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从前可不这样。”徐宴芝有些兴奋地玩弄着他,全然忘了方才的烦闷,连疲倦也一扫而空。
顾青峥眨了眨眼,将徐宴芝作怪的手指抽出握在手中,俯在她耳边呢喃道:“我知道了一个秘密,关于您的。”
他们此时仍旧站在问仙宫前,站在高高长阶上,那样显眼,若是有小弟子穿过长廊走来,只要一抬头便看到他们如此不体面的模样。
可顾青峥一脸不在乎,徐宴芝自然不甘示弱。
她将地下宫殿中关于宇文令的种种抛在脑后,再次专心地琢磨起顾青峥来。
“想说便说,不想便算了。”
徐宴芝伸手勾住顾青峥的脖颈,将身子倾倒在他身上,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青石板。
他们的视线交汇,都看了出来对方没有表现得这般淡然。
徐宴芝没问顾青峥为何在问仙宫外等了一夜,顾青峥也没提及徐宴芝在宫内究竟在做什么。
“青峥。”徐宴芝的手松开了些,仍旧勾着他,温声摇晃着身子,像是先败下阵来了,“我说笑呢,你究竟是知晓了什么秘密?说来听听——”
她将尾音拉长,双眼微微睁大了一些,好不可怜的模样。
顾青峥轻轻笑了,他凑到她耳旁,用更温和的声音说道:“我知晓了,您究竟来自何方。”
说着,他伸手,一点一点地划过了徐宴芝的背。
徐宴芝面色未改,兴味更浓,追问道:“然后呢,你上回下山,便为了这个吗?你这孩子,为何如今才告诉我。”
“我见您夜夜待在问仙宫,想来是有要事,只是等了几日,也不见您笑着出门。”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了,“您在宫中找什么,可是与师父有关?”
“我若是说是呢?”徐宴芝目光闪烁。
“那我恐怕便知晓了您另外一个秘密。”
顾青峥说的几句,又忍不住亲昵地蹭过徐宴芝脸颊,喃喃低语道:“师父究竟是怎么死的,师娘可明白?”
他语气温和,举止像情人,却教徐宴芝瞬间起了薄薄一层冷汗。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满足了我
宇文令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问上一百回,徐宴芝也只会悲痛地落下泪来,哀叹他死的突然,全然不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自己失去丈夫后,方才知晓痛苦的含义——
她一个被娇藏在太阴峰上的寡妇,哪里知道山下的事?
因此听闻顾青峥问起,徐宴芝下意识答道:“我远在七峰之上,如何能知晓宇文令的死因。”
心底的不安,到底还是反应到了言语间,她头一次在旁人面前连名带姓地提及了这个人。
话一说出口,徐宴芝便知道了不对,又是男色在前,又是一宿头昏脑涨地读满屋子的卷轴,她失了平日的严谨,露了破绽。
果然顾青峥闻言,微微地挑起了眉,仿佛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您是不是忘了一些事,师父失踪后,您在德政堂前信誓旦旦说,当日师父离开七峰前,回头对您不过说了些体己话,您对长老们说,青峥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他越说,徐宴芝面色越是阴沉。
“您当真觉得,那些体己话,当时我没听懂,往后就再也琢磨不明白了?”
顾青峥极快地伸手握住了徐宴芝的下巴,阻止了她想要偏头的念头,要她只能面对自己。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越说越兴致高昂,眼神闪烁着,想要将面前人吞入腹中一般看着她。
徐宴芝避无可避,只得扬起头来看着他,她咬了咬唇,低声笑道:“别开玩笑了,你师父乃是北域第一人,他下山除业鬼,我远在七峰,你在暗示他的死与我有关,这怎么可能?”
他们谈话间,太阳又升来了一些,离问仙宫远远的地方,依稀传来了嬉闹声,今日弟子大比还在继续,太阴峰上的小弟子们早早便起来了,如昨日一般,排着队乘灵舟去往摇光峰。
徐宴芝与顾青峥 ,今日都要在人前露面,再在这儿拖延下去,两人同时失去踪影,恐怕有些太过显眼了。
顾青峥听着远处的动静,偏头看了一眼,回头时,见徐宴芝仍旧温温柔柔地笑着,明明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冷冷直视着自己,好似一柄锋利的剑,却又头低低,软弱恳求的模样,心中掀起了波澜。
她本性坚韧,万事绝不会轻易低头,展露在人前都是乖顺的表象,若非如此,又怎能走到今日。
思及至此,顾青峥更是止不住战栗起来,他知道她曾要杀他,他知道她如今又在伪装,可这般模样实在是令人疯狂。他按捺不住,上前亲了亲徐宴芝的嘴角。
亲了第一下,便再不容易离开,顾青峥不住地在徐宴芝唇上辗转轻啄,含糊地说道:“时候不早了,若是您想起了师父的死因,随时过来找我——当然,晚上我也会去接您。”
说罢,他艰难地放开了身前女子,替她整理了一番身上衣裳,转身离开了。
只留下徐宴芝,兀自站在原地,咬着唇,思索着什么。
从前的弟子大比,法阵这一小项一向是一日便比完了,这一回却不知为何,多了许多弟子要参加,连累的第二日一整天都要继续。
吕敏之不耐烦批阅小弟子鬼画符一般的卷子,有了徐宴芝帮忙监考,她一大清早露了个面,便告假说自己还有一些私事要处理,今日便辛苦徐宴芝独自主考了。
说罢,往徐宴芝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又冲她眨了眨眼。
若是昨日听她这样讲,徐宴芝不过笑一笑,也就同意了。
但这几日几个通宵煎熬下来,已经有些不适,早上又因为宇文令的事,与顾青峥一番拉扯,让她今日心绪翻涌,不得喘息。
徐宴芝有些心力交瘁,但又不愿放弃主考阵法这样长脸面的事,只得咬着牙应了下来。
这沉下心来阅卷,又是到了天擦黑才直起身。
徐宴芝此时当真两眼有些冒金星,小弟子们做来的法阵各个都有巧思,丑得如鬼画符,好得又细致,非要她极认真去辨别,用灵力去验证。
熬了一整日,体内多少灵力也耗尽了。
今日闵道一还有其他小项的比试,并不在此,徐宴芝独自坐在演武场的首座上缓神,远远地见到一个颀长的身影往这边走来,那身影步伐迈得大,走路带风,她瞥一眼便认了出来。
按照顾青峥所言,她在问仙宫待了几日,他便在外头等了她几日,那为何现下他仍旧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想来白日里李能意、牧杨总不可能放他歇着,一定是要他助力的吧?
徐宴芝嫉恨起来,她不自禁地攥紧了拳,在心中哀叹——他为何没有死在旧城里!他为何还能这般自如地在山上行走!他就应当去死!
都怪她无用,留了这样一个孽徒在身侧,才从虎口脱险,又掉入狼窝。
原来以为他不过贪图美色,可几度纠缠,徐宴芝却又失去了把握,她探不明他的要挟究竟是想要从自己这儿得到什么。
顾青峥走到她身前,得到的便是她阴凉的注视。
他状若不觉,扬了扬眉,对她伸出了手。
徐宴芝垂眸遮掩,接过他的手,缓缓地站起身。
刚刚起来,她眼前也同时冒出一片雪花,教她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
顾青峥当然不会让她软倒,他的双手有力,紧紧地握在她的腰肢上,让她靠在自己身前,得以支撑。
演武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的摇光峰小弟子,正闷头收拾着场地,都不曾抬头看向他们。
顾青峥索性又在光天化日之下,低头偷了一个吻。
徐宴芝竟不知自己招惹了色中饿鬼!
她眉头微蹙,轻轻推了推顾青峥的胸膛,示意他莫要如此放肆。
这时有小弟子直起身子歇息,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们。
电光火石间,顾青峥恰到好处地向一旁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而后又低头吻在徐宴芝发间。
不待她恼怒,顾青峥很快地松开手,忧心忡忡地说道:“您还是当心一些,连着两日主考,灵力恐怕是耗尽了。”
那无意抬头的小弟子闻言,又垂下了视线。
徐宴芝不怒反笑,短促地哈了一声,冲顾青峥扬了扬下巴,抬脚便往摇光峰顶走去。
顾青峥从善如流,仍旧姿态亲昵地与她并肩。
他们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小弟子,不论是仙子或是仙人,都并没有对此时他们略显暧昧的姿势表现出讶异。
徐宴芝先是不解,须臾后想明白了,顾青峥在山上将孝顺徒儿这个角色扮演地入木三分,又教她变做了病殃殃的师娘,好似随时都要倒下似的,那徒儿随时上手搀扶似乎也理所应当起来。
两人拉拉扯扯地乘上了灵舟,又拉拉扯扯地往太阴殿后走去,顾青峥要送她回到她那方无名小院,徐宴芝也有心从他那儿探探口风,各怀鬼胎之下,回到了小院门前,一齐伸手推开了小院的大门。
院中静悄悄,唯有花香四溢。
徐宴芝的小院,不论何时都是花团锦簇,这里种的花一年四季都盛开。
他们穿过院中花园时,还有花瓣飘过,染在二人衣上。
不过两人心思都在对方身上,谁也没有在意。
今日又是大比,太阴殿中并无小弟子值日,他们纠缠入了屋内,顾青峥几欲索吻,都被徐宴芝挡了回去。
她捂着顾青峥的嘴,永远甜蜜的眼眸也阴冷下来,恹恹道:“我累了,要用些丸药补一补,你且稍等吧。”
说完,她松开了手,轻轻拍在身前高大男子的脸上——力度比打耳光要轻,比调情又重——又慢慢变做抚摸,顺着他的脸滑到脖颈、胸膛。
顾青峥愉悦地勾起了嘴角,搂着她的手缓缓松开,任凭她从怀中离开。
她推门而出,他跟在身后。
她打开次间的门,他也随着一块儿走了进去。
次间中有白玉浴池,徐宴芝回头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俯下身放了一池热水。
一会儿功夫,便有白雾蒸腾而起,挂满了浴池尽头的巨大镜子。
镜子朦胧起来,两个人影扭曲含糊着倒映在其中,面容都看不清楚。
徐宴芝嗤笑一声,将上午才从吕敏之那儿收到的丸药投入池内,池中一阵沸腾后,水变得猩红带有浊气。
她垂眸望着那一汪猩红,低低说道:“可还要看?”
“为何不可?”顾青峥倚在墙上,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喉头滚动,声音跟着一块儿变得低低的,“我帮您守着,若是不方便,还能帮您一把。”
“竟是为了我着想。”
徐宴芝回眸瞥了他一眼,万般风情皆在其中,转身随意地褪下了一身衣裳,慢慢将身子浸在池中。
随着她的身子没入池水,一阵轻微的呲呲声从池中传来,后背的伤痕也跟着扭曲起来。
这次没有上两回痛,徐宴芝默默忍耐着,连呼吸都仍旧绵长,还有心思将鬓边落下的碎发掖在耳后。
一旁的顾青峥却放下了抱臂的双手,站直了身子。
徐宴芝斜着身子,顶上灯光明亮,能叫他看清她的背。
她的背上有一道摞着一道的伤口,上一回瞧得朦胧,这一回让他看仔细了。她的伤口本来已经陈旧,在池水浸泡下,却又重新蠕动着长出新的血肉,极丑陋,极不堪的样子。
是令人不适的画面,顾青峥却移不开视线,死死盯着那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