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刀停顿了会儿,若无其事道:“这次不用麻烦了,我只是来看看。”
小管理:“哦哦,那行,那行……”
两人要离开时,突然又听小管理提高声音道:“对了……上次那边提醒我了,您储存的东西快过期了。您还续吗?”
……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见两人停在原地,小管理疑惑一闪而过,随即小心道:“您几个月前存在我们这儿的东西,放在储存柜里了——您忘啦?”
“如果您带着证件卡的话,扫描一下就可以取了。”
证件卡——红刀的证件卡早就跟尸体一起销毁了。
“不用了,东西你们可以随便……”
“拿去吧。”一道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林又茉走上前,抬起手,手指夹着一枚卡片。
那张红刀给她的假身份卡。
“这是证件。”
戴着面具的黑发少女看起来非常平静,小管理很自然地以为她是“红刀大人”的陪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证件在这个陪侍手里……但,服务客人是第一优先。
小管理笑容可掬地拿过证件卡,嘀一声,绿灯亮起来。
“没错,就是这张。”
小管理疑虑顿时打消了,恭迎两人进后间,“这里就是我们储存东西的地方,您放心,一切东西在我们这儿都是绝对安全的,您不需要有顾虑。如果您需要更多的时间,当然也可以,这里没有监控。”
小管理带着暧昧的笑离开了。
房间内安静下来。
绛刀沉默地看着林又茉打开储物柜。
“执刑官。”
“嗯。”
“您知道红刀用的是这张证件卡?”
“不,我不知道。”
林又茉只是觉得如果有可能的话,红刀会这么做。
“嚓”一声,储物柜应声而开。
里面放着一只盒子。
林又茉拿出来打开,里面没什么正经的东西,全部都是些零碎的小玩意。
一只毛绒猫耳,一条铃铛项圈……乱七八糟的各种玩具,压在底下的,还有一张照片。
林又茉拿起来看了看,游乐园过山车那张,她的头发倒立朝下,面无表情。旁边红刀笑得头快歪了。
林又茉:“……”
盒子角落,还有一个小玩偶。居然也是她。林又茉捏起来,一个q版娃娃……她这个无神论者居然还穿着神袍。
“……”
林又茉难得有点无言以对。
好变态。
她忽然想起来,以前红刀说红灯区“执刑官”区域有大型盲盒投币机,幸运的能抽出等身人偶。
她瞥了眼这个只有巴掌大的玩偶。
……看来红刀运气的确不怎么好。
将人偶和盒子塞回去,顺手给储物柜续了两百年的费用,林又茉转身离开。
绛刀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一切。
……
等到林又茉走出这个房间前,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响动。
绛刀在她身后单膝跪下了。
“执刑官。”
他低低说,“我会将上任议会长的地址找来给您的。”
他的声音沉重,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林又茉的脚步停顿。
“是吗。”
随即她推门离开,“那就等你拿来再说吧。”
门在她身后合上,发出沉重的嘭的一声。
绛刀定在原地没有动。
良久,他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那张天台上的三人合照。
比起怯懦的他,哥哥看起来很平静,眉眼带着一股厌世。
从小绛刀作为弟弟就是更受宠爱的那一个。
更被大人偏爱,更被选择,如果剩余的苹果只有一个,他一定能分到三分之二。他剥夺了本就不多的爱,让另一个人在雨中湿透。
但现在。
绛刀,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刻,嫉妒已经死去的哥哥。
他为自己翻涌而出的嫉妒感到惊恐、作呕、犯恶心、痛恨自己。
明明一样都是短命鬼,他却要做哥哥的影子。
而执刑官竟然会为哥哥悼念。
……那他呢?
绛刀摸上剐去一块肉的脸,闭上了眼。
他现在靠着这张跟哥哥同样的脸,才能勉强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失去了身份,失去了价值,失去了脸,他不过是一个披着皮囊的无名氏,死后会被打包进坟场挂上无名的牌子最后空空荡荡成为宇宙不起眼的尘埃。
他的命也不值钱,轻飘飘就能被消耗。
沉默许久。
绛刀从口袋里摸出了属于红刀的光脑。
他打开通讯名单,慢慢下滑。
手指停留在那名曾在海边见过的黑发疤脸青年上。
**
神官很高兴。
他收到了林又茉带回来的可以织围巾的材料,立刻高兴地开始准备起来。
温臻温柔地跟林又茉说,很快就会织好给她的围巾。虽然失明有些阻碍,但如果顺利的话,正好可以在秋天来临之前做好。
林又茉点头。
在这段日子里,林又茉越来越喜欢往家里跑。
结束忙碌的一天的生活之后,回到家里,会有哥哥在家里等她。
哥哥会为她做饭,照顾她,替她操心家中琐事。家里的仆人越来越少,日子也越发安静——越来越多的事,都是哥哥亲手打理的。
林又茉工作、回家,偶尔去情人那里过夜,但从不会留宿太久。
因为哥哥总是在家里等她。
在情人那里约会回来,哥哥会贴心地给她放洗澡水。如果工作受了伤,哥哥会替她擦掉血迹,处理伤口,心疼地问她疼不疼。
外界,议会与神殿之间的矛盾仍在发酵,社会阶级之间的小摩擦与冲突从未停歇,暴乱与流言交织,混乱几乎成了日常。
但这一切,仿佛都离林又茉很近,又很远。
工作对她来说只是工作,这句话的意义忽然变得很真实。
外面风雨琳琅,和家里却无关。
所以当议会长薛柏寒,听到林又茉要离开都城一段时间的时候,眉头深深皱起来了。
“你最好不是在开玩笑,执刑官。”薛柏寒冷声道,神情阴沉,没有一丝笑意。
“我只是暂时离开都城。”林又茉平静回应,“职责照旧,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的语气公事公办,与其说是征求议会长意见,不如说只是通知。
“你肩上的事从不是‘职责’二字可以轻描淡写的。”
“我也不受议会命令。”
“那我该怎么确保,你人不在都城,不会玩忽职守?”
“议会长,我想你忘了,”林又茉说,“我只对联邦的律法负责。”
“我从不向你负责。”
议会长办公室内一片死寂。
薛柏寒盯着她许久,忽然神情一松,勾唇笑了。
他审视着林又茉脸上的表情:“我明白了。”
“是为了温臻,不是吗?”
英俊的议会长走到她面前,带着怜悯的目光俯视她,“我听说神官……抱歉,现在不应该叫神官了,我的‘前任妻子’因为审讯日的酷刑身体状况不佳。”
“所以你秋天要搬离都城,是为了让他调养身体,是么?”
“真是可怜啊小执刑官,你知道吗,你现在看起来像一个摇尾乞怜想要大人爱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