到她放包的椅子旁,从里面拿出白色的保温杯,拧开保温杯的盖子,吹了吹,一口喝进去,眉头紧紧皱起来。
许鹿呦看他:“烫到了?”
陈淮安点头:“有一些。”
许鹿呦道:“你过来,我看
看。”
陈淮安回:“没事,不严重。”
许鹿呦眉心也蹙起:“你过来呀。”
陈淮安这才拿着保温杯,不紧不慢地走到手脚架下面。
许鹿呦半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他的唇,倒是不严重,唇看着比刚才还有了些血色。
在一旁目睹了个全程的骆奕辰总算是明白了,还能跟什么有关系,跟心眼子有关系呗。
这男人浑身上下长了得有七百二十八个心眼子,他一个涉世未深的单纯学生,怎么能比得上这种深山老狐狸,哪怕他再闭关修炼个几百年都不是对手啊。
骆奕辰恼也不是怒也不是,跟个战败的公鸡一样,丧眉搭眼地走了,今天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失恋,是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他得回去搞个失恋派对纪念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