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扯下了那个男人蒙脸的布,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孔。尽管满头血污、黑发湿漉,仍掩不住青年五官的优越。
“这是谁?”
“……有人认识吗?”
“不清楚……”
一时间,众人僵住了。
无名的俊美青年,浑身是伤的陌生人,来历不明的婴儿,还有可能是A级公民的后代。
怎么看都是烫手山芋。
“温臻,不然……”
众人惴惴不安地看向台阶上的少年。
不然把他们送走吧?这是所有人第一时间的想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了,神殿没有义务收养来历不明的婴孩,尤其这种极其麻烦的。
温臻敛着眼静静地站着。
昏迷在血污里的青年仍然紧紧护着怀里的襁褓。柔软的布里,伸出来一只手。
那是一只很白、很小的手。
幼嫩的手指轻轻弯曲,像一块棉花糖,似乎本能地想要抓握什么。
想要抓住什么呢?
他垂眼凝视了一会儿。
温臻踏下台阶,将那个襁褓抱起拢入怀里。
“这个孩子可以留下。”
他转身走入长廊,声音温和,“我来养她好了。”
……
众人在原地呆呆站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刚才听到了什么。
那——
有人追进了神殿的长廊,小心急促问道:“温臻,那、那……”
“那个男人呢?”
“那个男人伤得太重了。如果不马上治疗,很可能就会死,虽然他说了不用救,但他毕竟是条命。”
“要不要救他——”
温臻脚步一顿。
“让他死了吧。”
他很轻地,毫无负担地说。
第29章
神殿的后室。
气氛沉闷。
“你知道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吗?”
严厉的声音愤怒地响起,“来历不明的孩子,还可能是个A级公民的后代!你知不知道如果她的长辈找上门来,事情会变得多麻烦?”
温家长者来回踱步。
“还有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你倒是做得不错,死在外面,跟我们没干系。”
“但那个孩子——”
房间另一人打断他道,“叔父,这不是很好吗?”
“温臻长这么大,头一次开口要东西,就让他养着吧。反正也没人能证明那孩子在我们这,不是吗?”
长者本来还想说什么,忽然想起早前关于“没有温臻把柄”的对话,只忿忿哼了一声。
说话的人补充:“就算以后被发现,我们也能说,是在神殿台阶上捡到的弃婴,一时心软收养了。谁能说我们错了?”
话到这里,的确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了。
……
后室的门关上。
温臻退出来。
他沿着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个房间布置得洁净庄严,作为下一代神官的预备役,温臻有着远超同龄人的待遇。
但此刻,房间中央却放着一个婴儿摇篮。
“对不起,她还是不肯喝奶……”
“没关系,谢谢。”温臻温柔弯眼,目送佣人退下。
等到佣人离开,他自然地解开神袍的衣襟,露出一边,弯腰将孩子抱起来,给她喂奶。
小婴儿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张嘴叼住,咬得很起劲。
温臻垂眼看她,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这才拿起身边早就准备好的奶瓶,凑到她嘴边:“吃饭吧。”
小婴儿又嗦了他两口,才恋恋不舍地转向奶瓶。
温臻轻轻地叹口气,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真是个坏习惯
呢。”
这个坏习惯源于温臻给她第一次喂奶。
那时,温臻怕自己身上沾了灰,于是再抱她前先洗了个澡,而她在咬奶嘴时,很自然地蹭开了他的浴衣,然后——
理所当然地咬住了不该咬住的。
“……”
她……是把他当做了母亲?
当时的温臻僵在那里怔了好半天没有动,他低头望向怀中乱动的小婴儿,她明明饿了,却死咬着没有奶的地方不放,仿佛本能地认定了他。
于是温臻顿了几秒,试探着把奶瓶的奶嘴靠近她嘴边,她很聪明,这个嗦一会儿,那个嗦一会儿,脸颊嘟嘟囔囔,黑漆漆的眼睛觑着他,仿佛一眨不眨。
面包和鲜花都要。
温臻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他笑出了声,绿色眸子弯弯,他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高兴。
他觉得她可爱。他对人类的幼崽毫无兴趣,但她不一样。
温臻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
“好吧,就让你吃吧。”他允诺道。
从此以后,就是这样了。婴儿像有动物本能的幼崽一样,认定了喂养者就不再变更,每次非要温臻亲自喂才肯喝奶。
温臻垂下眼,深绿色的眼眸柔和地注视她。
“吃慢点啊。”他说,“又没有人和你抢。”
温臻生平第一次,察觉到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情绪。
他是爱她的。她从他身上喝奶,她被他喂养大,这怎么不算爱?
他不能产奶,但如果他能,他也会直接喂她的,这并没什么不同。
甚至如果她需要,他也会去打产乳针,那些跟能养育她比起来,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同伴好奇地问:“你给她取了名字吗?”
温臻说:“幼茉。”
幼年的茉莉。
她来的那天,花园里,那株漂亮的茉莉开了。
温臻想养育她一辈子。
……
……
“温臻,你早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温家长者冷冷道。
长者站在温臻旁边,望向神殿外。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神殿后门,几个黑衣人护着一个人缓步而出——这人怀里规规矩矩地抱着一样东西。
一个襁褓。
温臻站在一侧,眼睫垂下来,一言不发。
那是一群林家的下属。
“林家的林馨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你最多瞒几个月,瞒不了一辈子。”长者声音沉沉,“那婴儿是执刑官的后代。她迟早要被找回去,在林家长大。”
“你喂养了她大半年,过家家的游戏难道还没玩够吗?”
“温臻,不过几个月而已,你不会真把她当家人了吧。”
“那又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就是个拿奶瓶给她喂食的人,你一没生她,二没哺乳过她,你难道代入了母亲的角色出不来?”
温臻垂着眼,睫毛投下浅淡的影,那双美丽的绿眸此时格外暗沉。
他轻声说:“……你懂什么。”
长者没有听清,以为温臻听了他的话有所触动,点头说:“那你想改变这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