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少师,不知你怎么看?”总监高起潜闻言也不觉牙疼。
他虽然无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一干人等本事,好歹也真刀真枪参与过战斗,自然明白其中的形势。
只是高起潜作为一个太监,一切权力皆来源于皇权,自个也做不了主。
本来他听从朱燮元、张凤翼一干人等意见,准备稍缓几天再作计较,结果不曾想出了这种事儿。
我怎么看,我也很为难啊!
朱燮元苦笑一声,甚至这时候自己若是说出半个不字,定然要为晋藩庆成王府失陷之事负责。
“张军门,不知你手底下何人可担此重任?”他不由扭头向宣大总督张凤翼开口问道。
张凤翼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这球踢来踢去,居然踢到了自己这里。
“兹事体大,不如由下官亲自走一遭……”思来想去,好容易让张凤翼想出了一个“不粘锅”的法子。
你要文攻,我就武斗;你要救援庆成王,我就扩大化!
你不是要救吗?
那好,我就把我麾下这万余援军带走,看你怎么办!
朱燮元闻言一愣,哪里想到宣大总督张凤翼还有这种急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呵呵,如今形势,关键之处只在太原。”朱燮元不由摇头苦笑道,“汾州虽急,非大关节之处。”
“此事只需派一员偏将即可,能守则守,不能守则走。只要能救下庆成王殿下,便是大功,何须劳烦张军门大驾?”
“这……那不知督师以为何人处置此事为佳?”张凤翼冷冷一笑,不由反问道。
得了,这皮球又踢了回来。
朱燮元扭头看看这个,扭头看看那个,只见一个个不是扭头看向他处,就是低头看着脚尖,根本没有接话的意图。
好吧,这锅还得只见背。
朱燮元只好干咳了一声,提议道:“今天总监入城之时,那参将唐通果敢英勇,又得总监赞叹,可堪大任,不若就派此人前往?”
“咱家只是一个中人素不知兵,一切单凭督师安排就是!”高起潜不由笑道。
“那你们的意思呢?”朱燮元面带嘲讽,又向张凤翼、叶廷桂、王世仁和李国樑一干人等望去。
“我等皆无异议,单凭督师做主!”一干人等齐声应道。
“好,好,你们倒是好生齐心!”朱燮元嘲讽了一句,只好下令道,“那就让参将唐通带一营人马前往汾州去吧!”
原来这唐通虽然“百战起家”,终究在朝中实则没有背景。
这朱燮元表面上委以“重任”,实则是个大坑。
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如今敌情不明,朱燮元贸然命其出击无异议弃之。
只是唐通人微言薄,自然只能领命行事。
只是且不说唐通如何行事,且说那义军北路军左帅张三百离了绥德吴堡县,渡过黄河,一路抵达汾州府境内。
明军守军猝不及防,连失了临县、宁乡、石楼等地,围困永宁州城。
本来义军还要等待“擎天大将军炮”渡河然后轰击州城,不曾想却从攻打石楼的蔺养成那里得知昭德将军张凤仪正在隰州的消息。
张三百灵机一动,便命官抚民继续围攻宁乡,自己书信一封,邀张凤仪围攻汾州府城。
那张凤仪不愧是张顺身边最特殊之人,竟早带领麾下“白杆兵”,连破太平、乡宁、吉州、大宁和隰州等地。
当她接到张三百的书信以后,深以为然。
遂独留罗尚文一营三千人马驻守隰州,自率七千“白杆兵”翻山越岭于外张三百会于永宁。
然而再转而向西,越过吕梁山脉,直驱汾州城外。
那汾州知府、汾州卫指挥使以及驻在汾州的晋藩庆成王三人不由大惊失色,这才有了向朱燮元求援之事。
只是这些人只是一味催促,却不知张三百、张凤仪手中并无攻城重炮,其实明军若是死守下去,只能束手无策。
只可惜这三人并不知兵,只是惊慌失措,反倒露出了破绽。
第258章 攻其所必救也
话说自从那参将唐通离开以后,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一干人等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求高起潜不要催促出兵。
那高起潜也不是傻子,眼见他们“畏贼如虎”,深知其中必有缘故,故而也暂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观望一番再作计较。
这一日,高起潜酒足饭饱,眼见天色尚早,便带领十多个随从在太原城中闲逛一番。
不多时,高起潜走到鼓楼附近,正见一群人乱哄哄的围在前面,大呼小叫,不由心下奇怪,遂让随从前往看看是何情况。
那随从过去问了问,转回汇报道:“前面正唱《张顺盗嫂》的折子,所以才如此热闹。”
“啊?”高起潜闻言一愣,不由开口道,“且去看看!”
他记得前几日朱燮元等人请他观看的此戏,却是一种俗戏,基本上是以“三俗”为卖点。
如果他所料不差,中间颇多色情剧情,应该放在深夜赶走了妇孺再演。
如今光天化日之下,此戏又有什么看头?
等到那高起潜在随从帮助之下,挤开众人往里一看,只见正有一女子身着戏服,跪在堂下唱道:“舜王高坐在明堂,哪知世间风和霜!”
“小女子本是南氏女,延安府乃是俺故乡。父兄亦是文学士,诗书传家仁名扬。”
“不意四年遭了灾,贼人杀入俺家乡。父兄拒贼身皆死,姊妹遭辱命皆丧。”
“独留南氏我一人,左支右绌在贼巢穴中。今幸听闻舜王至,便把冤枉说分明……”
“这是什么东西!”高起潜听了半晌,不由眉头一皱,不高兴地问道。
不对,这剧情绝对不对。
虽然高起潜先前只听了两折,并没有把《张顺盗嫂》这出戏听个收尾,但是大致剧情他还是有所了解。
且不说女主的已经由邢氏改为南氏,但看这出戏从头到尾就是为了黑“顺贼”而生,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出现“张顺断案,南氏申冤”的奇葩剧情。
高起潜心思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直接下令道:“把那班主喊来,我有话要问!”
左右连忙领命去了,不多时带回一人。
那人四五十岁年间,看其举止身段,似乎是戏子出身。
这班主连忙上前见过了,高起潜这才开口问道:“此乃何戏,有什么明目?”
“此乃《张顺盗嫂》,乃是新出的曲目。”那班主笑道,“老爷若是喜欢,过两日也可去府上表演……”
“胡说八道!”那班主话还没说完,高起潜便呵斥道,“当本官不曾听过此戏不成,你如何敢擅改曲词?”
“老爷误会了!”那班主闻言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
“您说那是老曲,此乃新曲。这新曲出来以后,广受欢迎,远超老曲。”
“是以戏班纷纷改唱此曲,讨衣食父母喜欢……”
“这……”高起潜闻言一愣,万万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变故。
“可有剧本,拿来让本官一观?”
“有有有!”那班主闻言擦了一把冷汗,连忙回还,不多时呈上了剧本。
高起潜拿起来草草一看,果然剧情变了许多。
新曲主旨竟由原来黑“顺贼”,变成了捧“顺贼”。
其中起承转合,剧情跌宕起伏,相比较原来颇为平淡的“情案”而言,新曲目明显更能吸引观众。
“走!”高起潜沉吟了片刻,不由一甩披风道。
“那……那咱们去哪儿?”
“回去见见那左督师朱燮元、宣大总督张凤翼去!”高起潜不由冷笑道。
高起潜作为明军文官、武将、太监相互制衡体系中的一员,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
他先前对朱燮元等人客气,甚至对他们坚持固守太原的容忍,都是建立在有可能带来更大胜利的基础上。
只是如今他看了这一出新《张顺盗嫂》,心中隐隐有一股不安的情绪出现。
明军进攻失败了,他高起潜固然担责。
若是明军做困太原城,一旦为义军所破,他高起潜不仅仅是担责的问题,恐怕更会在“皇爷爷”心里失去了信任。
不行,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
不管怎么说,朱燮元必须给自己一个准信!
而就在高起潜准备寻找朱燮元的时候,肯定想不到那朱燮元、张凤翼和叶廷桂三人如今正聚集在一起。
“消息可靠吗?”左督师朱燮元皱了皱眉头,看着手里的书信问道。
“此事千真万确!”宣大总督张凤翼苦笑道。
“那岢岚兵备卢友竹是个稳重之人,又担任兵备道多年,万万不敢在军国大事上撒谎!”
原来义军北路军尽出的消息,终于突破了李述孔一干人等阻拦,好容易送到了太原城。
得到这个消息的宣大总督张凤翼连忙寻得朱燮元、叶廷桂商议此事。
只是朱燮元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出来义军如何有如此多人马,对此将信将疑。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说出来让两位参详参详!”叶廷桂皱了皱眉头有几分不好的猜测道。
“‘顺贼’兵锋正锐,西面偏关、保德、永宁、汾州皆受到攻击。我们可否这么认为,其实这是敌人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大规模出击?”
“你的意思是……”张凤翼迟疑了一下,不由也脸色大变。
“没错,我怀疑咱们自始至终都落入别人的算计之中!”叶廷桂苦笑道。
“如今图穷匕见,我们可以勉强复盘一下‘顺贼’的计划。”
“第一步,贼人率先进攻开封、怀庆府等地,乃是一路,专门吸引官兵南下。”
“第二步,贼人主力大举进攻平阳府,乃是另一路,专门威胁太原城。”
“第三步贼人突然大举东进,就是晨我等不能动弹之际彻底摧毁山西官兵,全取山西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