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半晌，他才轻轻地回了一句，“小哥哥还在。”
　　那晚——
　　那棵草妖离去前，递给他一根物品，声音冷漠对他说，“这是从魑那里遗留下来的东西，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菌菌哥哥的……”
　　她后面的话没有接着说完，将东西交给他之后，只加了一句，“什么时候告诉菌菌你看着办就好。”
　　将东西交付后，草妖小苗苗离开了，仿佛她忽然的出现，只为了这一战、只为了在这一战事后，教他们如何‘共命’，再告知他们一些他们可能永远不 会知道的讯息。
　　在菌菌昏睡的这三天里，白亚给楚曦科普了妖灵的知识，最后隐晦地提示，这根物件，极有可能是菌菌那哥哥的菌脉。
　　那魑怪极有可能将菌菌的哥哥吞食后，才开了智，后来不知为什么沉淀了起来，这次菌菌下山，大概闻到了相同的味道才故态复萌。
　　他不敢告诉菌菌，她的哥哥已经成为魑怪腹中餐，也没敢将那根细菌茎交出来给她。
　　他会给她，但不是现在。
　　菌菌缩在他怀里呜咽了几下，就开始抽噎了起来，边抽噎边轻喃着，“菌菌想哥哥了……”
　　楚曦红着眼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再多的安慰，都是苍白的。
　　他并不想用谎言欺骗她，哪怕是善意的。
　　他没办法给他一个哥哥，只能往后只做她的‘小哥哥’，一辈子的。
　　菌菌这一哭，断断续续的有点持久，居然从中午哭到了傍晚，直接哭累了睡着了。
　　楚曦看着这小孩，是又无奈又心疼，这小家伙刚醒来没两天，可能是长骨生肉的还没有完全恢复的缘故，特别虚弱。
　　吃晚饭的时候，楚曦没什么胃口，一向偏食的闻乔这会儿居然劝食了起来，“吃啊，怎么不吃了？不舒服？”他有些生疏地给儿子夹菜。
　　自从那半夜吐出些奇怪的东西之后，闻乔的食欲在一点一点复苏，最近倒是吃得下不少东西。不过伤了几年的胃受不住，只能一天天地一点一点增加食量，这些天都处在半饥饿状态。
　　尽管他真的很想大快朵颐。
　　看到儿子居然没胃口，担忧的同时，也有些疑惑了。
　　“是菌菌不在你就没胃口了？”刚才就听说菌菌在睡觉，他也没上楼去把人叫起来，小蘑菇刚刚恢复，的确没什么精神。
　　摇摇头，楚曦干脆放下碗，弄得一边埋头吃饭的白亚也不由得抬头盯着他看，就听他说，“爸，我要带菌菌回去。”
　　不是想带，而是要带。
　　闻乔转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儿子早慧成熟，很多事情都是独立解决，已经不需要和父母商量了。
　　这一次，似乎也一样，即便这件事大到叫人不可思议——毕竟带一只蘑菇精回家当人来养，可不是大事？
　　“菌菌她……”
　　“菌菌也同意了。”楚曦打断了他的话，低垂下眉眼，声音有些闷，“她说，想去找哥哥。”
　　闻乔和白亚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复杂，随后白亚低眼用筷子挑起了一口米饭送进嘴里，无意识地嚼着。
　　他们都知道，菌菌的哥哥多半是已经没了。
　　既然小曦不打算说，他们也不好多事，毕竟和那小蘑菇最亲近的，还是小曦。
　　而且他们还是‘共命’的关系。
　　“好。”闻乔只沉默了几秒，就一口答应了。完了之后才抬眼看小舅子，“可以去的吧？去到人类居住的地方。”
　　虽然他也和儿子一样，希望小蘑菇能回到山林里去，逍遥快活，想修 炼就修炼。总比去凡世的好，凡世里那么的污浊，以及对一只妖灵而言是那么的危机四伏。
　　但，只要菌菌真的想去，他就会拼尽闻凌两家，护她一世。
　　白亚又扒了一口白米饭，声音也有些闷，“行不行的，又没有人管这块。”
　　几十亿人口里，估计连十万只异类都未必有，谁还能从中挑出是人是妖了？
　　“而且，我们家对于妖灵也不全是深恶痛绝欲除之而后快的，祖上还有过先辈豢养过一只灵狐。”虽然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
　　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
　　闻乔点点头，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别担心，一会儿给你妈打电话。”
　　山村里有多少没户籍的人，多一个出来，也不算太难办。
　　晚上，菌菌爬起来端着小哥哥给她热好的饭菜，吃得挺开心的，仿佛睡了一觉，一切不开心的事情都带着翅膀飞走了。
　　简直就是只没心没肺的小妖精。
　　楚曦倒是希望她这样没心没肺下去，他不想有什么烦恼缠着她，只想她每天快快乐乐的。
　　到底心里还担心，楚曦一直跟在边上，见她吃得急，还偶尔出声提醒慢点，小家伙食量大，他干脆又去煮了一碗汤圆。
　　白亚看到他要进厨房，赶紧给自己下菜点餐，“小曦给我也煮一碗！”
　　惹得他那平时酷酷的小外甥送了他个白眼球，不过出来时的确有他一份，有吃的他就不计较后辈的‘忤逆犯上’不孝行为了。
　　美美地吃了一顿，又有饭后甜食，小蘑菇高兴得一双大眼都笑得弯弯的，接过那碗圆圆好看的汤圆，她朝楚曦咧着嘴直笑。
　　白亚在一边吃一边逼逼：“冲你笑笑就无微不至照顾得都快喂到嘴里了，小舅舅我对你笑得脸都僵了，怎么不照顾照顾？”
　　楚曦冷笑一声，没理他。
　　听到旁边响起声音，菌菌抬起了头，一双眼看了一眼小舅舅的碗，一颗颗白白胖胖的汤圆，又看低头看自己碗里的，都是五颜六色的水晶汤圆，漂亮的！
　　还有胖胖的饺子！
　　瞧着小家伙瞪大双眼小嘴也跟着张圆的小模样，楚曦就忍不住勾起嘴角，还不忘嘱咐，“慢点吃。”说完就转回厨房弄了盘时新蔬菜。
　　他也不知蘑菇需不需要营养，但菌菌有一半他的血，大概……是半个人？
　　她现在长高了，不用再坐在桌面，楚曦很灵活地给她搬来了张高椅，一双小白腿在高高的椅上晃荡。然后她发现小舅舅的小眼神，总时不时瞥向她的……碗。
　　菌菌：“……”小舅舅碗里的东西好像有点少？
　　抿着小嘴，菌菌为难了一下，最后还是忍痛问，“小舅舅……想吃？”说着，她往前推了推自己的碗，小眼神恋恋不舍的肉疼着。
　　碗都是一样大小，只是她碗里的东西看起来更丰富一些。
　　没脸没皮的白同学双眼一亮，“好啊！”他盯着推过来的碗，倒算有点良心，“我就尝个饺子就行了 ，听说这是村里妇人给手工做的，可比外头机械做出来的香！”
　　说着就真不客气地伸出了自己的勺子。
　　拿着电话出来的闻乔看着以往内向温秀的小舅子：“……”
　　放飞自我之后，这是连脸皮都不要了吗？现在已经堕落到居然抢一小孩碗里的食物，简直闻所未闻。
　　“咳！”他有些看不下去干咳了一声。
　　听到咳声，白亚伸出去的勺子在菌菌的碗里搅了搅，一副感慨又温柔贴心的模样，“别怕，小舅舅帮你搅一下就不烫烫啦。”
　　说得煞有介事，语气关怀备至，搅完还真推了回去，“吃吧，不烫啦。”
　　闻乔：“……”
　　菌菌：“？”
　　眨了眨眼，小蘑菇一脸困惑茫然，但小舅舅不要，她更高兴，不用分出去了。
　　像刚发现走过来的闻乔，白亚侧身扬着笑脸，“姐夫。”
　　

第31章
　　菌菌低头又吞下一颗， 听到闻乔的声音就抬转头，看到走近的人，小脸腮帮鼓鼓的， 但双眼却笑成了两道月牙弯弯， 含糊不清问，“乔乔……吃？”
　　闻乔变脸似的一改对小舅子那翻白眼的无语， 眼神温得，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谢谢菌菌，乔乔不饿。”然后抬脸转头，瞪了一眼企图卖乖蒙混过去的小舅子， 算是警告他。
　　见人没斥责自己，转而走向厨房，白亚朝人背后吧唧着嘴巴几下，收回目光见菌菌眨巴着眼看他，他咧嘴一笑， “菌菌啊……”
　　菌菌一下子跳下了高椅， 双手端起自己的碗， 就往厨房方向跑， “乔乔等等菌菌……”
　　白亚：“……”
　　楚曦不会厨艺，但为了菌菌， 他最近已经在学了， 至少用汤水滚个青菜还是会的。这正开了水将洗好的苋菜放下锅， 就见自己老爸倚在厨房的门边。
　　“你妈视频。”
　　原来他手上的视频一直开着的。
　　楚曦一愣，看向递来的手机，果然看到他母亲那张漂亮的脸蛋出现在屏幕里，他唤了一声， “妈？”
　　正好此菌菌端着碗追过来了，闻乔将手机塞儿子手里，单手抱起了菌菌，另一只手帮她端着碗。
　　“乔乔帮菌菌端着，吃吧。”
　　大眼眨巴，菌菌不用两手端碗后，高高兴兴地“嗯！”了一声，又开始继续吃。
　　视频那头因楚曦看了过来，也顺带将后置摄像头调了一下，凌可可看到菌菌被抱起来低头舀吃的模样，愣了一下。
　　菌菌此时在大人怀里，个子的确大了不小，不过小模样一点也没变，还是那呆萌的蘑菇精。
　　笑了笑，她出声打招呼，“菌菌晚上好。”
　　原本低着头舀吃的菌菌闻声抬头，从手机里看到了熟人，她扬着小嘴就笑，“可可，吃汤圆圆！”
　　先前有视频过，但那时菌菌还只有二十公分，小小的一点，此时手里拿着勺子，就像个正常的小孩模样，笑容依然天真无邪，可可心里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好、好 吃吗？”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笑得有些勉强，声音还有一丝丝颤抖。
　　“好吃的！”菌菌重重地点头，扬着笑脸，“小哥哥做的！”只要是小哥哥做的，就都是好吃的！
　　她向可可炫耀万能的小哥哥，一点都不明白这样炫耀别人的儿子有可能引起人家的柠檬酸。
　　凌可可又笑了，这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吗？小哥哥没有把好吃的煮糊了吗？”
　　小蘑菇一呆，想起一开始小哥哥将煮湖了的东西端上来的事……
　　“妈！”楚曦局促地喊了一声，将摄像头调了回来，“找我有事？”
　　这大晚上的还视频。
　　看着儿子小大人似的模样，凌可可心头生起了一些复杂，说不得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些都是他们夫妻过错，生生用忙碌错过了儿子这么多年的成长。
　　她温着声音说，“你爸说菌菌愿意跟你回来？”
　　得到儿子点头，她松了口气，规划了起来，“行，我这边找关系给菌菌把户籍的事处理处理，你放心。”
　　只要是儿子和菌菌的心愿，再难的事她也能办下来。
　　“嗯。”楚曦眼眸微动，但还是那小酷模样，话并不多。
　　儿子养成这种性格，让她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