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绛刀一声不吭。
这几晚上,他都是在执刑官的床边度过的。
现在如果解开衣领,他的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情爱痕迹。执刑官对他丝毫不手软,绛刀也从不会喊疼。
他充当了一个不受宠爱的玩具。
不过或许……执刑官不会需要他了。
……
林又茉握着温臻的手腕,领他一路回到主楼。
庄园因为有神官在的关系,佣人被她解雇了大半。
温臻现在看不见,有许多事情不习惯,林又茉让几名佣人专门照料他。
为首的是庄园内年纪最长的一位老佣人,她曾经在以前的林家待过,侥幸在那一天外出躲过了林家斩首灭门的惨案。前段时间还为林又茉介绍过林家的家庭相册。
佣人支在重要庆典时见过神官,面对他时诚惶诚恐,尽心尽力地照顾周全,准备餐食、置办衣物、准备房间。
但也有不便的地方。
到了晚上,林又茉看见佣人慌张地敲响她的房门。
“林小姐。”
“怎么了?”
佣人局促不安道:“神官之前不小心跌倒……好像受伤了。”
林又茉起身,跟着佣人走去温臻的房间。
穿着白袍的金发美人靠在床边,他好像刚洗过澡,发丝濡湿,带着潮湿水汽,贴在白皙的脸颊上。
听见声响,温臻抬头,蒙着眼的白布无措地看向她。
手上睡袍的袖子撩起,手臂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殷红的鲜血正流淌出来。
“……又茉?”
第22章
“又茉?”
温臻迟疑地问。
没有听到声音,意识到了来的人是谁。温臻身形一滞,有些慌乱地站起来,将手臂向后藏,另一手匆忙捂住伤口。
“我没事的。”
蒙着眼的白布下,温臻努力分辨她的位置,甚至试图抿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哥哥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他看不见,不知道捂住伤口的动作,让他睡袍上都蹭上了殷红血迹。血迹,像绽开的梅花。
林又茉看向佣人。佣人立刻道:“应该是浴室盥洗池的边缘太尖了……神官撞到了。”
林又茉没说话,只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过了会儿,她迈步进来。温臻听见她靠近,身体微不可察地紧了一下,下意识想往旁边退一点,却又撞到了身后的床。
“真的没事的。稍微消毒处理一下就好了。”
温臻声音轻又温柔,几乎听不出受伤的迹象,像是在劝小孩子不要靠近摔碎的玻璃。
“只是忽然看不见不习惯而已,等过几天,我习惯这里的摆设就好了。”
她没说话。
温臻心里发紧。
他抿了下唇,将手臂慢慢地又向后藏,鲜血顺着手指往下滴落。
“又茉,”他努力温柔道,露出一个宽慰她的笑容,“就是一点小伤。几天就好了,甚至不会留下痕迹,很快就恢复了。”
“现在好像很晚了,你是不是今天也累了,要不要先早点睡觉。我记得小时候,夏天你就喜欢早点躺下……”
温臻嗓音温柔。
神官的声音永远是这样,每次庆典上,他从高台走出来说话时,信徒都会露出那样痴迷虔诚的表情。
林又茉抬眼,看向他。
房间内的光线柔和,温臻微微垂下头来,淡金色的发笼出一层朦胧的光影,他蒙着白布,看不见那双深绿色的眼睛,但林又茉却又感觉像小时候那样,被他注视。
似乎意识到了她不会回答。温臻停下来,唇很轻地抿了抿。
“又茉……?”他不安地轻声念她的名字。
哥哥看不见她的视线。
林又茉仰头长久地凝视他的五官。
面颊,皮肤,脖颈,耳垂,被交领睡袍挡住的锁骨,还有那双柔软的唇。
像被蹂躏过的玫瑰的颜色。
念她的名字时,唇会轻轻相碰,然后弯起,温和地笑。
鸢尾花的香气包围着她。
天上的月坠落。
小时候想得到的东西,现在终于在她手里。
林又茉退后一步。
她收回视线,对佣人道:“让医生现在过来一趟,处理伤口。”
声音平静,一如既往。
“好的,林小姐。”
她离开房间。
佣人很快按她的命令去吩咐,很快,医生就来了。
未合拢的房门内,温臻怔怔地站在那里,他轻轻垂下脸,长发落在脸上,投下一层细碎的阴影。
美丽的面庞上,慢慢浮出一丝茫然的失落。
……
**
林又茉觉得事情并没有变化。
她操纵了政治的天平,她在审判中成了赢家,她赢得了战利品,她把温臻带回家里。
除此之外,事情没有变化。她人生里的其他部分都没有发生变化。
她的生活应该跟以前一样。
林又茉依然照常做她的工作,出门,交际,开枪,用刑,无视目标对象的求饶话语,必要的时候,结束人的生命。
因为工作的关系,她也并不常回家。
她在这个世界行走,却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执刑官的工作让她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她像是隔着玻璃审查世界的那个监督员,不带私人感情地观察一切,他们的人生,他们的财产,他们得到的,他们失去的,而这一切,跟林又茉没有关联。
小时候锻炼如何杀人时,教她的老师让她先从小动物入手,然后又为林又茉丝毫没有犹豫的下手阵阵惊叹。
她的手很稳,精细,切割出来的伤口优美,像艺术品,而作为创作者的她心率却并没有任何变化,她对待这些剥夺生命的工作——是的,工作,就真的像工作一样。
事实证明,人跟动物对她来说并无两样。
诊断的心理医生对她的评价是:“她是天生的刽子手”。对此林又茉并不感到意外。但他们紧接着给她看了神官的照片。
林又茉抽出枪,在心理医生的脑门开了一个洞。
“砰”。一声枪响。她的动作太快,手太稳。放下枪时,心跳和表情都没有变化,好像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譬如饿了要吃饭,弄脏要洗澡,淋雨要躲雨,她只是做出了她觉得应该做的反应。
心理评估室内一片死寂。
仰面中枪的心理医生歪倒在椅子上,血缓缓流下椅背,林又茉站起来,礼貌问“结束了吗”,然后道谢,离开。
……
所以,温臻对她来说应该是不一样的。
林又茉在出了一段长差,回到家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当她走上台阶,迈进家门,闻到淡淡的鸢尾花香气时……她慢慢地站住了。
家里变得不一样了。
迎上来的佣人小心地说:“林小姐,我知道您不喜欢家里有任何气味,但是您之前吩咐说,神官那里如果
想做任何事,都任他做,不要阻拦。所以……”
所以。
林又茉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圃。紫色的鸢尾花开得淡雅,刚移过来的花还有些蔫软怯生,但已经在微风里微微舒展了姿态。
花园里多了一大片花。
家里也有花。
温臻喜欢花。
林又茉走进家里,在通向花圃的露台看见了温臻。
他果然在照料那些花。纵使蒙着眼看不见,他依然拿着水壶,亲力亲为悉心地浇水。
他身边的佣人姿态都很恭敬,温臻侧过脸,轻柔地说了什么,佣人立刻点头认真应答。
金发的神官美丽的面容上带着很轻的笑意,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心生好感。
林又茉出现的时候,佣人自觉顿住,无声无息地离开。
温臻并没有察觉。他带着轻和的笑,依次为他的植物浇水。这几天的适应,似乎已经让他习惯了每一样花盆所在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