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雾白了他一眼,在心里骂骂咧咧地嘴了一句:我今晚的心愿就是想一个人睡。
但她知道,这种话说多了也矫情,便扭开头,冷冷地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对他昨晚行径的不满。
“先生,我很认真地告诉您,真的真的,下不为例。”
她板起脸,希望他能够弄清楚,哪些事情是她的底线,绝对绝对不可以再试!
苏致钦微笑着看着她,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是如果你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跟我说。”
乔雾一口气没提上来。
“需要个屁!”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变态!
乔雾气不过,干脆化悲愤为食欲,一怒之下,一筷子夹走了苏致钦餐盘里的醋煎白鳕鱼,一边吃还一边挑衅地对着他哼哼唧唧。
苏致钦挑着眉看了眼自己空空如也的餐盘,只剩下摆盘装饰用的绿笋孤零零落在碗沿。
早餐是他难得不需要去思考工作的休闲时间,他可以不紧不慢地享受美食,也可以安安静静地跟乔雾独处。
他不想被别人打扰这样难得的时间段,自然也无意让厨房再准备其他的蛋白质鱼肉。
他用筷子替换掉手边的刀叉,慢条斯理地夹了乔雾面前的脆皮包子蘸甜醋吃。
鲜肉馅的包子汁水四溢,包子表皮撒了芝麻,咬在嘴里有很浓的芝麻香。
但蘸了甜醋的包子,总觉得味道有点怪。
苏致钦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所以他一口一口慢慢地吃,一点一点慢慢地想。
跟眼前的乔雾相比,十四岁的乔雾太乖了,至少在吃他的东西之前,都会先征得他的同意。
“大哥哥,我能小小地尝一口你的玫瑰荔枝蛋糕吗?”
“不行。”
干脆利落的拒绝,让桌子对面的小少女顿时沮丧得像被冰雹打*坏的玫瑰。
苏致钦不是没有上过她的当。
每次乔雾挥舞着她小小的叉子说“一小口,就一小口”的时候,最后留给他的,永远都只剩下1/3。
乔雾在这方面每次都言而无言,所以他现在也不过是对她当年的欺骗小小的惩戒而已。
她大概又会怪他记仇,也或许会对他的记仇判定范围匪夷所思。
只是,在他看来,食欲跟性//欲两者是等同的,都是他在孤寂的西伯利亚里,唯二可以慰藉灵魂、打发时间的东西。
至少腹中的饥饿,和身体里涌动的血液,是为数不多,可以证明他还活着的证据。
穿着海军蓝背心裙的小少女并不死心,咬着叉子对他撒娇。
“这次我绝对不骗你,大哥哥,一小口,就一小口。”
馋嘴的狐狸已经狼吞虎咽般吃完了属于她的红茶千层,狡猾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他的点心上。
银质的叉子就压在她饱满湿润的下唇上,压出比玫瑰奶油还要诱人的淡粉色色泽。
傍晚的阳光给晚霞也镀上一层玫红色的、艳丽的镶边。
比晚霞更柔润的,是她支在圆桌上、嫩白的手肘,纤细而脆弱。
咖啡馆里的甜品每天都限量供应,他们今天来得迟,现做的蛋糕只剩最后一块。
也许是因为幼年挨饿的记忆太过深刻,他并没有跟人分享食物的习惯。
但也许是乔雾撒娇的口气太粘人,也许是她不经意间在晃动小腿时,桌子底下的脚尖不小心踢到了他。
苏致钦用自己的叉子切了剩下的1/2,问她:“要不要?”
狡猾的小瓶盖笑逐颜开,也不伸手,笑嘻嘻地张嘴等着他喂。
她被自己的母亲保护得太好,好到对陌生男人也缺乏边界感。
又或许,她只是单方面相信他。
苏致钦想到这里,不动神色地弯了一下唇。
但霞光里的晚风似乎有一股天然的、燥郁的热意,刚刚成年的少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唇角的奶油渍上,喉结滚了两下。
他将手边冒着凉气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并且,他沉默着,将剩下的半块蛋糕推到了她的面前。
乔雾欣喜地瞪大了眼睛。
“大哥哥,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
他的胃现在一点也不饿,现在开始饥饿的,是他的身体。
然后,苏致钦别开眼,在落地玻璃窗的映照下,看见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偏长的棕发落在他的颈侧,而垂在两颊两侧的刘海,恰好能盖住他左眼上三道虬髯的疤痕。
他其实不太喜欢那帮煞有其事联邦安全局探员在自己脸上弄的这块疤,这样让他看上去,跟爱德华那个蠢货没什么两样。
这不是他的脸。
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时间。
这里的任务已经结束,他花了点时间骗过那些人,才获准多逗留了几天,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召回莫斯科,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有点想要带走她。
这是一个有趣而鲜活的生命,哪怕放在眼前什么都不做,就算是拿来解闷无聊、乏味的时间,都会令人欣喜。
她可比莫斯科庄园里,那个小型的生态园里的东西要有意思得多。
他不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
就在昨天,他向她的母亲开过价,想要买下她,却被对方直截了当地拒绝。
苏致钦的确不明白,为什么加里曼丹附近的小岛,亦或者欧洲的某个小国家,也不能让乔芝瑜松口。
那位温柔而坚定的母亲告诉他,他看中的小女儿是自己的无价之宝,不管出多少钱都不卖,同时,她还问了他一个他听不太懂的问题——
“这位先生,你知道在我们中国,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吗?尤其是,我女儿她还是个未成年人。”
苏致钦愣了一下,他花了点时间,才让自己维持住一个正常绅士该有的反应。
“抱歉,我以前的确不知道,但之后,我会去了解一下。”
这回轮到乔芝瑜愣住了。
尴尬的话题在那桩红砖小洋房的客厅里戛然而止。
乔芝瑜试图通过做桂花赤豆粥,来掩盖自己此刻的紧张。
趁米在锅里烹煮的间隙,她看着面前这个英俊到宛若希腊神话里的克里特美少年,轻咳了一声。
她也是第一次做母亲,明白孩子青春期的一些情愫,堵不如疏——她最近在乔雾嘴里太多次听见“大哥哥”、“好心的大哥哥”、“长得很好看的哥哥”这种话了,她很担心。
她确实害怕自己的女儿误入歧途,却也不敢不问青红皂白就去伤害她。
但眼前这个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美少年,以及他腰间只露出一个小小角的、黑色的枪……袋?
是个枪袋对吧?
无法无天的臭小孩到底惹上了个什么东西啊!
乔芝瑜的眼皮开始抽搐的同时,脑海里闪过的,是从戴高乐机场回国的航班信息。
但她并不敢打草惊蛇,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想解决办法。
“先生,您是……喜欢言言吗?”
美少年回答得相当坦然。
“是的,她很有趣,富有生命力。”
“那你爱她吗?”
美少年英俊的脸上露出疑惑、不解。
像是根本不知道她问的这两个问题,到底有什么区别一样。
乔芝瑜叹了口气。
“或者我换个说法,就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愿意陪在她身边吗?”
“哪怕她变得无趣、乏味沉闷,失去鲜活的生命力。”
“她会因为时间而衰老,不再活奔乱跳的时候,你仍旧喜欢她吗?”
坐在她面前的少年,陷入了沉默,但很明显,沉默就代表着拒绝。
乔芝瑜缓缓舒了口气。
“先生,我愿意。”
她冲他微笑,轻松而毫无负担地耸了耸肩。
“你看,这就是爱,爱是无价的,它无法用一座小岛或者一个国家来衡量,她是我的唯一,是我的掌上明珠,就算你把全世界的财富给我,我也不会愿意将监护权让渡给你。”
乔芝瑜并不知道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出生于何种家庭里,她只知道,自己是乔雾的母亲,她有必要保护她的女儿。
“先生,如果你真的爱她,你至少应该用一个正常的男人的方式去爱她。”
“怎么样算正常?”
“她在我身边,会有吃不完的冰激凌和糖果,而在你身边,她只有把油画画到你满意了,你才会给她零花钱。”
苏致钦知道,为了他人的肯定而自我苛求,这种生活并不快乐,他体验了太多年。
乔芝瑜:“……”
她只想把乔雾拎回家暴打一顿,要不是这个小坏蛋总是各种偷懒磨洋工,她用得着克扣她的零花钱么?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跟他掰扯,只好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正常的方式,应该就是指绅士追求淑女的方式。”
乔芝瑜面对眼前的美少年,真是越想越心堵,就差没掏出手机查回国的航班了。
“你好歹也至少要等她成年了,才能尝她手里的冰激凌吧!!”
短暂的回忆在霞光四散的咖啡厅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