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音很古怪。
顾青峥听在耳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还记得上一回听到她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是什么情况。
是两人在荒野中求生时,他生了一场病,明明已经难受地浑身酸痛,却担心没有利用价值而被她抛弃,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人。
他艰难支撑起自己,按照她夜晚的吩咐在林中寻觅野果。
但那时他太弱小了,高烧让他在林间晕倒,再醒来后,便是在她的怀中。
少年海娜将他楼得紧紧的,她稚嫩的身躯尚且还没有起伏,可幼小的顾青峥仍然觉得太柔软、太温暖了。
山间的清风将她温柔的呢喃传进了
他的耳中,她说——
好孩子,快些好,乖一些莫要让我找。
古怪的发言,歌谣一般的轻哼。
与数十年后的现在,如出一辙。
顾青峥将长大后的她轻柔地放在床上,他肖想千百回的身躯一如既往的甜蜜,他摘得了那诱人的蜜糖。
徐宴芝任他摆弄,身躯柔韧得不可思议。
“做得很好。”她眯起眼,脸上泛着红,含糊不清地说着,“真是乖孩子。”
她忘记了他已经长大不是孩子,却仍用这用惯了的语气,恐怕徐宴芝忘得并不是顾青峥的年岁。
她还暂时忘了她心里那条界线。
轻言细语暂时抚平了顾青峥的心结,让他荒谬地生出了一些期待——或许她还记得他,或许他对她而言,的确是不一样的、重要的存在。
这比身体上的刺激更让他沉醉。
“这样会更好一些吗?”顾青峥艰难地控制着自己,既不要太轻柔,也不能太粗暴,他想再讨得夸赞,填进他心底那个无底洞,“还是您喜欢这样?”
他的心跳变得急促,他的动作与他的心跳一般节奏。
徐宴芝很喜欢,因此她不吝于赞扬他:“这样很好,快一点。”
接连的称赞,让顾青峥几乎溺毙其中,他不再克制力度,尽力满足身下人的愿望。
月光如血,洒在窗上。
深空中有某个存在在低语,引诱逆天而行的人踏入歧途。
一心问道者,方才能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耽于情爱之人,痴缠于无望的欲念,沉溺于随口而言的蜜语,要将其中最细微的甜味咂摸透彻,才能解渴。
一场情事结束,顾青峥伸手拭去徐宴芝额上细密的汗珠,让她卧在自己胸前,以最原始的姿态将她环抱,他将周身的灵力逆着灵力潮汐的波动起伏,缓解她受红月影响产生的不适。
来之前他并未想过要对她做些什么,只是担忧红月让她难受,过来确认徐宴芝是否安全。
这是要紧的时候,他们的谋划、闵道一、宇文令,种种因素加在一块儿,让顾青峥犹豫了许久,是否应当擅自去到无名小院。
而此时徐宴芝脸色苍白伏在他胸前的模样,让他庆幸自己来了。
他们保持着保护与被保护的姿势,安静地待了许久。
“今日你不该过来的。”
银月也升在空中时,血色的月光柔和了一些,徐宴芝从昏沉中找回了一些理智,喃喃说道。
她刚好了一些,便说这样的话。
“怎么。”顾青峥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语气中带着讥讽,“方才您可不是这样说的,得了好处不再难受,便翻脸不认人了吗?”
徐宴芝轻笑了一声,呼出的热气扑在顾青峥的胸膛上,她平和地安抚他道:“我不过说一说,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她的气息一下一下地吹在顾青峥的心间,让他沉静下来,回想起适才她的语气,里头似乎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他微微懊恼,刚想张嘴补充些什么时,又听徐宴芝低声道:“这一回是我大意了,你来后我才好些,我应当谢谢你才对。”
顾青峥闻言,心中莫名酸楚了一刹。
过去的这几个月中,他们互相试探、互相提防,假话说了无数,真心的没有几句,即便身体贴得再近,也不觉得心靠近过一瞬,情欲愈得到满足,情绪就愈发低落。
沉沦纠缠直到刚刚,他竟然破天荒地得到了一句真心话。
片刻前想要对徐宴芝说些什么,现下全数抛在脑后,顾青峥张嘴想要说话,却发现脑中干净极了,只有单纯的喜悦。
当然,他还留有最后的理智,他是不会将这喜悦无保留地分享给徐宴芝的。
“我也不想您有事。”
顾青峥说完,惊觉这句话实在柔情得令人作呕,又硬邦邦地补充了一句:“双月落下后,我们还有要紧的事去做,这个时候若是出了意外,那便麻烦了。”
“嗯。”身体不再难受后,徐宴芝困顿了起来,眼皮沉重不已,“只等明日了。”
说完这句话,她撑在顾青峥胸前的手垂落下来,意识回归到虚空,毫无防备地陷入了沉睡。
屋里温暖如春,他们的衣裳散落在地上却不觉寒冷。
她已经不再有危险,顾青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此时应当将徐宴芝轻轻放在床上,替她清理好身体,为她盖上锦被,放下床边重重帷幔,让她安心地进入甜梦之中。
可却他久久不曾动弹,任由徐宴芝伏在自己胸前,让这只倦怠的鸟儿短暂栖息在他的枝丫上,让自己变做衬托她美梦的巢穴。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仍是共犯
红月落下后,整个七峰都忙碌了起来。
因双月当空而来到地上的业鬼四处作祟,山下四面八方皆传来凡人的求助,弟子们一队一队的下山,连着奔波了好几日,才终于将那些在北域游荡的业鬼处理干净。
见山中已经无事,徐宴芝便向德政堂提出了要随着商队,一块儿去往新临渊城的要求。
这次的生意也是经过她的牵线而促成的,既然上一回她已经去过一回,近来宗门也无事要顾青峥去做,德政堂便没有理由拒绝她,仍是叮嘱要她注意安全,圣山开山门在即,必须要与顾青峥同行才好。
徐宴芝应了,将要出行时,又与德政堂招呼了一声,带上了闵道一,说要让他去见见世面。
红月落下后的第五日,徐宴芝一行人坐上了飞虎车,各怀心思的出发了。
他们仍旧走上一回走过的那条路。
闵道一驾着头车,车中坐着徐宴芝与顾青峥,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行走着。
寒风呼啸,细细的雪粒子扑簌簌地落在冰上,一会儿便多了一层,雪原上实在太冷,平铺直叙的白色中,一点生灵存在的迹象都无,只听得无休无止的呜呜风声在众人耳边回荡。
顺着旧路,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了两个时辰。
头车上的闵道一用了灵器,又调动了灵力护身,仍在风中瑟瑟发抖,撑得一会儿,便拿起传音符哀叹道:“师兄,我撑不住了。”
传音符在他手中闪烁了一下,须臾后,顾青峥出现在他的身边,接过了他手中的缰绳。
“进去。”
他瞥了师弟一眼,言简意赅道。
闵道一想辩解什么,但顾青峥的神情实在说不上温和,到嘴边话便咽了下去,只留下讪讪一句:“师兄帮我撑一会儿,我歇歇便回来。”
“嗯。”
顾青峥面无表情地应了,抬眼看着远处,眼眸寒潭一样,比漫天风雪更冷。
闵道一怯懦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再看,小心翼翼地抓着车壁,撩起帘子,钻进了后头的车厢中。
进去的瞬间,他像是跳入了一个温暖的热水池子,四体百骸一齐热了起来,手指鼓胀胀地开始发痒。
“坐下暖暖吧。”
徐宴芝陷落在皮毛的包围中,微笑看着他,给他倒了一杯冒烟的热茶。
闵道一接过茶盏,仰脖将热茶喝净了。
热流顺着他的喉咙一路暖进了肚子,他的后背也跟着一块儿,腾得一下冒出了汗来。
“谢谢师娘,这会儿好多了。”放下茶盏,闵道一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既然已经好了,我还是与师兄换过来吧。”
“不急,你便在这儿好好歇歇,陪陪我。”
徐宴芝摇摇头,指着身旁的位置,朝他扬了扬下巴。
闵道一本想拒绝,但回想起方才冷若寒霜的师兄,他又疑心方才师兄是不是再次做了什么让师娘不快的事——明明最近几日师兄似乎忌惮了些,不再犯了啊。
这般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乖顺地坐在了徐宴芝身旁。
“上一回下山时,我们去时走了两日,回来又走了两日。”徐宴芝手中捋着腰间锦囊上的流苏,谈天一般对闵道一说着话,“那时不知究竟何时红月会升起,便着急了一些,这一次不急,可以在新临渊城多待上一天,已经到了这时候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们到底该去哪儿了吧。”
闵道一迷茫地侧头看着徐宴芝,听到自己张口道:“到了再说。”
徐宴芝谴责地看了他一眼,声音也低沉了下来:“事已至此,你仍旧不曾放心我。”
“我不放心的不是你。”闵道一体内那个神魂说着,不自觉地攥紧了拳,“你应当知道我在防谁。”
因为要出远门,他
们乘坐的飞虎车厢都是特制的,将帘子放下时,声音传不到外头。
此时与徐宴芝独处,宇文令忍不住从闵道一身躯里出现,含糊地回答了她的提问。
从双月当空那天起,他出现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徐宴芝心中了然,这是因为他用的禁术威能逐渐削弱的缘故,却故作不知,时常想办法要与他谈话。
她想知晓他的身躯现下究竟在何处,百般试探,宇文令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他这样隐瞒,并没有让徐宴芝不高兴,她反倒安心起来。
因为越是这样,代表着宇文令现下越虚弱。
飞虎车轰隆隆地在雪地上奔驰,头车车厢中坐着的两人说着话,却没有看着对方的眼睛。
宇文令说罢,徐宴芝扯了扯嘴角,不再回答。
她捧着茶盏出了一会儿神,思忖着明日到了新临渊城,应该如何是好。
“你想好怎么对付他了?”
徐宴芝沉默下来后,不知怎的,宇文令也不如之前淡定,安静的气氛让他心神不安,他眼神飘忽了一会儿,沉声问道。
“你防着我,不愿告诉我你身躯在哪儿,我自然也防着你,这是我保命的手段。”
徐宴芝回过神来,侧身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