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芝读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卷子,看向作画的小弟子,露出了勉励的笑来:“你做的不错。”
小弟子心头一松,腿都软了下来,又想哭又想笑地上前对她道:“多谢徐夫人。”
徐宴芝又微微一笑,不过片刻后她便重新严肃起来,垂头看着另一张法阵。
她的手指在法阵上画动,一点一点,不时念念有词。
真是极认真、极专注的模样。
她身子挺直,眉头不自觉皱着,嘴角向下,眼神像刀锋,清凌凌的扎在卷子上,坐到下午连发丝都一丝不苟,将身前这一小方天地,连同小弟子们的呼吸心跳一起,牢牢掌控在手里。
这是从不曾见过,截然不同的徐宴芝。
顾青峥看得入了神,只觉那尖锐的视线好像看在了自己脸上,如同她伏在身上凝视他的时刻一样。
这激得他眼中升起一团火,又顺着眼一直烧到了小腹下,让那一块的皮肉不自觉绷起来,他也不得不微微弓起了身子。
真是下作。
他盯着徐宴芝,心中叹道。
徐宴芝并没有看到远处的男人。
她垂眸看了一会儿,放下手中卷子,面带寒霜地看着身前瑟瑟发抖的闵道一,一字一顿道:“不合格。”
闵道一如遭雷击,想要分辨几句,却又怯懦开不了口,只口唇颤抖着,委屈地垂下头,领过一旁神游的吕敏之发给他的弟子令牌,默默退到一旁。
徐宴芝连亲手带大的徒儿都不留情!
后头还剩三个小弟子等着出成绩,见状皆是面如金纸,牙齿打战,擎等着被判死刑了。
但他们功课显然比闵道一扎实,徐宴芝读了卷子,给了一个上等,两个中等,都合格了。
小弟子们如逢大赦,连忙领了自个儿的令牌,着急忙慌地一块儿携手跑了,留下被师娘判了不合格,却要等着她一块儿回太阴峰的闵道一。
而另一头,徐宴芝身旁的吕敏之今日悠闲了一整日,此时也不想掺和进这恼人的关系中,打了个招呼,也脚底抹油地跑了。
一时间,偌大的演武场只剩下了三个人。
闵道一正是害怕时,发现了远处的顾青峥,连忙叫嚷着师兄,向他走来。
顾青峥晓得他是怕被徐宴芝责骂,笑笑不理他,径直向后头的徐宴芝走去,见她还坐着不动,上前自然地伸手,轻轻地揉按她的眉间,按得一会儿,低声道:“可还痛?”
“好多了。”远处闵道一正不错眼看着,徐宴芝下意识偏开头,起身往外头走,“走吧,回太阴了。”
顾青峥应了,拿起一旁徐宴芝的斗篷,将她仔仔细细地裹住,又抬头将兜帽也给她带上。
他的小动作太多了,徐宴芝烦闷起来,她以为顾青峥是清爽的人,不过一夜过去,竟变得黏糊,着实让人没想到。
她避开了顾青峥的替她整理斗篷的手,笑盈盈地对后头睁大了眼的闵道一道:“可还记得如何驾灵舟?”
师娘没责骂他,是天大的好事,闵道一连忙按下心中的古怪,点头应了,转身往山顶走去。
顾青峥与徐宴芝跟在后头,并肩走在小道上。
开始时,谁也没说话,走到上山的路上时,他忽然听到身旁女子轻声道:“你过了。”
他低下头,看见徐宴芝如方才一般,一双眼凉凉看着他。
如问仙宫门上的明珠一般,梦幻、寒冷。
顾青峥心头倏地一跳,不说话,只微微笑着,享受着徐宴芝刀锋一般的注视。
徐宴芝见他不答话,也懒得再与他纠缠,心中专注地想着她在问仙宫地下找到的收获。
她趁着弟子大比前的宁静,整整在地下宫殿中寻找了三日,总算找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正打算回到太阴后继续。
这几日她心思在地下,便有些忽视了顾青峥。
她不知道,这几日,顾青峥也有了许多收获。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怎么死的
到了太阴峰上,垂头丧气的闵道一先被师兄赶回了小院,责令他好好准备过两日的仙法大比,他欲言又止,只能看着师兄护着师娘,送她回后殿。
与顾青峥单独走在夹道中,徐宴芝竟然先生出了不自在。
自从地下宫殿中发生了那件事后,徐宴芝便没有再见过顾青峥,那日她以掌门留下的法宝引诱,顾青峥却只看到她、只想得到她,教徐宴芝暂且对他放了一点心。
既然放下了心,觉得已经稳住了顾青峥,她便专心忙着在地下寻找宇文令的隐秘。
从前时候每每来到地下,不是提心吊胆,便是别有心思,更何况宇文令在一旁虎视眈眈,徐宴芝并不曾好好的探究过地下宫殿。
如今有了时间,徐宴芝将整个地下几乎翻了过来,终于隐秘的宫殿中发觉了一处更隐秘的角落。
那是一处嵌在宫室中的暗室,按照问仙宫的方位而言,那一处宫室正是处在书房下方。
这个位置十分的微妙,徐宴芝在地宫中久久寻不到秘密,忽然想起,从前宇文令还在时,每日几乎都会在书房中待上一会儿。
如今返回去想想,他究竟是在地上还地下,书房下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通往地宫的通道。
越想便越觉得有道理,徐宴芝为此小心谨慎地在书房下正对应的宫室中,用宇文令赐予的力量试了几回。
整个宫室每一寸都被她翻遍了以后,她终于在某一块石砖上方发现了不对。
石砖上的法阵里,又绘制了极为隐蔽的法阵,若非擅长法阵者,一定会将两个嵌套的法阵视为一个,忽视掉了其中的蕴藏的秘密。
但即便拥有力量,徐宴芝也并非宇文令本人,她为了解开法阵,废寝忘食地在地宫中待了整整两夜。
直到今日凌晨时,才真正破解了法阵嵌套,单独运转了更为隐秘的那个。
解开后,徐宴芝眼前出现了一个更为凌乱的书房,里头遍布着卷轴,摊开放了一地。
书房中有一张朴实的桌子,上头放着纸笔,另有干涸的砚台,上头搭着一只笔,笔尖已经凝结成团,纸上也将将写了几行话。
只一眼便知道,有人时常在这儿看书,不仅看,还写下了许多东西。
只可惜今日是弟子大比的大日子,徐宴芝无论如何也不想缺席,只得勉强放下,待到晚上回来后再细细查看。
因为心思全然在地宫中,她与顾青峥相处时,便随意了些——又或者男女之间,但凡有了深入的肢体纠缠,曾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便总是会改变从前的相处方式,变得不再清爽。
站在问仙宫前,徐宴芝转头对身旁男人道:“便送到这儿吧。”
顾青峥深深看了她一眼,并不多言,只乖顺地低下头,浅浅地亲在她的嘴角。
徐宴芝敷衍地任他亲吻,待他离开了视线里,先假意继续往后走,待到确认顾青峥当真离开后,又返回了问仙宫。
这地方她已经连续待了三日,原本畏惧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径直走到宫内后,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去往地下的通道,匆匆地迈入了其中。
穿过长廊,路过许多幽暗的宫室,徐宴芝一路走到底,来到了与地面书房相对应的宫室下。
她蹲下,解开了书房中的嵌套的法阵,再抬头时,眼前一花,已经来到了那间暗室之中。
不大的屋子里装满了各种卷轴书籍,徐宴芝深吸了一口气,耐下性子,捡起了她脚下的一本,打算从此开始,一点一点地将暗室里读物看完。
她凝神看去,只见手中这卷古籍,上头记载着关于幽冥的种种猜想。
越是强大
的仙人,便越是去不了幽冥,因此此界所有关于幽冥的消息都只是猜想,但即便是猜想,有智慧者提出的猜想,也是能接近真相的。
徐宴芝手中这一卷的描述,与她所知道的幽冥是相似的。
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关于幽冥之中生存着的活物有哪些,扫过关于幽冥地形的论证,停在了卷轴中一处划线处。
似乎是有人读到此处,觉得十分有用,用笔画出了重点。
“吾想,浊气灵力皆有定数,幽冥之中,活物既然能活在浊气中,那么若是让其将仙人身上的仅剩的浊气吸附,仙人岂不是能成就大道。”
这段笔迹十分陈旧,但能看出下笔人当时心中澎湃,大道的道字,有着极长的拖尾。
徐宴芝定定看着,脑中又想起了写下这话的那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
宇文令并非一时兴起,他醉心仙途,只求飞升成真仙,为此寻遍此界,终于被他找到一个他认为可行的方法。
仙人修行,不过就是不断淬炼**,努力将体内与生俱来的浊气排除,吸纳灵力充盈四体百骸。
但既然是天生是凡人,肉体凡胎,又怎能不污浊。
那么,找到一个来自幽冥的活物,将她关在远离浊气的地方,利用她亲和浊气这点,岂不是可以将此身**淬炼成精纯的灵力,从而摆脱血肉苦弱,与天地同寿,永生不死。
想到此处,徐宴芝似笑非笑地放下卷轴,又捡起了另一卷,仔细阅读。
这一卷的内容也还是关于幽冥,内容又晦涩,字迹又模糊,徐宴芝凝神看了许久,在上头发现了许多宇文令的笔迹,但都无甚大用。
两卷读下来,便要了一个时辰,徐宴芝估摸了一会儿时间,惊觉今夜恐怕连这里的十分之一都读不完,连忙加快了阅读速度。
即便如此,直到第二日清晨,她也并未清理完多少卷轴。
一夜未眠,徐宴芝的背脊隐隐作痛,对始作俑者生出了十二万分的愤恨,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
最可惜仙人死后竟留不下尸体!
放下发誓要看完的最后一卷,徐宴芝拖着沉重的步伐,面沉如水地离开了地下宫殿。
她郁郁推开宫门时,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了重重风雪,照耀到她的眼底。
徐宴芝昏昏沉沉的,被照得眼睛发痛,伸手去挡。
不防却被连着手一块儿,整个的搂进了旁人的怀中。
这怀抱十分坚实,将她从头到尾的包裹住,温暖了她冰凉的脸颊,又有一股她近来十分熟悉的味道钻进了鼻尖。
徐宴芝放下了防备,慢吞吞地升起了不满。
她松懈地倚在顾青峥胸前,反搂住他的腰,哼笑道:“你竟然在外头等了一夜不成。”
“您觉得是,那便是。”
将她搂在怀中似乎还不够,他的吻也密密地落下来,落在她发间,落在她眼睫,落在她眉梢。
连绵不止,又湿又痒,待他唇移开片刻,还涌上一丝凉意。
徐宴芝恍惚中想起在山下见过的,那尝了腥的猫儿,因食髓知味,成日里地流连在池塘边,眯着眼,不时舔嘴。
她掀起眼皮撇顾青峥,见他那双本就深幽的眼眸半阖着,看不透他心里想着什么,当真如猫儿一般。
可惜她今日疲惫,实在无意与他纠缠,伸手一推他的胸膛,斥责道:“不早了,快些准备着去摇光峰。”
推也没推动,他反手握住了她的,低头亲吻在她的指尖,轻触几回后,似乎并不满足,张嘴将她的指尖含在了口中。
一阵湿热自指尖传来,烫得徐宴芝一个激灵,他的舌尖如此柔软,与身体其他部位截然不同。
徐宴芝盯着他的眼睛,压抑着倏然升起,想要粗暴凌虐他的恶劣念头,手指缓缓在他口中摸索,分辨着他口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