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者满意地道:“成为下一任神官。我们会告诉你家族的使命。届时,你就有足够的资源和地位去掌控命运。想在这个世界立足,你就得做人上人,温臻,这才是命运的规则。”
温臻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透过玻璃,追随那个被黑衣人抱上车的小小襁褓和驶离的汽车背影。
温臻的脸靠近玻璃,手指也用力贴上玻璃,指节用力地发白,仿佛这样就能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不会再允许的。”
他很轻、很慢地道,像自言自语。
“我不会再允许,再有任何人,有能力……把你跟我分开。”
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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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刀尖钉入墙壁!
纪廷元的轮椅猛地撞上后墙,但这一道冲击,还是没有林又茉瞬间出的刀来得强烈。
“嚓!”又是一声抽刀。
纪廷元捂住胸口,摇头叹气:“哎……能不能照顾一下老年人的心脏?我一百三十二岁,医生说我有冠心病,这样下去,真要命归黄泉了。”
刀就离他的脸3cm,实在是太近了。
林又茉慢慢把插.进墙内的小刀拔出来,黑发少女敛下眼,声音平静:“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纪廷元:“当然是字面意思。”
书房内篝火燃得旺盛,火光跃在两人的脸上,也在她手中刀刃上闪出一道寒光。
纪廷元反而笑了:“看来那位神官什么都没告诉你,那你们平常都在南城做什么?谈心?祷告?还是上床?”
林又茉未动,连表情都没有变。
纪廷元满意地咂了咂嘴:“你瞧,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像这个扭曲的时代,根本不会有真正无私的圣人。愚昧的人相信奉献,而我们相信利益交换。”
“就像你圣洁的哥哥一样,他可是操纵舆论的一把好手,你没看见那些人是怎么崇拜他的吗?简直像看神。‘无辜的鸢尾花’——真会挑名字,新闻标题写得真好。”
“执刑官,连你的好名声都水涨船高呢!他为你营造得这么用心,从形象到舆情,滴水不漏。不得不说,他这个人确实厉害得可怕。”
林又茉垂着眼,火光下,她那双眼睛一片漆黑,仿佛没有倒影。
“你有无痛症。”她说。
“这是你不怕我动手的原因?”
她方才拔刀时的动作很快,他却毫无躲闪迹象——答案不言而喻。
纪廷元惊讶:“执刑官你不打无准备的仗,我很欣赏。但几个月前来的那个漂亮的孩子,就没你那么聪明……”
林又茉的刀就这样扎进纪廷元的大腿。
血流如注,纪廷元低头看了眼,叹口气,念叨他的地毯。
“这块是羊毛手工织的,我收藏了七十年。”
“红刀见过你?”林又茉言简意赅。
“你知道这一小块地毯就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而且都城只有一家做这种手织……”
嚓的一下,又是一把刀扎进去。
“原本我不必出面,但我想亲自了解你的信息。”纪廷元终于回答了。
“红刀说了什么。”
“什么都说了。他看起来骨头不太硬。随便威胁两下就服软了。”
“比如你身上带多少把武器,你平常喜欢去什么地点,你们最近出的任务的进度,你的个人喜好,甚至,你们做.爱的次数……”
“哦对,游乐园好玩吧?听说你不喜欢香草味的冰淇淋。”
纪廷元说着露出笑容。
下一秒,另一把刀扎进他的另一条腿。
他哼了一声,低头望血,又抬起头来:“三把了……这下你身上还剩四把刀,对吗?”
林又茉没有回答。
纪廷元像上课的老讲师一样语重心长:“你看,这就叫信息不对称。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只有成本和利益的换算。”
“不过,”他笑了,“看来我可能要收回这句话了。如果不是因为抚养你长大的那位神官对你的爱,你都活不到现在。”
“譬如你两岁时的林家灭门案……”纪廷元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他抬头看她,观察她的表情,面上的讶异不像装出来的,“你这也不知道?”
“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小执刑官。”
**
联邦302年。18年前。
轰隆一声雷响,划破了都城的半个夜空。
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仿佛只是夜幕的背景。
都城市中心的林宅,一片漆黑、死寂。
方圆几公里都处于停电的状态,这在以电力维持社会运转的联邦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是人为。
哭声、喊声、尖叫声都已经消弭殆尽,温家的神官们走进来时,杀戮已经停止了,血迹一直蔓延到门边。
“这里就留给你们吧。”
时任议会长的纪廷元拄着拐杖,从门廊中缓步走出,雨水打湿他灰白鬓发。
他拿出手帕擦去溅到昂贵外套上的血,漫不经心道,
“我跟林馨岚那个女人的仇
,已经结清了。”
“我奉劝过她做事不要那么绝,可她不听,那我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复仇了。”
“我说话算话,我把小辈留了几个活口给你们,你们随意挑选。”
纪廷元走出林家大门,身后跟上他的那些杀手们。
温家人来负责善后。
神殿和教堂拥有大片合法墓地,处理尸体,对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温家长者穿着镶着金丝的黑袍,嗅到了血腥气味,冷笑感慨道:“温家做这群A级公民的倡馆几百年,蛰伏准备了这么多年,受了那么多屈辱,终于熬到了今天的开端。”
一场会在未来发生的政变。
这场政变的第一步,是杀掉现任的执刑官——那个太聪明、太危险的女人。差一点,她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图谋。正好,纪廷元愿意帮忙,节省了他们一大笔力气。
而下一步,就是挑一个林家的孩子,从小培育,将来让他成为新的执刑官,一个完全听命于温家的傀儡,他们的计划才会万无一失。
多么完美的计划。
一群黑袍的神官走进林家室内,大多数人已经死了,还有不少人微苟延残喘。
如纪廷元所言,林家的七八个孩子被五花大绑,装在“儿童娱乐室”里。
他们嘴里被塞着布团,手被反缚在后,像嗷嗷待哺的小鸡雀一样“唔唔”叫着拼命挣扎,眼睛上蒙着黑布,什么都看不见。
长者走进儿童娱乐房,看到墙上挂着的电锯、斧头、粗针、各类刑具,心想林家的儿童娱乐方式果然别致。
温臻跟在他身后进来。
两年后的温臻,高挑了一些,美貌更加惊人。他穿着一袭黑袍,绿眸在黑夜中宛如黑猫的眼睛。
温臻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从房门口离开了,不知去向。
房间内,长者已经开始跟旁人核对:“我们之前看中的是哪一个来着?”
“林今溯、林澹夕、林云芽……”
每读一个名字,便有孩子浑身颤抖,仿佛听见生机。
“得挑年纪小的,记性差,才方便掌控。”
“对了是这个。林澹夕。”长者满意地找到了选中的人选。
这是他们多方向考核,评估,挑选出来的最佳人选。脑子不灵光,服从性强,但偏偏一身蛮力,在格斗和武器上表现出不凡的天赋。
“就是他了。”
很快,叫做林澹夕的六岁小孩就被单独拎了出来,神官麾下的下属走进房间,几声金属刮擦的声响,很快,其他人挣扎的声音全部陷入死寂。
林澹夕蒙着黑布,吓得抖如筛糠。
长者正柔声安慰他,不要害怕,我们是来救你的。就看见温臻从黑暗的房间一侧走了上来。
他似乎刚从地下室上来。
“去那里做什么?”长者皱眉。
对于这名肩负温家未来使命的神官,他处处满意,但长者仍然记得温臻的心理评估结果,那或许在什么时候就是一枚定时炸弹。
温臻披着黑袍,淡金色的长发柔顺地垂下,绿眼睛淡漠,长者这时候才看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黑发的小女孩约莫两三岁,瘦骨嶙峋,已经瘦的脱了相,像好几天没有吃饭,幼猫一样窝在温臻怀里,像已经昏了过去。
被她的哥哥姐姐们关在了地下室。
长者眼神一变,过了几秒,倏地反应过来:“……是她?当年那个婴儿?”
长者随即笑了:“温臻,我知道你念旧情,但无论你怎么努力,今天林家也只能留下一个继承人。她太小了,也太弱了,我们在他们两个之中挑选,不可能越过林澹夕选她……”
话音未落,温臻从下属身上抽出长刀,手起刀落,银色寒光闪过。
“嚓”的一声——温臻那张精致的面孔溅上一道殷红的鲜血。
仿佛地狱来的艳鬼。
林澹夕的身影软软倒下,像散成两块的棉花糖。
黑夜中,长者仿佛头一次认识温臻一般惊惧地盯着他。
而头一次杀人,心脏毫无波动的温臻,只是抬起他那张沾满了鲜血的面孔,说:“现在你不用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