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头也不抬的说道:“把你的东西拿走,王孟希的千里江山图老夫可无福消受。”
陈堪脸色一垮:“老师,局势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吗?”
方孝孺沉默了一下,随后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最近太子殿下和汉王殿下是彻底杠上了,陛下迟迟不表态,陈瑛像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朝局简直就是一团乱麻。”
陈堪瞪大了眼睛:“汉王殿下不是刚回来吗,他哪来......”
陈堪话说到半截,突然明白了。
哪来的力量和朱高炽对抗,当然是朱棣给的呗。
难怪朱棣着急赶自己走,敢情是怕自己打乱平衡。
苦笑了一下,陈堪喃喃道:“老师,弟子懂了,弟子这就走,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
方孝孺揉揉眉心,淡淡的说道:“既然陛下不希望你卷入朝局之中,你趁机脱身也好,去了北京之后好好做学问,这朝堂啊,只怕是没个几年平息不下来,若非你早早的说要去北京,陈瑛这会儿就该把矛头对准你了,走吧,赶紧走!”
陈堪点点头,想了想,将礼盒中的千里江山图取出来撕成了碎片,又将礼盒塞进方孝孺手里。
“紫檀木的,要是老师你万一哪天......也能够顶一阵。”
这一次方孝孺没有拒绝,他不是只知道死读书的腐儒,而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
他为官清廉,但不代表他不懂得人情世故。
留下千里江山图容易被人打上某党的标签。
留下一个紫檀木盒子便恰到好处,不容易被人拿什么把柄。
就算真的有一天连他这种身份的大佬都要入局,或是出局的时候,也好有打点的资本,或者养老的资本。
走出方府,陈堪便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是真没想到朱棣会这么疯狂,竟然公然扶持朱高煦。
虽说历朝历代的帝王都是这么做的,但要知道现在才永乐二年啊,朱棣登基到现在不过两年多时间。
他就真的不怕两个儿子再来一次玄武门之变吗?
难怪,难怪徐皇后会将朱瞻基丢给自己,难怪朱高煦会把朱瞻壑丢给自己。
果然,大明朝没有一个蠢人啊。
苦笑着踏上侯府的马车,陈堪吩咐道:“去皇宫。”
陈堪已经等不了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拿到朱棣的圣旨,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京师。
现在的京师的局势,实在是很难让陈堪生出什么留念之心。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引发了蝴蝶效应,导致本该在徐皇后去世之后才爆发的朝堂争端提前了。
皇宫里,听说陈堪求见,朱棣的脸色霎时间便阴沉下来。
“这小混球,不是让他赶紧走吗,怎么又跑来皇宫了?”
自语了一句,朱棣的表情恢复正常。
“宣。”
“宣靖海侯陈堪觐见。”
传召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陈堪脚步匆匆走进了偏殿。
弯腰行礼道:“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棣搁置手中的朱笔:“你不是要去北京,怎么今日又有空进宫?”
陈堪微微一笑:“臣今日所来,是想向陛下讨一艘宝船。”
朱棣抬起头,嫌恶的看了一眼陈堪,随后语气恶劣道:“你不知道大明的宝船都用来运兵了吗,现在估摸着都在南洋了,你现在来问朕讨宝船?”
陈堪不急不缓的拱手道:“臣要的是郑和郑将军造出来的宝船。”
朱棣眉头一皱:“你应该知道,真和这两年造出来的船还没下过水,你不要命了?”
陈堪继续说道:“没下过水,那不正好让臣实验一下性能如何?”
朱棣刚要开口,陈堪便继续说道:“陛下不必忧心,臣这一次走运河不走大海,不会有什么危险,纵然宝船性能不好,左右不过是损失一点钱财罢了。”
听见陈堪准备走运河,朱棣面色稍霁,松口道:“朕可以做主赐你一艘宝船,但后续的维护和船员的配备朝廷不负责。”
“没问题。”
目的达到,陈堪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他问朱棣要一艘宝船,既是一个由头,也是真心想要收藏,没人比他更清楚郑和造出来的宝船性能有多强。
有了这艘宝船,他便可以在郑和明年打通南洋,乃至欧州非洲的航线后名正言顺的分一杯羹。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朱棣沉思片刻,随手取过一张宣纸,提起朱笔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下一段文字。
又随手取过大印在右下角盖上,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给陈堪:“持朕的手书去找郑和取吧。”
陈堪笑眯眯的伸手接过朱棣的手书,恭恭敬敬的朝他弯腰行了一个大礼,便缓缓倒退出大殿。
朱棣的手书上写的自然不是让陈堪去取宝船的凭证。
而是他去北京的任命。
北京留守。
这原本是平安的任命,现在平安跑回南京为朱棣站台,这个任命自然便落在了陈堪身上。
当然,北京留守只是一个身份,朱棣给陈堪的官职叫做留守指挥同知卫。
这个官职听起来有些拗口,在后世的影视剧里似乎也很少听见这个官职的名字。
但这却是正儿八经的从三品武官,比陈堪原来的提督五城兵马司还要高上一个品级。
手握北京城五千禁卫军,实打实的北京军方一把手。
这还是平日,若是放在战时,整个顺天府范围内的明军都要受到陈堪的节制,妥妥的封疆大吏。
从这个官职就能看得出来,别看朱棣平日里对待陈堪的态度要多恶劣有多恶劣,但他也是打心底的信任陈堪,看重陈堪。
放眼整个大明,除了朱高煦之外,还有谁在二十岁这个年纪独领一军的,唯有陈堪,只有陈堪。
吹着口哨出了皇宫,陈堪又让方胥调转马头朝城外无名山谷走去。
正所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既然手底下有了军队,陈堪便打算好好的装备一下他们。
正好,到了北京还能时不时的带着军队去草原上溜一圈。
根据朱高煦带回来的消息,在他五千精兵的帮助下,瓦剌部已经成功脱离了阿鲁台麾下。
现在整个草原呈三足鼎立的状态,瓦剌部占据了西边大片的草场,而鞑靼部则是占据了大明以北,一直到辽东这一片广阔的领土,而更东边,是朱棣赏赐给兀良哈三卫的牧马之地,再东边就是奴儿干都司和女真人的地盘了。
目前瓦剌部和大明还处于蜜月期。
与宣府大同一带接壤的鞑靼部,恰好可以成为陈堪的试验对象。
马车径直驶进了无名山谷。
带有靖海侯标识的马车刚刚进了山谷,便受到了所有人的热烈欢迎。
尤其是宝钞司的一群工匠,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适带着老黑和老谢两人陪在陈堪身旁,老黑激动道:“侯爷,老朽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我们这群苦哈哈。”
陈堪笑了笑,问道:“宝钞司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按照本侯定下来的规矩运转啊?”
李适拱手陪笑道:“托侯爷的洪福,如今宝钞司又招募了许多匠人进来,咱们宝钞司后继有人了啊,户部那边也开始核算弟兄们的薪水了,虽然不多,但好歹是个盼头。”
陈堪点点头:“是个好兆头,想来用不了多久,陛下便会彻底废除匠户制度,大家再加把劲,制作出更加精美的宝钞,帮助银行迅速在大明打开局面,届时本侯自当上书朝廷为诸位请功。”
“哎哟。”
老谢忽然夸张的大叫了一声,成功吸引到陈堪的目光后,笑道:“那都是老朽等人的本分,哪能劳烦侯爷为老朽等人请功啊,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陈堪摇摇头,认真的说道:“谁敢说这是个笑话,本侯就剥了他的皮,你们于国有大功,这可是本侯亲眼所见的事情,有功就要赏,谁敢笑话,往后这等丧气话不必再说,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功臣,不比谁低一等。”
......
狠狠的接了一波地气,赚足了匠人们的眼泪之后,陈堪才在李适的陪同下朝后山瀑布走去。
路过那座木屋别墅,留守在这里看家的侯府下人又是上前一阵见礼。
陈堪发现,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人,都能给他一种亲切的感觉。
这是他在京师里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在京师,人们因为他的身份奉承他,或是忌惮他的手段害怕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
唯有这里的人,从上到下,每个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他,爱戴他。
这种感觉很好,让陈堪忍不住由内而外的感觉到舒坦。
目送着守家的下人回到别墅,陈堪迈开步子朝瀑布走去。
现在在这里研发火铳的工匠早已不是陈堪熟悉的那批人,那批人被建文余孽掳走,待纪纲赶到时,已经变成了尸体。
所以这里早就换人了,但这并不影响陈堪在他们之间的地位。
匠人,顾名思义,便是靠手艺吃饭。
谁的手艺好,谁就有说话的权利。
陈堪没有手艺,但陈堪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提议都能让他们的手艺精进一大截。
所以他们由内而外的尊敬陈堪崇拜陈堪。
这种崇拜,在他们照着陈堪给出的图纸成功制作出短火铳时达到了巅峰。
一个绿袍官员迎了上来,拱手道:“见过侯爷!”
“不必多礼。”
绿袍官员是兵部派来军器监的负责人,陈堪只知道他姓王,别的一概不知。
陈堪的语气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疏离。
而绿袍官员在听出陈堪的语气时,便知道陈堪不想与他产生过多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