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呦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眼跟前的人身上,连骆奕辰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她摸摸他的额头,还是有些烫的,又摸上他的后颈:“你还是去车里等我,我马上就好,你去车里躺一会儿。”
陈淮安没说话,把保温杯往她唇边递过去。
许鹿呦不自觉地张开了些嘴,唇触碰到杯子里倾斜过来的水,才发现水是温的,还有些甜甜的红枣味儿,是她最喜欢的那一种,她不喜欢喝白水。
她都忘了今天保温杯里的水是他给她装,所以他就算不喝,也知道这里面的水根本就不烫,许鹿呦眼里生恼,推他一下,他干嘛又骗她。
陈淮安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低声道:“傻瓜,你是今天一天都没喝水吗?”
这水还是满的,一看就是没动过一口。
许鹿呦皱皱鼻子:“喝水要一直上厕所,我不想来回爬上爬下的,很麻烦,也耽误时间。”
她这些天喝水本来就少,今天因为手机的事情,都没想起来要喝水。
陈淮安眉头拧起,又把保温杯压到她嘴边:“张嘴。”
许鹿呦不喝是不喝,有些干的嗓子一沾到水,一口气喝下去了大半。
陈淮安眉头皱得又深了些:“明天开始带个大的保温杯,里面的水到晚上你要是敢剩回去,就--”
许鹿呦幽幽问:“就怎样?”
陈淮安伸手碾按上她的唇角,抹去上面的水珠,神情严肃:“晚上就吃素,一点肉儿都不给你吃。”
许鹿呦攥住他的手腕,直接将他的手指给咬进了嘴里。
指尖被温热的潮湿包裹住,陈淮安喉结一紧,脸有些黑下来,呵斥道:“松开。”
许鹿呦使劲咬了他一口,解了气,才松开。
陈淮安看着手指上那两个鲜明的兔子牙印,啧了下:“你属狗的,咬这么狠。”
许鹿呦直起身,远离他:“下回你再敢骗我,我会咬得比这还狠。”
陈淮安可有可无地勾了下唇,她现在说得狠,就怕真让她咬的时候,她就不敢了,她那个胆子,大概也就跟叶公好龙一个样。
许鹿呦看他:“你觉得我不敢?”
陈淮安道:“哪儿能,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许鹿呦总觉得他今天的话里有话,可又不知道他有话在哪儿。
***
晚饭桌上,江家是久违的热闹。
傅敏慧拿公筷给许鹿呦碗里夹红烧肉:“呦呦,你哥说你最爱吃这个,你快尝尝合不合你口味儿。”
许鹿呦对傅敏慧笑着道好,夹起一块儿肉吃进嘴里,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真心实意地赞叹:“好香啊,软烂不腻,正正好的火候,把肉香味全给炖出来了,慧姨,您是怎么做的,得教教我,我下回也自己做着试试。”
傅敏慧笑得合不拢嘴,又给她夹了两块儿:“学做还是不要学了,咱们女人啊,厨房上的事情会得越少越好,你下次要是还想吃,就到家里,慧姨再跟你做。”
许鹿呦点头:“好啊,就是慧姨您别嫌我吃得多就行。”
傅敏慧笑得更开心:“怎么会,你吃得越多我越高兴。”
许鹿呦笑:“嘿,那我可就敞开肚皮吃了哈。”
傅敏慧给她夹菜的筷子都没有停过:“敞开吃,今天走之前慧姨得摸摸你的肚子,到时候要还是扁的,慧姨可不依你。”
许鹿呦歪头凑到傅敏慧耳边,小声道:“慧姨,这个没难度的,我肚子现在只要不吸气,它也不是扁的,冬天攒的肉都到现在了还没减下去呢。”
傅敏慧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怎么这么会招人喜欢。
就连很少有笑模样儿的江承明今天也一直是笑呵呵的。
江宇冲对面的人使个眼色,看到了没,这就是家里有女儿的好处,他以后要是生孩子,肯定要生个闺女,千万不能是那讨债鬼的混小子。
陈淮安慢条斯理地剥着手里的虾,对他的白日梦没任何兴趣。
傅敏慧想起什么,又关心问道:“呦呦谈朋友了没?”
许鹿呦顿了下,摇摇头:“还没呢。”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许鹿呦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陈淮安把剥好的一盘虾放到她跟前,又摘下手套:“吃吧,不是喜欢吃肉。”
许鹿呦那种他话里有话的感觉又上来了。
江宇插进话来:“妈,追呦呦的人可多,您操心我的事儿就成了,不用给呦呦操心这些。”
傅敏慧乜他一眼,笑嗔道:“滚边去,我不知道追呦呦的人多,我这不是--”
她这不是想把这么好的姑娘往自己家领,他们家这个肯定是不行的,没个正经的样子,心思也定不下来,傅敏慧心里想的是自己那外甥儿,年纪比呦呦大四岁,现在在读博,性子打小就稳重,模样也生得好,她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两个人无论从哪儿方面来看都般配得很。
傅敏慧话没说尽,又改了口:“呦呦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心里有没有想法?”
许鹿呦把吃进嘴里的虾咽下去,想了想,话有所指道:“对我好,喜欢会对我笑,不能总让我猜他的心思。”
旁边一声若有似无的哼笑进到她耳朵里,许鹿呦脸一红,桌子底下的脚使劲碾在他贴过来的鞋上,笑屁呀笑。
傅敏慧一拍手:“慧姨这儿倒是有个现成的人选,肯定符合你的条件,你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许鹿呦手里的筷子停住,旁边有目光压过来,许鹿呦不想看他,谁让他笑话她,他不符合她的条件,总会有别人来符合,她又不是这辈子都准备在他这一棵树上吊死。
她还没说话,搭在膝盖上的手被人拢攥到了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上,力道不算大,将她的心神全都扯了过去,她要说的话也被他说了去。
陈淮安开口道:“还是算了,慧姨,她马上就要准备考研的事情,还是暂时不考虑这些分她的心思。”
汪承明也道:“对,呦呦还小,不着急考虑这些,现阶段还是以学业为重。”
傅敏慧心里虽然急,也知道这种事情强求不得,江宇怕傅女士这当红娘的瘾没过够,再把战火拉到他和陈老大这边,赶忙用别的话题把这页给掀了过去。
一顿饭有说有笑吃到九点多才从江家出来,后座同往常一样安静,不同的是,中间的空隙似乎小了些,两人没有再各自贴着左右的车门,而是都往中间靠拢了些,没有离得太远,可也没有离得很近。
陈淮安阖目仰靠在椅背上,脸色有些苍白。
许鹿呦偏头看着车窗外的夜色,脑子里是慧姨跟她念叨的话。
“有些事情你哥都不想让你干妈知道,省得她夹在两头生气,但他们陈家也太狠了些,哪儿能把孩子往绝路上逼,那陈家老爷子的儿子孙子辈的人不是很多,当初他可是最不喜欢你哥,怎么现在就非得逼着他回去接手他们那烂摊子,你哥不同意,就让人使坏断了你哥所有的资金链,连原先谈好的那些投资也都撤了,这也就算了,他们还安排人抢你哥公司的客户和订单,还是什么豪门大户,这要是干起不要脸
的事情来,跟街上那泼皮无赖也没区别。”
她知道他跟陈家那头的关系近两年愈发不好,只是没想到已经僵到了这种地步,慧姨想让她想办法劝慰劝慰他,可这些事他连提都没跟她提过,她就算想宽解也无处下手。
而且,他不会轻易把自己不好受的一面跟谁坦露出来的,哪怕在干妈面前,他也是这样,他习惯有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受着。
许鹿呦的视线从车窗外转回到旁侧,也不知道他心里有烦闷的时候都是怎么纾解的,大概全都压在了心底,要不然也不会连闭眼休息的时候,眉头都是蹙着的。
陈淮安没睁眼,胳膊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慧姨跟你说什么了?”
许鹿呦顾忌着前面的代驾司机,说得很小声:“能说什么,说给我找对象的事情。”
陈淮安捏了捏她的指尖:“加上微信了?”
他不看着她,许鹿呦瞎话随口就能来:“嗯,加上了。”
陈淮安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你手机还在干燥剂里埋着,你上哪儿加人微信去。”
许鹿呦回:“他可以先加我,等我手机好了再把他加上不就行了。”
陈淮安默了默,又道:“挺好。”
许鹿呦看他:“好什么?”
陈淮安睁开眼,头偏过去,和她视线对上:“好我有可能马上就当上大舅哥了。”
许鹿呦无声又用力地掰着他的拇指,干脆给他折断好了,让他什么话都拿出来逗弄她。
陈淮安反握住她的手,把人直接从座椅那头扯到了他身边,然后头懒懒地歪到了她的肩上,许鹿呦想推搡他,他的呼吸虚贴在她的耳边,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别动,让我靠一会儿,今天有些累。”
许鹿呦睫毛飞快地忽闪几下,她垂眼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许久,拇指轻轻地摩挲上他的手背。
他又往她这边靠了靠,唇蹭着她的耳根擦过,许鹿呦一僵,拇指停在他的虎口,他似乎没有察觉,没两分钟,连呼吸都平缓下来,好像真的睡了过去。
许鹿呦轻着动作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比下午更烫了些,她关掉了后座的空调,又从包里扯出自己的空调衫盖到了他胸前。
车一路开到地下停车场,司机安静地下车离开。
靠在她肩上的人还没有醒来的迹象,也不知道是不是做梦梦到了什么,眉心已经拧成了深川,许鹿呦想给他按平,又不想弄醒他。
药箱里不知道有没有退烧贴,他不爱吃药,之前他发烧那次,就是靠物理降温降下去的热,他这么大个人,在吃药这件事上也有那样闹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死活都喂不进去。
他今天要是还半夜烧起来,她就掰开他的嘴,把药直接给他压进去,才不要像上次那样哄他。
许鹿呦头低下些,想看看他,陈淮安动了下身,仰起了些头。
两人唇和唇的距离只有一线之隔,她的唇只要再稍微偏近分毫,就能碰到他的。
许鹿呦盯着他的唇,那点不多的小胆子在一点点膨胀。
管他是不是在装睡,干脆直接把他给亲醒算了,算是她当了他一路靠枕的收费。
空气静谧,涟漪横生,搅人心乱。
她却迟迟没能动。
陈淮安掀开些眼皮,看着她,眸光沉沉,嗓音低哑:“想对我做什么?”
许鹿呦攥紧手,含糊道:“你不是要当我男朋友,我想对你做什么不行。”
第21章
陈淮安“唔”一声,又闭上眼,懒懒道:“你继续。”
大有一番任她为所欲为的架势。
昏昏暗暗的车厢内静寂无声,许鹿呦看着他浓密卷长的睫毛,不由地轻轻吹了下。
陈淮安气息有些翻涌,又被他压下去。
轻轻柔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你脸再抬起来些呀,你这样,我不好动的。”
陈淮安紧绷起的喉结动了动,他把下巴抬起来些给她。
许鹿呦找准角度,没犹豫,头直接偏过去,一脑门儿撞上他的额头,继续个毛毛球啊继续。
她觉得自己这下撞得还轻,就该把他给撞成脑震荡,她怕吵醒他,一路上挺着腰端着肩,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现在胳膊连带着整个背都是酸的,他装睡倒是装得舒服。
她撞完立马推搡开他,拽起包头也不回地推门下了车,车里传来低低的闷笑声,许鹿呦跑得更快了些,上了电梯,也不等他,快速按下了关门键。
阖起来的电梯壁光滑如镜,镜子里的人,额头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一双眼睛盛满了光,唇角微微上扬,正在看着她。
许鹿呦把唇角压平,拿手当扇子,扇着脸上的热气,没两秒,唇角又弯弯翘起了些,想到什么,唇又慢慢抿直,眼里的笑也淡去,脚踢了踢虚无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