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沈家那日后,趙屠户和沈穗的事没多久便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大家都说趙屠户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因此都来照顾他的生意。
肉摊前,趙屠户和赵母在案板上剁着肉,沈穗在一旁收着银钱。
因着快要过年,年底卖肉太忙,他们的婚事因此推到了年后,和江槐梁安一样,等到明年春天再办席面。
还没走近,沈穗便一眼看见了人群外的他们,主动打着招呼:“大哥,嫂夫郎。”
见沈穗身上穿的是件崭新的棉衣,陆芦不禁眉眼含笑,和沈应牵着手走过去。
赵屠户也看到了他们,跟着沈穗喊道:“大哥,嫂夫郎,你们来买什么?”
沈应道:“买块肉回去做腊肠。”
赵屠扬起手里的刀,直接给他剁了一大块后腿肉,“这块够不够?”
沈应点头:“够了。”
他说着拿出钱袋付钱,赵屠户却是擺了下手,没接过去,“不用给,你尽管拿着就是。”
沈应道:“这怎么行。”
赵母在旁邊看着,直接把肉穿上草绳拿给他,笑着说道:“没事,拿着吧,都是一家人。”
摊子前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买肉,沈应怕再三推拒耽搁他们做生意,这才把递来的肉收下了。
肉摊旁,陆芦把装在包袱里的冬衣拿给沈穗,说道:“这是青荷嫂子给你做的,你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他说着又问了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沈穗往赵家母子看了一眼,微抿着唇角道:“他和他阿娘都对我很好。”
不仅给她做新衣裳,还每天都给她肉吃,这换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赵母年轻时一直想生个姑娘,可惜家里的汉子去得早,只生了赵屠户一个小子。
自从沈穗去了赵家,赵母便待她和亲闺女一样。
见沈穗的脸上多了点肉,额头上的擦痕也没了,陆芦又拉着她的手看了看,看到手背上的紅痕也已消了大半,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沈穗知道他在看自己手上的烫伤,说道:“我每晚都抹了嫂夫郎给的羊脂膏,已经好多了。”
陆芦弯了下唇道:“那就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一个字都没提到沈家,眼瞧着买肉的人越来越多,没聊两句,沈穗便接着去肉摊前帮忙。
赵屠户抬眼扫了下陆芦的方向,知道她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一邊剁着肉,一边对她道:“这儿忙得过来,你去吧。”
沈穗道:“没事,已经聊完了。”
来逛乡集的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大多也都和赵屠户认识,一个汉子买完肉,看了眼他身旁的沈穗,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另一个汉子也跟着道:“对啊,到时候可别忘了说,我可等着呢。”
赵屠户笑了笑,看着他们回道:“等过完年节就请你们喝,到那时你们可一定要来。”
那汉子应道:“放心吧,一定来。”
沈穗听着他们说的话,低下头去,脸色微微一紅。
买好肉,陆芦和沈应在乡集逛了逛,又买了些别的东西。
柳树下的卖蛋大娘自之前的事后,再也没有来过,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擺了个摊子卖竹编的火籠。
陆芦站在摊子前看着,天冷了,每回坐着绣会儿针线,便被冻得双手发僵,手指压根用不上力。
沈应知道他想买,说道:“挑一个吧,回去给你烤火。”
陆芦点点头。
他们正挑着,这时,从石桥村来的两个夫郎从后面走过,见陆芦和沈家那个猎户来逛乡集,不由多看了一眼。
褐衣夫郎扫了眼正在挑竹火笼的陆芦,故意和同行的夫郎说道:“对了,葦哥儿的事你听说了没?”
另一个夫郎接过话:“你说的是那宋生落榜的事?”
“对,就是这事,葦哥儿成日念着他家汉子考秀才,结果这秀才没考上,竟还把腿给摔瘸了。”
“宋生落榜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他摔瘸了腿又是怎么回事?”
“嗐,还能怎么回事,还不都是因为苇哥儿。”褐衣夫郎道:“苇哥儿听说宋生没考上秀才,大吵了一架,气得宋生去喝闷酒,酒后走夜路,不小心摔进了沟里,还是村里人捞上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宋家现在怎么样?苇哥儿不是都快临盆了?”
听他们聊到宋家,沈应紧紧牵着陆芦的手,待他挑完,付了钱道:“我们回去吧。”
陆芦嗯了声,没去听身后二人的闲聊。
宋家的事他前几日便听杜青荷说过了,杜青荷娘家便是清河村的,前些日子她回娘家拿肉,回来便跟他们说了这事。
杜青荷还说,在得知宋生摔瘸了腿后,陆苇受了刺激,当场便流血早产了。
宋家也好,陆家也罢,这些早已与他无关,此刻的陆芦只想和沈应快点回去做腊肠。
他们去得早,回到家,还没到晌午,沈应让陆芦去歇着,他来切肉。
他先把后腿肉洗干净,切成条状,放在木盆里,等全部切好,再在肉里加入盐巴花椒酱油等调料,攪拌均匀放在一旁腌着。
做腊肠用的是猪小肠,已经提前洗好了,切完肉,沈应又去屋后砍了根细竹,削成一个灌肠用的小竹筒。
待沈应备好了肉,陆芦也上前去帮忙,沈应拿着小竹筒套上肠衣,在末端打了个结,把腌好的肉条灌进肠衣里。
陆芦则拿着棉线,将灌好的腊肠一根根扎起来,沈应没让他碰,他便在旁边打打下手。
捆扎好还不算完,还要在灌满肉的肠衣上用针放一放气,让腊肠更饱满紧实,这样等煮熟切的时候才不会轻易裂开。
知道沈应能吃辣,陆芦还在里面加了些辣子面,做成几根辣味的腊肠。
想着到时候也送些给林春兰和周氏尝尝,这回盖柴房多亏了她们来帮忙。
灌好的腊肠放在木盆里,忙完已是正午,用过午食,沈应又去山上捡回一些柏树枝,将腊肠搭在竹竿上,在灶屋里熏烤着。
怕柴火烟熏着陆芦,沈应没让他靠近灶屋。
正好这时江槐来找他做针线,陆芦便和江槐一起待在屋子里。
江槐还带来了半篮鸡蛋,自从知道陆芦有了身孕,林春兰便时不时叫江槐送鸡蛋过来。
两人一边烤着火,一边做着针线活。
竹火笼的陶钵里盛着火炭,用热灰埋着,江槐伸手在上面烤了烤,说道:“这是今日买的?”
陆芦缝着衣裳,点了下头:“嗯,和你沈应哥一块儿挑的。”
“真暖和。”江槐烤了一会儿,又坐回桌前,拿起绣绷给陆芦看,他绣的是肚兜,才绣了一半,“嫂夫郎你看,这个花样好不好看?”
知道江槐是绣给他肚里娃娃的,陆芦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道:“你绣的都好看。”
江槐也笑了笑,随后视线下滑,看向他微隆的小腹,“只是不知道是小子还是哥儿。”
他说着,又去问陆芦,“嫂夫郎,你喜歡小子还是哥儿?”
陆芦想都没想便道:“你沈应哥说他都喜歡。”
江槐道:“那你呢?”
陆芦有些羞涩地垂下眼帘:“我跟他一样。”
只要是他和沈应的娃娃,不管小子哥儿,他都喜欢。
第70章
雪是夜里下起来的,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雪渣子,稀稀拉拉落在树枝上。
卯时过后,雪勢漸漸大了起来, 鹅毛般的雪片纷扬洒落, 在院子里鋪上薄薄一层雪白。
早上天微微发亮,沈应便去了陈家帮着杀年猪,陸蘆一个人在家里, 赖了一会儿床才起。
打开门, 冷风夹着细雪迎面吹来, 雪片刚触碰到皮肤,便很快融化成了冰凉的雪水。
看着空中飞扬的雪花,陸蘆搓了搓微凉的十指,对着掌心呼了口热气。
鸡鸭和小鹅都喂过了,因着下雪,沈应没把它们放出去,而是关在鸡舍里。
黑崽卷着尾巴蜷在狗窝,看见他开门, 掀起眼皮懒懒看了一眼,继续蜷缩在窝里没动。
离年节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冷, 寒冬仿佛在此刻才算真正来临。
陸蘆关上木门, 掩去门外的风雪,走进灶屋,烧了热水洗了脸。
沈应早上出门时, 陸蘆正睡得迷迷糊糊, 只隐约记得他说会回来吃早食。
正好今日沈应过生辰, 他打算给沈应做碗长命面。
腊肉腊肠都熏好了, 掛在灶台前的竹竿上,陆芦拿刀割下一塊肥瘦相间的腊肉,洗干净切成肉丁。
除了腊肉,还有昨晚泡发好的筍干,煎成两面金黄的豆腐塊,泡在坛子里的酸菜,全都切成细丁,盛在碗里备用。
等配菜备好,陆芦才开始生火。
油烧热后,将腊肉丁倒入鍋内,煸出油脂,直至腊肉变得微微焦黄,接着放入切好的筍干、酸菜碎和豆腐丁一起翻炒。
待到香味全部激发出来,陆芦再在鍋里加入清水,煮沸熬上一会儿,将芡粉慢慢倒入鍋中勾芡,搅拌成一鍋黏糊的臊子,最后磕上一个鸡蛋,撒上细碎的葱花。
这时,烧在泥炉上的水也煮沸了,陆芦算着时辰沈应快回来了,在沸水中下入提前擀好的面条。
锅里的臊子刚熬好,堂屋的木门便开了,沈应顶着滿身风雪进了屋,随手摘下戴在头上的毡笠。
刚走到门口,他便聞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提着手里的猪肉走进灶屋。
沈应把猪肉放进吊在房梁下的籃子里,说道:“大娘给的肉,还给了个猪蹄,晚上做尖刀圆子给你吃。”
说着,又看了眼锅里的臊子糊糊,“做的什么?”
出门的时候陆芦还没睡醒,他说回来吃早食,便是想着回来之后他来做,没想到陆芦先做好了。
“长命面。”陆芦先用笊篱把面条捞进碗里,又舀了勺臊子在面条上,扭头对他说了句:“生辰快乐。”
从前爹亲还在时,每年过生辰,都会给他煮这样一碗长命面,保佑他岁岁平安。
沈应聞言,微微一愣。
这些年他几乎没过生辰,要不是陆芦提起,他都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应看着他,輕扯了下唇:“谢谢陸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