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点了点头,谢瑶卿嘴角的笑意便压抑不住一样溢了出来,露出的甜腻气味让宋寒衣不得不揉了揉鼻尖,她往后退了一步,颇识时务的问:“陛下,那臣先告退?”
谢瑶卿一边归置奏折一边命最心腹的内侍带上几份御膳房新制的花样点心将宋寒衣送出宫,一边不忘嘱咐宋寒衣:“这两日好好休息,过后你们仪鸾司还有的忙呢。”
宋寒衣笑着称是,随那内侍向宫外走去,只是再闻点心那温暖又荡漾的香甜气味时,她平静许久的心中却泛起几分波澜。
大势已定,她如今是身具从龙之功的唐国公、仪鸾司指挥使、兼任宫中禁军都督府左都督,既有皇帝的信任,又有武将们的爱戴,按理应当是很好说亲的。
虽然她样貌平平,脸上那道长疤十余年间不知吓哭了多少温柔婉约的小郎君,虽然她人不着家,要么在禁内,要么在衙门,偶尔在边疆,总之是不会在哪个柔肠百转的郎君梦寐以求的床榻上,虽然她刀尖上舔血,一身煞气,地府的阎王见了她都要自愧不如,虽然...
好吧,总之因为这许多个虽然,朝中大臣们疼儿子的不愿自家小郎天天对着这张阎王面哭哭啼啼,不疼儿子有心思攀附的却又畏惧宋寒衣身后的仪鸾司,生怕一桩亲事给全家引来杀身之祸,持身公正的不愿意与这等帝王近臣扯上关系。
宋寒衣忽然叹了口气,忍不住感慨起来:“什么时候我回府也能有个嘘寒问暖的陪着呢。”
送她出来的内侍便笑:“大人若是瞧上了哪家的郎君,请陛下赐婚便是了。”
宋寒衣耸了耸肩,对这个诱人的提议却不知可否,她虽然叹气,但到底是不明白,那些纤细、柔软、易碎的小男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那么大费周章的娇养在后宅中。
到了宫门,内侍将食盒递给宋寒衣,弓身行礼后回去找谢瑶卿复命。
谢瑶卿却已经回了向晚的凤仪宫,正皱着眉,捏着鼻子品尝向晚亲手给她准备的夜宵。
那夜宵承载褐色的陶碗里,黑黢黢的液体,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苦味,用舌尖舔一舔,酸涩苦咸争先恐后的往嗓子里涌,即使谢瑶卿在战场见惯了血肉横飞的残忍场面,也很难面色不变的将这碗夜宵笑着吃下去。
她忍不住问:“这真是你亲手做的?”
向晚温柔的笑了笑,搂着她的脖子柔顺的坐在她的腿上,脸上却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裴院判配了药...食谱,我亲手熬的。”
“不这样,怎么能将陛下骗回来吃药...夜宵呢?”
说到这向晚就有点生气,偏又心疼谢瑶卿那满脸的倦色,只好一边坐在谢瑶卿结实的大腿上,贴着她的胸口贪心的听着她令人安心的沉稳心跳,一边又撇嘴嘟嘟囔囔的悄悄的小声埋怨个不停。
“看见你就生气,裴瑛分明说了要你注意劳逸结合,不能每天都到夤夜才安寝,给你煎的药你也不喝,每天就知道捧着你那破茶杯喝苦兮兮的茶,也不知道比药好喝到哪去,天天熬到这时候,连明珠会翻身了都不知道,不知道的以为你不是她亲娘呢...”
谢瑶卿低眉耷眼的听着他嘟嘟囔囔的教训,感觉向晚不像一个深明大义,贤淑端庄的凤君,反倒像是寻常人家某个脾气泼辣,拿捏妻主的小夫郎。
她捧着碗,很是为难的,一口一口的将酸苦的药汁嘬没了,向晚见状,哼一声,从她手里夺过碗重重的搁在一旁,露出两颗尖尖的小白牙,恶狠狠的威胁她:“以后你若再这么晚回来,你就自己喝太医院煎的药吧,我是不会再给你动手了!”
谢瑶卿举手投降:“是朕错了,朕不该冷落了凤君,也不该忽视了咱们的孩子...”
向晚在她腿上坐正了,正襟危坐的同她约定,“那说好了,以后纵然朝政繁忙,陛下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子,即使不能够回凤仪宫歇息,臣侍差人送去的汤药陛下也得一滴不剩的喝掉才行。”
谢瑶卿笑着应下,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忍不住低头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额头与鼻尖,捏了捏他腰腹间柔软的皮肉,捉住他的手肘抬起,顺着温润柔和的线条向上,纠缠抚摸着他细长洁白的手指,在他耳畔低声讨要起奖励来:“朕若是听凤君的话,凤君打算赏点什么给朕呢?”
虽然已经和谢瑶卿做了许久的妻夫,但听了这话的向晚还是有些脸红,颈间被谢瑶卿温热呼吸掠过的地方泛上些异样的酥麻,向晚定了定神,悄悄揪住谢瑶卿的衣裳,以防自己因为腿软从谢瑶卿腿上跌下去。
他将头一扭,自顾自的转移话题:“裴瑛说她最近打算研究能不能让已经服下结契果,或是不能服用结契果的男子通过服药能再吃下结契果。”
谢瑶卿笑着看他慌乱而不自知的可爱样子,心中却不着急,左右她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孩子都生了一个了,就是由着他逃他躲,他又能躲到什么时候去呢?
倒是裴瑛这个想法...
“好是好,只是裴瑛若是做成了,以后男人生育,孩子的母亲是谁,岂不可能成为一桩悬案?”
向晚倒是觉得这样不错,毕竟裴瑛研究这个,是受了郭芳仪的委托,宴究一下能不能让身体受损无法生育的陈阿郎服下结契果,为郭芳仪绵延后嗣的。
于是他攀着谢瑶卿的手,抬头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睛,用自己柔软的脸颊贴着谢瑶卿的胸膛,温柔的声音里带了些哀婉:“可臣侍觉得,这样也不错,毕竟我们男子,在觅得良人前总会遇见许多坎坷,若只因为一枚结契果,便不能结成佳偶,那岂不是叫我们抱憾终生?”
谢瑶卿想象了一下,若是向晚在遇见自己之前所托良人,又被结契果挡在宫门外,那估计不仅向晚会暗自垂泪,自己估计也正常不了多久了。
向晚又小脸煞白的补充道:“何况裴瑛说了,这想法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听说要先将肚腹破开,取出原先的那枚结契果才能再吃新的...”
宫门外前来复命的内侍打断二人,向晚乖巧的从谢瑶卿腿上站起,侍立在谢瑶卿身后,隔着一道青玉屏风,静悄悄的,通谢瑶卿一起听内侍的禀报。
谢瑶卿就着向晚的手,咽了一口温热柔顺的茶水,笑着问那内侍,“这么说来,朕这位指挥使竟有了取夫的心思了?”
内侍笑道:“未必是想取夫,许是独身久了,有些寂寞吧。”
谢瑶卿笑着感慨:“那她还有的寂寞呢。”说罢,又吩咐了些明日早朝的需要注意的事情,便好心的放过了这位着急回家的内侍,拦着向晚的腰肢向床榻边走,向晚一边红着脸被她带到床榻间,一边细细簌簌的脱衣裳,一边小声问:“陛下为什么要那样笑话宋大人呢?”
他洁白细腻的肌肤裸露在灯光下,在柔和的烛光下泛出一层莹润的玉质光泽,谢瑶卿眨了眨眼,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因为那个直肠子,怎么对小郎君,全是跟朕学的。”
全是跟谢瑶卿学的?
向晚心底忽然感到一阵恶寒,却忽然想到什么,还想再问,却被谢瑶卿用唇齿磋磨堵住了嘴,谢瑶卿一边轻轻亲吻着他的脸颊与眉眼,一边不耐烦一样,黏黏糊糊的抱怨:“专心些,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别的女人,实在该罚。”
向晚的疑惑被映在床帐上缠绵悱恻的一对身影,被水一样蔓延过窗棂的月色,被深夜时一阵阵低沉的叹息压在了心底,谢瑶卿突如其来的凶狠让他来不及想。
既然如此,宋寒衣为什么要把那对父子带回府邸去呢?
宋寒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将那对父子带回府,总不可能是在低头那一刹那,眼神交错间看见他那双漂亮的,雾蒙蒙的眼睛,就鬼使神差的决定了吧。
宋寒衣解下佩刀,随手搁在桌上,她搓着脸颊自顾自的给自己找补,遇见案件,把重要证人保护起来也是寻常...吧?
这种想法在看见刀边那一碗白粥的时候戛然而止了,府中尽是些五大三粗的建仆,保家护院不在话下,洗手做羹汤还是太为难她们了。
宋寒衣皱了皱眉,用指腹探了探碗沿,还是温热的,那个人也许刚离开不久。
他既不认识厨房里那些珍惜名贵的食材,也不会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烹饪样式,甚至连厨房里那些千奇百怪的厨具都没有见过,于是他只好踟蹰着,小心翼翼又惴惴不安的算着她回府的时间,穷尽心思,也只能为她熬一碗白粥罢了。
宋寒衣端起碗,洁白的米粒被煮的香甜软糯,糯糯米香冲破米粒表皮的桎梏,沁到她的鼻腔里。
她似乎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五年?还是十年?
宋寒衣面无表情的咽着粥,心想明日要去告诉他不必费这些小心思。
她将空碗搁到一边,叫来仆役,指了指带回来的食盒:“这里面有些点心,你去送给那二人吧。”
结果第二天还是忘了说,也不知道他们吃没吃那些点心,宋寒衣负刀而立,环抱双臂,虽是不苟言笑,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的站在殿前听谢瑶卿有条不紊的安排,心思却不知为何,飞到了家中去。
谢瑶卿见她出身,沉声唤了她几句:“宋寒衣,听见朕说的了吗?”
宋寒衣匆匆收回放空的目光,抬头坦诚的看着谢瑶卿,摇了摇头,谢瑶卿倒也没说什么,只以为她是近日戍守宫禁劳累,反倒开口宽慰了她几句,
宋寒衣悄悄挪了挪脚跟,不敢跟谢瑶卿说实话。
谢瑶卿耐着性子,将方才的命令又仔细明了的同宋寒衣说了一遍:“朕方才已经同户部诸人商议了,以后民间放贷收息须得由官府管控起来才是,户部先拿出一部分银子来,低息放给民间,民间若有想大规模放贷的,须得经过官府的首肯才行,以后一年一审,官府的人一定要下到民间去,监管那些子钱家,告诉她们,不管是利钱还是催收的手段,都得有规范、有法度,决不能再出现当日用武力胁迫良民的情况了。”
宋寒衣点了点头,立刻问道:“若是定好了规矩,以后照办便是,只是先前借了高利贷的那些人...”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谢瑶卿,谢瑶卿转向另一边,同户部诸人商议起来,户部的几位官员各执一词,久久不能决定,最后仍然是谢瑶卿一锤定音:“这两天你们去翻翻以往的旧例,拨人到民间查探,定一个不伤民本的利息出来,以往借了钱的,利息低的,照旧按她们商量好的利息还,利息高的,就算请本钱,按照你们拟定的利息还。”
谢瑶卿说罢,眯着眼睛观察底下众说纷纭的几位大臣,见有人背着她,小心翼翼的露出几分不虞,谢瑶卿嗤笑一声,干净利落的点出那个人的名字:“吴致荷,朕瞧你的模样,似乎不太高兴啊,怎么,怨朕断了你的财路?”
官员亲眷私下放印子钱,谢瑶卿倒是早有耳闻,今日她索性把话说开,她眯着眼睛,有些阴恻恻的盯着那几个她早有耳闻的官员,她拿起摊开在案头的账簿,劈头盖脸的扔在那几个讷讷不敢言,像虾米一样弓着身子磕头请罪的大臣身上,谢瑶卿冷笑起来:“朕倒是不知道,咱们大周对朝臣竟是这样苛刻,每年几百几千两的俸禄,庄户上成千上万的山货粮食竟还养不活你们家里那几个人了,怎么,你们后宅里那些小郎君是什么一餐食一牛的夜叉吗?还要劳累大房正室放印子钱养家?”
那几个年岁已高的大臣们仍然是一副两股战战,位居惶恐的模样,谢瑶卿冷哼一声,发出最后通牒:“你们自己的家事自己处理好,若你们处理不好,自有仪鸾司帮你们料理。”
谢瑶卿说着,微微转头看向宋寒衣,宋寒衣后背一紧,当即冷下脸来,虎视眈眈的盯着那几个大臣,右手扶在刀柄之上,冷刃出鞘,发出一声清脆长吟,她像一条伺机而动的巨蟒一样,用潮湿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那些各怀心思的大臣们,某个年事已高的侍郎大人甚至被她盯得老脸一白,需要被内侍扶着才不至于头朝下栽下去。
谢瑶卿见宋寒衣震慑住了这几人,也不再多理会她们,只是又恩威并施,或拉或打的把她们申饬了一通,确定她们再无他言后才挥手放她们回去干活。
谢瑶卿看向宋寒衣,将仪鸾司的任务嘱咐给她:“这几日仪鸾司盯紧一些,不要叫有心之人趁乱生事。”
宋寒衣自然知晓其中利害,无需谢瑶卿多言也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亦有谢瑶卿仔细说了自己的计划,谢瑶卿一边听一边颔首赞同,到最后,谢瑶卿却忽的将话锋一转,问起了柳云的事:“早晨时听向晚说起,听说你带了下属的遗眷回府,这倒不像你会做的事了。”
宋寒衣表情不变,却觉得脸上早已长好的疤痕边缘微微发烫,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道崎岖可怖的疤痕,小声回答谢瑶卿:“当时事发突然,我见他父子二人无处可去,才将他们带回去的。”
谢瑶卿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内侍取出五十两银子来:“朕先前还见过曲三娘几次,确实是个伶俐肯干的人才,如今她为国捐躯留下孤儿寡夫,这些银子你替朕给他,再告诉他,若他想为妻主守贞,朕也能赐牌坊给他,好叫他不受街坊冷眼欺凌。”
宋寒衣摸了摸鼻尖,守贞...吗?
她沉声应下:“是,我这就回去问问他。”
府里照旧是冷冷清清,不见人烟的样子,跟随她几年的管家虽然忠诚能打,却是个不爱说话的,见她进了门,也只是沉默的过来牵走的马。跟随谢瑶卿长年累月在外征战的时候不觉,安定下来之后才发现这样大的宅院,配上这样冷清的模样,实在有些寂寥。
宋寒衣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道不若买几只猫儿雀儿什么的,放在院子里也热闹一些。
她怀里还揣着谢瑶卿给柳云的银子,宋寒衣也不想耽搁太久,抬脚便去找那一对父子。
管家将这一对父子安排在朝东的一处院落里,宋寒衣素日既不追求物质享受,精神上也没有什么追求,整个唐国公的装潢摆设与其他重臣的宅邸相比,就显得有些寒素,尤其是这一对父子所居的,离她卧房较远的清净院落里。
宋寒衣一边走,那些仅有的细碎的声音也如流沙一样飞快的消逝来,天地间寂静得彷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宋寒衣不由得皱起眉来问管家:“怎么把他们安排在这了?”
管家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大人喜静,下人们都觉得他们有些吵闹,所以将他们安排的离大人远了些。”
宋寒衣鼻尖,最近她倒是不怎么喜静,反倒是觉得越热闹越好。
宋寒衣晃了晃头,耸了耸肩,甩开那个一身沉默的老管家,脚步轻巧的向前走去,直到一阵清脆悦耳的读书声拦住她的脚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宋寒衣环抱双臂,站在围墙之下,侧耳听了片刻,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擦着脑门上的汗向她解释:“柳云说她会教小柔识字,属下怕声音吵到大人,所以让他们住在这了。”
宋寒衣又仔细听了一会,许是刚开始习字念书的缘故,小柔稚嫩的声音断断续续,时强时弱,她听时便时不时皱眉,倒是柳云用婉转如莺啼的声音,温柔的指引小柔念出那一个个字符时,宋寒衣反倒觉得心中舒畅,好像听了宫廷乐师的奏乐一般。
她想了想,吩咐管家:“陛下安排了些事务还需要他们配合,你挑个时间,把他们的住处移到我卧房附近吧。”
管家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闻言不再多言,点头应下。
宋寒衣解决了一桩心事,门也不敲,像个不速之客一样直接推门闯进了院子里。
柳云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小柔搂在怀中,低头小声安慰着受惊的儿子,宋寒衣皱了皱眉,向下一看,愈加疑惑,自己又没带刀没穿公服,哪里有这么吓人了?
柳云认清来人,小声将儿子哄进屋里,自己出来谢过宋寒衣这些天的照顾,一边款款的屈膝行礼,一边小心翼翼的问:“大人...奴不知大人喜好,冒昧为大人煮了粥...”
他深知自己拿不出手的厨艺放在这座宅邸里只会贻笑大方,因而说话时脸白皙柔软的脸颊涨的通红,他默不作声的抬起眼,观察着宋寒衣的一举一动。
曲三娘待他很好,她们也确实有一段缠绵悱恻的时光,可她死了,留下他与小柔,孤儿寡夫,无依无靠,手里唯有曲三娘留下的几十两卖命钱,而且群狼环伺,还有债务未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留住这些钱,也不知道就算留住了,仅凭这些钱,他能带着小柔生活到什么时候。
往后他与小柔吃穿住行,乃至小柔的教养婚配,他都需要找一个靠山,找一个能够为小柔出一份妆奁,为他在妻主家撑腰的大树依附才行。
柳云垂下眼睛,脸上朵朵的红霞像潮水一样退下了,只留下一层苍白的皮肉挂在纤细的骨架上。
他盯着宋寒衣冷峻的脸庞出神,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品行如何,也不知道她的身家底细,甚至从街头巷尾的传闻中,他能够拼凑出一个残忍冷酷的特务形象,她出入时总是腰佩长刀,冷若冰霜,生人勿近,柳云每次看她,都要鼓足勇气,才能忽略她脸上那道伤疤。
但是至少现在,她在可怜自己。
宋寒衣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随口道:“这种事自然有厨房的人去做,你不必这么辛苦。”
柳云听了这话,眼中涌上几分惶恐,瑟缩道:“大人是不喜欢吗?”
宋寒衣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一边觉得白粥而已,她难道少那碗粥喝吗,一边偏又想起昨夜萦绕在鼻尖的甜糯米香,府里的厨子好像也不屑于煮这种不入流的东西。
宋寒衣烦躁的捏了捏鼻梁,将谢瑶卿赐下的银子拿出来,十分生硬的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陛下感念曲三娘的牺牲,也听闻了你的遭遇,特意让我将这些银两给你。”
柳云默默数了数银子,这又是一笔不菲的抚恤,仍旧是曲三娘的卖命钱。
他用掌心覆住眼睛,他本就脆弱的内心被汹涌而来的愧疚与负罪感压迫着,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拿着曲三娘的卖命钱,心里想的,却是如何攀附上另一个权高位重的女人。
宋寒衣看见他似哭似笑,难以描述的表情,惊诧的看着他问:“你那是什么表情,陛下体恤你们孤儿寡夫,怕你们日后生活难以为继,许诺了若是你想为曲三娘守贞,也会为你赐下牌坊,表彰你的贞洁。”
柳云的脸蓦的一白,他若是一个识时务的男人,他应该懂得陛下的良苦用心,陛下赏下的牌坊会护佑他不被那些地痞流氓骚扰凌辱,甚至会为他带来一些微薄的收入,足以满足他和小柔的温饱,他应当心满意足的感谢陛下的恩赏。
他躲过宋寒衣敏锐的眼神,悄悄向后瞧了一眼,小柔瑟缩在梁柱的阴影中,怯生生的向这边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