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无话，楚曦就想把电话还回去，却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匆匆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刚要递出去的手一顿，楚曦垂眼，视线落在煮着清汤的锅里，已经煮得差不多了，他将开关按钮给关上了。
　　声音有些低哑，“你不用道歉。”他抬眼，目光如水，很平静，“她没有在意这些。”也不会在意。
　　对菌菌来说，喜欢的，她可以义无反顾，却从来不带一丝求回报的心思。
　　她就是简单的一……朵蘑菇，一个人。
　　凌可可重重地眨了一下眼，想要将那发酸的难受给眨去一般，微微张着嘴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正常一点。
　　“我……是在对你说。”对不起，让你看到妈丑陋的一面，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
　　厨房变得很安静，门前的闻乔低着头，像是专心地看着怀抱中的菌菌在努力吃东西，耳朵却将母子的对方听得一清二楚。
　　过又了一阵，楚曦才抬眼，对着那边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把电话还了回去，他将菌菌抱了回来，因还没将锅里的烫菜倒出，只能单手抱着菌菌，借用胯部的力量，托抱住了。
　　瞧儿子那副不理人的模样，闻乔也不跟他抢人，拿着手机走回了客厅。
　　碗被放在灶台上，菌菌就只拿着勺子，然后馋鬼一样舔着勺子看小哥哥下厨。
　　“小哥哥。”看着小哥哥单手洗了个汤碗，再端着小锅把手，将菜与汤水一并倒入。
　　“嗯？”低头做事的楚曦应声。
　　菌菌抬眼转看他的侧脸，黑得发亮的眼珠子动了动，“家，是什么样子的？”她想了想，手握着勺子从嘴巴里抽了出来，两手比划着，“和这里 一样吗？”
　　倒好了汤，将人放下，然后端起那碗只剩三只汤圆一个饺子的碗递给她，“差不多吧，但比这里大，人也很多很多。”他端起汤，带着小蘑菇走出厨房。
　　侧低头问她，“菌菌怕吗？”
　　双手捧着碗的蘑菇仰着小脑袋，“菌菌不怕！”
　　楚曦一笑，心道是啊，菌菌很厉害的，什么也不怕的，比他厉害坚强多了。
　　就算被人类采摘要当食物吃掉、就算在人类面前化了形当作妖物、就算割自己那么痛、就算……要用自己的身体抵挡魑物会死，她也没有怕过。
　　这时候的菌菌并不知道，她的小哥哥，其实很害怕。
　　害得不行。
　　确定了要回去后，离开学也不远了，正好这里的拍摄也接近尾声，闻乔的戏差不多杀青。
　　楚曦开始收拾行李，他的行李倒是不多，倒是不少最近收集的‘土特产’，甚至还真有一块‘土’，那是和菌菌去玩泥巴时捏的。
　　犁耙过的田泥黏性十足，那时菌菌还只是二十公分的小洋娃娃模样，村民远远看到也只是想着这城里来的孩子可真孤独，玩个泥巴还带着小人偶，连个小伙伴也没有。、
　　楚曦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带着怜悯，照旧和菌菌玩得开开心心的。
　　除了土特产，还有菌菌的那一箱小衣服，她再也穿不上了，但还是很喜欢，有些甚至只来得急穿过一回。
　　楚曦宠她，她要带走，他就帮着收拾。
　　大概是早熟，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从小父母太忙碌，楚曦比别人家的小孩更懂事，这些出发前的准备，一直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去北方看冰雕，只有五岁的他收拾自己的小行囊，大概是粗心大意了，只带了衣服，没带裤子。当天晚上在温暖的酒店洗完澡才发现，小家伙特别无助，可又不好意思和父母说，就自己手洗小内裤拿吹风机吹干。
　　晚上睡觉，他只穿着小内裤和睡衣。
　　第二天要出发去玩时，身为母亲的凌可可才发现这件事。
　　从那之后，小小的楚曦小朋友每次出门，都要检查自己的行囊至少三次。
　　这些，他从来不和别人说，这会儿边收拾，却一边讲故事一样，和抱着小衣衣的菌菌缓慢而絮叨地说起，似乎也不求她能听得懂。
　　大概，只是憋得久了，找一个说出口的机会罢了。
　　菌菌有个极好的习惯，小哥哥说话，她就听着，也许听不懂，也许没法回应，但她总会听得特别认真。
　　楚曦喜欢她这个样子。
　　凌可可身为两家集团的总负责人，可以称得上日理万机的忙碌，连她自己的出行都是几名助理全全负责，这回楚曦的机票自然也是由助理负责订购。
　　不知道助理是不是体贴为之，这次机票，居然和闻乔同一班机。
　　看到机票上的信息，楚曦小眉微皱，闻乔却一脸无所谓，“那就一起呗。”他看了一眼很乖的菌菌，忍不住伸手碰了 碰鼻子逗逗她，“乔乔带菌菌坐飞机好不好呀？”
　　小哥哥跟她科普过飞机，一听这话，菌菌一双大眼马上就亮了起来，“坐飞机机！”
　　飞……叽叽。
　　楚曦显然不太乐意，“到时肯定很多影迷粉丝接机。”没有什么比不理智的粉丝更恐怖了。
　　谁又能保证在那些人中，难免不出一两个不理智的？凌可可差点被泼过硫酸的事，他可还记得。
　　即便闻乔的影迷与粉丝都能克制自己，但楚曦还是担心。
　　他目光看向一边一脸天真的小蘑菇，“菌菌刚长成身体还有些不稳定，如果让有人不小心拍到她……”
　　忽然冒出个蘑菇头怎么办？
　　“那就和剧组错开日期。”闻乔不甚在意，抱着菌菌上下掂玩，逗着小姑娘“咯咯”直笑，他扭头看儿子，“剧组庞然大物肯定会把粉丝和记者的注意力转走，放心吧。”
　　不跟剧组，目标的确会变小，而且有个大人带着，也方便很多。想到这里，楚曦勉为其难地点头，“那改前一天还是后一天？”
　　闻乔想了想，“提前两天。”
　　点点头，楚曦给他母亲发了信息，转头看到老爸带着菌菌玩得开心，他独自下楼找白亚去了。
　　网瘾少年白亚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村里的网络不好，他玩得非常不过瘾，骂骂咧咧的，“草啊！这怕不是个沙雕吧，放个废物舍身保谁呢？保奶妈？”
　　“小舅舅。”楚曦下来唤他时，他正骂骂咧咧地退出游戏，抬头见到下来的人，愣了一下，将笔记本合上，又恢复了那正直温和小模样。
　　“怎么了？找我有事？”他很稀罕地没看到这小外甥身前身后跟着一朵蘑菇精，不免好奇，“菌菌呢？”
　　楚曦走过来坐下，一副从容，“爸在和她玩儿。”
　　白亚见人这模样，挑了挑眉，心道这身份对调了吧？装得跟真的大人似的。
　　“说吧，找我有啥事？”
　　“是关系菌菌的。”楚曦抬眼看他，目光落在他的笔记本电脑上，淡淡地给出福利，“带你上十三段。”
　　“成交！”白亚一口答应之后，怔了一下，“……不是，你先说说是啥事。”
　　楚曦拜托白亚的事情，不是很难，只是有些麻烦。但只有他能办到，又是小外甥求上门了，白亚最后答应得倒也爽快。
　　当然，肯定不是因为要上游戏十三段。
　　

第32章
　　回程定在闻乔戏份杀青的当天。
　　洪导知道他身体的糟糕程度却仍坚持到现在， 已是敬业中的楷模了。最近状态难得看起来好了不少，又因心里有愧，所以听说他要提前走， 也没有强留， 杀青宴也可以回去再定。
　　人家可能要回去医院检查啥的嘛。
　　一行四人直接往城里去，路程近四个小时， 有两个小时是山路，颠得让人怀疑人生。
　　唯有菌菌瞪大了双眼，惊呼不断。
　　她第一次坐车，第一次下山，第 一城进小县城， 第一次到机场……
　　全都是第一次。
　　楚曦的目光几乎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他喜欢看她一惊一乍的模样，双眼大大的，小嘴惊得圆圆的，小表情生动极了。
　　他们到了机场附近的小城酒店入住， 因为是小县城， 从城头开车到城尾不堵车十来分钟就能走完了， 可见其小。
　　小县城在发展， 不少的楼盘一个个雨后春笋一样建起，也造成了整个城市的烟尘滚滚， 不少人日常也会戴上口罩。
　　他们这一行戴着口罩倒也不太惹眼。
　　长大成普通人类大小的菌菌， 穿不了原来的小衣服， 只得和一开始那样，先穿着别人的。不过这回穿的却是楚曦的小T恤，虽然大了些，但可以当连衣长裙来穿， 比穿闻乔那‘婚纱式’的拖地款要更合适。
　　“好多人呀！”望向商城人来人往的人流，菌菌瞪大了双眼，好惊奇又欢喜，“菌菌喜欢呀！”
　　灵物天性就喜欢粘着人类，对人类有着本能的喜好，这其中渊源太过流长，也不是一两句话能阐明的。
　　“这哪算多？等回去后，小舅舅带你去最大的商业街，那人山人海的，让你看个够！”
　　白亚百无聊赖，忽然兴起逗弄小蘑菇精的念头，见到小蘑菇精扭头朝他露出震惊小表情，他顿时就来了精神。
　　“来，小舅舅抱好不好？”他朝小蘑菇伸出双手，菌菌顺势就从闻乔的怀抱爬了过去。
　　闻乔虽然逐步康复，到底是亏损了多年的身子，抱一会只长尺寸没长重量的菌菌，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楚曦人更小，再加上先前双手受过伤，得需要尽量少用力。
　　菌菌被抱习惯了，一点也不害羞，虽然偶尔看到和她一样大小的人类小朋友都是穿着小鞋鞋自己摇摇晃晃走路的，她也没一意孤行非得要下地走。
　　她还没有鞋子。
　　但马上就有了。
　　一家人都是土豪，就是身为大学生的白亚，也是个小土豪，人家的收入可不能用几万几十万来算的。
　　挑了一间最好的童装店，包场似的直接先上了钱，把没见过世面的店员地给惊住了。
　　最后，也就只买了两套，毕竟回去后还有更齐全的商场。
　　店员也不用失望，每人拿到的小费，比卖出去的衣服多不知多少，一排小姐姐笑容甜美欢送这几位上帝式的大客户，扬声：欢迎下次再光临。
　　因为最近是特殊情况，童装店还真有消过毒的新衣服，菌菌穿在身上，小姑娘一直低着头盯着开心。
　　“新衣衣！”看了几眼，抬头和大家炫耀，然后又盯几眼，再抬头……不厌其烦，把几人逗得忍不住逗她。
　　闻乔身体不不好，但又不太放心，楚曦看得出他脸色不好，非常坚决地把人赶回了酒店。
　　“我和小舅舅没问题的。”他仰着小下巴挺着胸保证，如果不是他爸妈不放心，他其实打算自己带菌菌坐飞机提早一周回去的。
　　揉了揉少年的 头，闻乔不再坚持。
　　他除了不太放心，其实只是想多陪陪儿子。
　　忙了这十多年，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几乎没怎么陪过唯一的儿子。
　　儿子此时却已经长大了。
　　大到，已经不需要父母的拥抱了。
　　闻影帝有些伤感，望着那三个半大的孩子欢天喜地的背影，心里头说不出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