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最近,心情很不好。”林又茉阐述完理由,黑发少女收回视线,随即转身,往天台下走去。
“你的船快沉了,先顾好自己吧,议会长。”
**
南城的公民们,已经许久没见到神官了。
民间总流传着上次见到神官时的场景,紫色的鸢尾花,温柔可亲的神官,献花的小女孩,和那滴……烫人心弦的眼泪。人们回忆着那日的场景,总忍不住万千感慨,想要再见神官一面。
所以,这一日,当听说神官出现在城郊的集市时,立刻掀起一阵狂热的涌动。众人都异常激动,纷纷赶往现场。
“神官在哪里?”
“城郊。”
“城郊哪里?”
“听说是,靠近山边的教堂的那条街……听说,是要去祈祷。”
“祈祷,天啊!”
相比于几个月前,舆论的方向简直颠倒,现在神官象征着苦难下的不屈灵魂,俨然成了受到压迫公民的灵魂支柱。他成为了一个象征,一个符号,人人捧着紫色的鸢尾花,前去看他,狂热的神情像是要朝圣。
上次给温臻献花的小女孩激动地拽着爸爸妈妈的手,欢天喜地又来到街边。
前面挤满了人,小女孩的母亲只得抱起她,让她能透过缝隙看到神官的身影。
“神官”、“神官大人!”人们看见了他,喜极而泣地叫他的名字。
以往,他们只有很偶尔的在盛大的庆典上能从高台看见神官,可是现在,美丽的神官,高高在上的神官,他们的信仰,就在他们面前。
街中的神官还是跟上次一样,穿着一身白袍。他身形颀长,白袍素净,金色长发垂顺,面色略显苍白脆弱,眼上蒙着那条白布也无损他的美丽。
他浅笑着和人群致意,唇边的笑真实又温暖。
“神官大人,伤还没好吗?”被父母抱在肩上,抱着鸢尾花的小女孩担忧地小声问。
神官温臻的脖子上仍然缠着洁白的纱布,行走间袖口摆动,手腕上也绑着绷带。
众人都知道,神官在审判日遭受了极大的折磨(“该死的议会!该死的议会长!”),可如今看来,那些伤依旧未能痊愈。
人们心中涌起一阵深沉的痛惜。
连带着对议会的恨意又增加了。
当然,跟着神官一同出行的,还有联邦的刽子手,执刑官。
黑发少女依旧穿着标准的学院制服,脸精致白皙,面无表情。但这一次,她是牵着神官的手走在他身侧。
小女孩正伸着脖子看神官,忽地感到一道目光,是
少女冷不丁回头精准地看向她,眼神冰冷刺骨。
“妈妈!”小女孩吓得缩回大人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哎呀囡囡怎么了?”大人们笑,没把她的哭声当回事。
“怎么突然哭了……真是的……”
看着两人的身影逐渐远去,公民们才敢小声议论起来。
“执刑官,真的和神官关系这么好啊……”
“这是舐犊情深吧?真令人羡慕,果然那个传闻没说错,执刑官是神官大人养育长大的……”
“那他们私底下是什么关系?长辈和子女?刽子手全家死了之后才被收养,那算什么……养父母?小妈?”
“不对啊,那样年龄差距不对了……”
“刚刚你听到了吗?执刑官喊他什么,是‘哥哥’。”
“哥哥?原来是做兄妹相处的。”
“真没想到执刑官,居然心是软的,我还以为她是那么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果然,世界上的传闻都不能全信,她跟神官的感情令人羡慕……”
……
“又茉……别这样。”
被林又茉按在地上时,温臻别过脸,金发散乱。
失明之后,他的世界只剩下黑暗,所有感官感受都被迫放大,一点气息、一丝触碰,都会像涟漪一样在他体内扩散。他的手腕被她扣住,脖颈被她脑袋埋进去,她蹭着他脖颈皮肤往下,疼痛感和酥麻感一齐传来,温臻轻“啊”了声,脖颈扬起,随后,又头低下来,手抚摸她的发顶。
他们在南城郊区一处静谧的小教堂。外面守着的,都是跟随而来的信徒平民。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林又茉没有驱赶他们。而是让他们就等在外面。
“别这样……别这样。”
窒息感让他喘不过气来,仰着脖子,气息溢出唇边,胸膛剧烈起伏,眼尾湿红。
“今天有好多人看哥哥。”她说。说话时,她手下动作不停,牙齿咬过他的锁骨,又舔吮着往下。
“有一千人,两千人都在看哥哥。或许隔着那些镜头,有成千上万人都看到了哥哥。现在门外,还有哥哥的信徒。”
“或许哥哥声音大一点,他们就能听得到你的叫声。”
温臻的气息开始急促,他偏过脸,脸上的白布遮住了眼睛,却掩不住那抹蔓延开的潮红。他伸手去摸她的发顶,断断续续道:“可是哥哥……哥哥只想着又茉……”
“是吗?”她说,“是因为我把哥哥弄失明,哥哥不高兴吗?”
“不会……怎么会?”
“门外那些人一定都很爱哥哥吧,视哥哥为神明,他们都是你的朝圣者。”
“哥哥现在看不见,不知道整个南城、整个联邦,街头巷尾,都种满了紫色的鸢尾花。”
她的后牙磨得很重,温臻身体颤抖,脸颊飞上红晕,摸她长发的手也顿住,疼痛让他的生理性泪水沾湿了睫毛,发出痛苦的喘.息。
“但他们知道,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温臻看不见。但他知道现在他衣襟散开露出的胸前也一定是一片狼藉,满是伤痕、咬痕,看上去像受了无尽的虐待。
失明后,五感中其他的四感变得更加敏锐,他甚至靠在这,能听到屋外的信徒们喊他的名字,而屋内,林又茉的柔软的发丝蹭过他的脖颈。
以及她的手,唇舌,牙齿,捏住,咬住,磨蹭,吮吸。
疼痛如此尖锐,但温臻的手只是搂紧了她。
“今天我见到了薛柏寒。”她说。
温臻手指轻微一顿。
“……是吗。”他轻声道。
一墙之隔,人们以为的虔诚祈祷中的神官,现在这样被她按在地上,白袍散乱。那抹红色从他的脸颊一路蔓延到耳尖、脖颈,像要将整个人染透。他侧过头去,金发散落在地,轻轻蹭过冰凉的地面,耗费全身力气才能勉强抑制住声音。
林又茉抓住他的手,垂眼俯视他。
她想起薛柏寒的话。他懂什么?
温臻下这么大一盘棋,操这么多的心,算计了所有人,是为了什么?
如果成为E级来到她身边,他的愿望已经达成了。那为什么还要执意政变,是为了什么目的?为了什么目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温臻?”她这样问他。
他没有回答。
“你在这里怎么跟外界联系,教会那里是靠温安?”
她垂下眼,平静道:“回答我。”
“温安?……是,也不是……”他唇瓣微颤,喘息间带着不稳。
“温安知道多少?”
“温安那个孩子的作用只是一个信使……不是核心。”
“那神殿的长者是主谋?”
“更早以前,几十年前一百年前……温家就已经开始筹划。”
“教会知情的人大概有多少。”
“三百多人……知道关键信息的不到二十……”
“他们都在都城吗?”
“……不一定,哪里都有。”
这么一问一答,林又茉发现温臻对她的问题几乎全盘托出,从不回避,并没有想掩饰答案的意思。
林又茉敛下眼。
“军火的控制器在哪?”
温臻偏开头,唇抿得更紧。林又茉前倾身体,黑发擦过他的手臂,他眉心骤蹙——像是痛苦,又像是压抑不住的颤栗。她果然知道了。
“又茉,除了这个……哥哥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也不会再骗你了。”
他的手指因为抑制不住攥紧,骨节用力地发白。
“又茉不需要去问神殿的其他人,只有我是……唯一的知情人。”
温家知情的人数并不重要。只要握有足以摧毁大半联邦的引爆器,就拥有彻底洗牌政坛的筹码。他们不需要一场真的爆炸,只需要所有人相信他们有毁灭一切的实力。
林又茉停下动作,她说。
“神殿要想要推翻议会,神权统治?”
“对……”
“我知道。那你想要什么?”她的声音很轻,
“哥哥,你要什么?”
“我……”
而温臻慢慢张开唇。就在刚才,痉挛的感觉到达顶点,余韵滚过全身,他感到呼出的气息滚烫,痛苦还是快乐,他已经分不清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温臻的脸上遍布着泪痕、血迹,淡金的发沾湿在脸侧,白布蒙在眼上,唇都被咬出血痂。
他抿出一个很轻的笑,
“哥哥想要又茉开心。”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