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有些不信,见一边的汉子不说话,千恩万谢地去了。稍离开几步,便跑得飞快,倾刻间不见了踪影。显然刚才把孩子吓得不轻,生怕再出意外。
王宵猎无心再逛街。对邵凌道:“我们回县衙去。”
到了衙门,王宵猎吩咐把押司曹格叫来。道:“今日我在街上,买了几个梨吃。突然就出来个汉子抓了卖梨的,要收他税款。本朝立国,太祖时便就免了这些小商贩的税款,如何这里还收?”
曹格拱手:“知州,一县里千头万绪,处处用钱。不收税,如何能够支持?”
王宵猎道:“税岂是地方可以自己加的?收得多了,百姓民不聊生,商业不兴,那岂不是更加没有收入了?好了,你去把现在县里到底以何种名目收税,从两税、杂赋、和买、杂捐,到城中商税,所有名目全都要列得清清楚楚,拿来我看。”
曹格听了,有些为难:“禀知州,此事有些难。我们许多税,是包给拦头等人,哪里算得清楚?”
王宵猎看着曹格,缓缓地道:“曹押司,你在叶县为吏,有十多年了。做本县押司,也有七八年之久了。若说这些你不清楚,以为我信吗?给你半天时间,速速理清楚了交给我!”
见王宵猎声色俱厉,曹格被吓了一跳。不敢再说,拱手称是。
看着曹格出去的背影,王宵猎对一边的邵凌道:“现在治下各县都没有官员,靠着吏人治理。这些吏人在地方牵连甚广,手段又熟,着实头大。”
邵凌道:“小舍人若是不满意,把他们换掉就是。”
王宵猎苦笑着摇摇头:“换了他们,又让什么人做呢?一县之内,识字的就没有多少,熟悉吏事的更是只有他们。要让地方安定,一时之间,他们可是换不掉的。只能够严加管束,明白立下规矩,并没有其他办法。治理地方,谈何容易啊!”
地方州县,可以没有官员,但却不能没有公吏。没有公吏,就全乱套了。这些人看着讨厌,却又不能没有,十分让人头痛。
王宵猎可以跟此时一些强人一般,完全不管地方,事事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可那样做,地方会混乱异常,经济怎么恢复?此时王宵猎纵然心中有数不清的想法,没有人去做,就一切成空。
一个势力,不管是军事,还是民政,没有干部,什么事情都推行不下去。只有几个月的时间,王宵猎怎么培养出干部来?现在人手不足,事事都觉得受掣肘。
一个汝州就如此难治,如果占了南部几州,真不敢想会遇到什么困难。
第97章 万事有度
抬起头来,王宵猎使劲揉了揉额头,看着外面发怔。
曹格把县里收和税赋名目送来,王宵猎仔细验看,直看得自己头大如斗。名目太多,数目又杂,而且每笔钱收上来都有用处,一一列得分明。仅从这些文书上看,还真是一丝都变不得。
宋朝的税赋,单从朝廷正税看,其实不多。但除了正税之外,还有加税,还有各种折变、支移、加耗、斛面等诸多的名目。还有和买、科配、和籴等名目,从本来的正常交易行为演化来的。还有役钱等等本来是改变科役制度收的钱,最后变成了税。杂七杂八加起来,数目惊人。
休息了一会,王宵猎命人把曹格叫了进来。
曹格行礼。王宵猎轻拍桌上的税簿。道:“曹押司,按这上面,百姓税赋可是极重。”
曹格道:“知州,自古以来就是如此。不收税赋,州县里诸多花钱的地方,还有上缴朝廷,钱从哪里来?这上面的钱,都是不得不加。”
王宵猎轻轻摇了摇头:“我听人说,朝廷多收一文钱,百姓负担就要加五文。也就是说,这些收的钱,绝大部分,还是被州县公吏分了。”
曹格苦着脸,连连摇头:“知州,那只是不知吏事的官员随口说的而已,怎么可能如此?你看这税簿上面,用处我都详列出来,可有不当用的地方?”
王宵猎道:“倒是可惜,你碰到了我这个真能看懂账簿的人。我仔细看了,其中一大半,约六成的钱粮,其实是不知去向。也就是说,你们收了这些钱,账簿上虽然记着,实际没有去向。”
曹格两手一摊:“知州为何如此说?上面明明都记得清楚。”
王宵猎随手翻开账本,道:“这上面一大半,都是昨日买了多少鸡鸭鱼肉,前日买了多少酒。酒肉干什么用,就不清楚。这还是小钱,还有许多是今天雇了多少人,明日送物品去哪里。到底雇了人来做什么,为什么送物品到别县,却没有说明白。也就是说,只是书面记账而已。”
曹格脸色一变,只是道:“自古以来如此。这些杂事,如何能够记得清清楚楚?”
王宵猎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案边来回踱了几步。转过身来,看着曹格,道:“我明白,县衙里许多的公吏、差役,实际上没有俸禄的。可不发钱,怎么会做事?钱要发,账面上自然就有许多糊涂账。自本朝立国就是如此,日积月累,自然越来越乱。可现在是非常时期,要养大军,处处缺钱,这样糊里糊涂就不行了。账必须要清楚,以前的旧习惯必须要改。”
曹格拱手,站在那里不吭声。
王宵猎看着曹格,加重了语气道:“除此之外,官员要拿钱,胥吏也要拿钱,这些钱当然不能记在账上。只能换个名目。大部分所谓的糊涂账,都是如此了。”
曹格急忙道:“知州为何如此说?一县账目不知多么麻烦,有些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王宵猎摇了摇头,一时没有说话。不说这个时代,后世的历史研究,对这些古代财政花活,不知多么详细。谁不知道账面上一个数字,实际又是一个数字呢?百姓负担,最沉重的不是朝廷收多少钱,而是基层官吏在这个数字上面又加了多少钱。
此时的官员,对这个现象也不是一无所知。许多官员都曾经上奏,特别是任职三司、户部的。可发现问题是一回事,解决问题又是另一回事。纵然许多人指出弊端,却没有解决。不但没有解决,随着时间推移,还越演越烈。
靖康年间金兵围开封的时候,地方不管是出于什么意图,都纷纷加税。有的是用在正途上,还有很多是官员自己拿了。叶县也不例外,靖康年间加了不少税,此后沿袭下来。
曹格是押司,要让下面公吏拥护他,怎么敢减少公吏们的收入?这些加的税,全部沿袭。
过了许久,王宵猎才道:“只是账面上,就有这么多问题。还有许多,根本没有记账。把那些全部加上来,是个什么数字?一亩税布六尺,米四斗余,其余役钱、身丁银、上供银钱等等,全部算下来要七百余文足,还要加上六斗米。叶县的土地,百姓不吃不喝,能种出来?”
说到这里,王宵猎不断摇头。“其实,我查一查这些账簿,只是知道大概。哪个不知道,除了账簿上的,还有许多不入账的。这些不入账的,更加说不清了。”
回到坐位坐下,看着曹格。见他满头大汗,王宵猎道:“曹押司,我说的这些,你心里都应该清清楚楚。不能怪你,不知多少年前就这样沿袭下来,又能怎么办呢?只是啊,这样向百姓收钱,百姓劳作一年,食不裹腹,衣不蔽体,何谈其他?现在是困难时候,需要上下一心,不能再如此了。”
曹格顿了一会。拱手道:“知州欲要如何,吩咐下来就是。”
听了这话,王宵猎不由苦笑:“你是做吏的人,对这些事情应该清楚。我该怎么办?一句话要让百姓好过,这够不够?自然不够。上供银钱,肯定不能少。不然军费哪里来?除了上供银钱,地方的收入能不能少呢?少了这个钱,就要裁掉一部分人。裁了这一部分人,就有许多事情不能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地方岂不是要乱了套?”
见曹格不说话,王宵猎又道:“这件事要做下去,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不管不顾,我新招人,或者从军中派人来。百姓种地,只收钱、米、布三种,一切杂捐、苛税全部废除。税赋名目尽量简单,就只有两三样。民间事情,一概不管。有作奸犯科,重典惩治。乱世用重典,看哪个敢犯!”
说到这里,王宵猎的语气有些杀气凛凛了。说实话,这种做法在王宵猎心里想了许久,一直有这样做的冲动。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不要在民政上面花费太多精力。把民间的财力全部榨出来,用于扩充军队。只要有军队,就可以占领地盘。有了地盘,有了人口,就有了一切。
可后世的经验,王宵猎明白,这样做有许多坏处。经济发展,实际上是非常复杂的事情。想简单管理,必然以牺牲经济活力为代价。丧失活力,经济发展不起来,手中就没有钱。没有钱,许多事情实际上就办不了。让军队吃饱穿暖相对容易,让他们衣食丰足,还斗志昂扬,那可就难了。
后世的那支军队,在特殊的历史时期,其实就是用简单的方法渡过那些困难的岁月。不过,那是有特殊的时代背景。中国面临罕见的内忧外困,整个社会赤贫。而且外部压力强大,想发展经济,实际上也发展不起来。只能用尽办法,最大程度减少中间环节,渡过困难时期。
现在不同。哪怕是遭到金国侵略,宋朝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经济体。百姓负担虽重,还是尚的余力,社会经济还算活跃。用那种极端手段,只能发挥本部占领的地盘的经济实力,而不能从其他地方得到助力。经济活跃了,就不是几州,而能从广大地域获得支持。
王宵猎犹豫,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看着曹格有些茫然。王宵猎又道:“还有一个办法。找一些积年老吏,真正用心做事的,把账簿税负理清楚。哪些当减,哪些当裁,县衙到底要用多少人,一一条理清楚。人还是要雇,事情还是要做,同时把百姓的负担真正降下来。百姓手里有了钱,商业就能繁荣。繁荣的商业,能给官府带来税收。如此相辅相成,才是长久之计。”
听了这话,曹格心里一下放松许多。急忙拱手:“知州欲要如何做,尽管吩咐便是!小的虽然并不聪明,但在县衙多年,必有些用处。”
看着曹格,王宵猎缓缓道:“做这件事,除了用你们这些老吏的经验,更重要的是忠心!要真真正正,全心全力的做这件事!自己的利益得失,亲朋好友,必须置之度外!六心不定,输得干干净净!如今我手握大军,找为我做事的人容易。但是要找真心真意做事的,可就难了!”
听了这话,曹格一下怔住,心里仔细思量王宵猎这句话的含义。
王宵猎看着曹格,道:“这话必须说明白。要做,就真心实意地来做。不做,我不勉强。但是,愿意来做了,却三心二意,一心只想着为自己找好处,那可就糟了!”
说到这里,王宵猎站起来,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过了好久才道:“所谓忠心,我不是要你们忠心于我,而是忠于做的事情。做得好了,我必不吝奖赏。只要用心做事,纵然做得差强人意,也并不会惩罚做事的人。但是,如果做事的时候只顾及自己,只顾及自己亲朋,必然不会轻饶!”
世间的事情,人们总要争个青红皂白。我认为这样对,你认为那样对,又有人认为另一个样子,经常争得面红耳赤,不肯低头。但实际上,世事哪里能分得那样清楚?
世间最难的,不是找到做事的最好方法,而是对度的把握。大多数时候,这样做没有错,那样做也没有错,而是度在哪里。再好的办法,一旦过度也会有害。
一个好的管理者,或者好的领导人,不是找到做事的办法,找到做事的人,而是时时把握住事情的度。一旦过度,及时处理。把握好度,也就做好了事情。
什么世间真理,万物定则,很多时候都不过是一种幻想罢了。万物有度,物极必反。
王宵猎要想发展壮大,而且是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代价发展壮大,就要不惮于用困难的方法。哪怕付出再大精力,付出再大代价。
明明知道现在官衙的公吏不可靠,还是要用他们。因为他们有价值。而让他们发挥出价值,把害处减到最小,就看王宵猎的本事了。
第98章 雷霆手段
王宵猎坐在最后面,面沉似水,冷冷看着前面的一众吏人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小心翼翼地议论事情。很显然,他们不敢放开了说,生怕被后面的王宵猎盯上。
遇到了叶县乱收税的事情,王宵猎左思右想,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下去。趁着秋天,离冬天大乱还有几个月,及早把此事解决。此事拖下去,对自己恐怕不利。
理清了地方治理结构,真正解决了百姓负担,让经济发展起来,对自己意义重大。第一是民声。做到了这一点,百姓对王宵猎的观感自然不同。第二是实利。在减轻百姓负担的情况下,尽量把人力物力集中起来,形成军事能力。诸般好处,说之不尽。
不过,要想完成此事,绝不容易。
历史书中,大多旁征博引,对古代胥吏制度进行批判。按照那些说法,好似很简单地改一改,这种制度的弊端就可以改过来。这些古代胥吏,除了少部分,大多可以废掉。
事情哪里那么容易?后人能看到的弊端,这个世界大部分都会有人看到。后人想到的办法,这个世界同样大部分都会有人想到。为什么改不了?后世经常用的结论,是统治阶级需要,不顾人民的死活。真是这样?中国漫长的政治传统,特别是大一统的政治现实,让统治者明白,人民是统治的根基。真地能够实际减轻百姓负担,巩固自己的统治,他们怎么会不进行改革?
改革的阻力,粗略来说,一个是人,一个是钱。要想改革胥吏制度,让他们不再残害百姓,官府手里必须有钱,还要有充足的干部才行。缺一不可。
庞大的国土面积,大量的人口,必须要有人治理才行。没有钱,官府养不起公吏,他们必然要向百姓要利益。没有合格的干部,真正可以执行上级决策,只能依靠胥吏。不要说是在这个时代,就是后世还有城头镇五巨头,还有中县干部呢。
新中国建立,真正翻天覆地的,除了军队的席卷天下,还有大量的南下干部。没有这些干部,军队打下天下了天下又如何?能够治理得了吗?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这句话很多人都理解为打下天下就该文官上位,武将退居幕后了。当然不是如此。国军同样打下天下,但却只能依旧用官绅胥吏。同时国军手拿枪炮,高高在上。
王宵猎从掌军开始,便就在军中推广识字读书,目的就是要培养干部。开始或许很难,只要有几年时间,效果就可以显现出来。不只是在军中,在民政方面同样如此。
此次把汝州治下各县的公吏中的全部押司,十年以上的手分、贴司,五年以上的乡书手、拦头,全部召到叶县,就是让他们讨论一件事。现在县衙中的公吏差役,哪些是必须的,哪些是可以裁掉的,把官府养的人力降到最低。向百姓收取的各种名目钱财,一条一条全部列出来。哪些地方在收,一年可以收多少钱。这些钱全部集中到最多五条,最好三条中。除此之外,一律不许向百姓收钱。
简单一句话,精兵简政。这件事非常复杂,王宵猎一个人是做不来的。不向百姓收粮收钱,军队由谁来养?官府的官吏谁来养?钱粮必须收,但要尽量少收。
百姓手里有了钱,然后要尽量让百姓把手中的钱花出去。让钱流动起来,经济才能发展。经济真正繁荣了,官府才能收到更多的钱。这是后世学来的,这个时代还理解不了。
自己做不了,那就让现在的公吏们做。他们不想做,没关系,王宵猎的军队不是吃素的。
最开始的一两天,就是让这些人一起讨论,到底现在各县有多少公吏要养,一年要花多少钱。一年从百姓手里有法律依据的能收上来多少钱,没有法律依据的收上来多少钱,除此之外没有记录在册又收了多少钱。哪个敢偷奸耍滑,就不要怪王宵猎大刀无情。
见声音静下来,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说的话也越来越没有营养。王宵猎起身,走到前面,看着众人道:“看你们样子,讨论得差不多了。问你们一句,是不是已经讨论清楚?”
见王宵猎神态冰冷,有些杀气腾腾,下面的众人不由冒汗。
周纳拱手道:“知州,依小的们所知道的,都已经说得明白了。”
王宵猎转过头,看着鲁山县手分崔禀。道:“这两日都是你们几个在记录。哪个说了什么,一一记录在案。既然已经说完了,军中便派人,拿着你们的记录,一个县一个县去查一查!我丑话说在前头,哪个说的不明白,或者故意隐瞒,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见众人神色惊恐,王宵猎又缓缓道:“说假话的,死罪难逃!你们的家人,也要受拖累。而你们的家财,全部入官!现在战时,容不得丝毫拖延,只能如此了!”
下面曹格急忙拱手:“知州,这是多年旧账,一时之间哪里能说清楚?且多宽容几天,我们再仔细商量。一众人都是公忠体国,哪里敢隐瞒?”
王宵猎道:“这个天下,常有人说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又有人说,官弱吏强。没有办法,本朝重视吏文,一切都需要记录在案。政事纷扰,不是积年老吏,怎么能够分得明白?以前太平时候,一切都还可以苟且下去。现在不行,外有强敌,内部再杂乱,怎么支撑?”
太平年月,王宵猎当然不能这么做。官员的权力再大,上面还有朝廷呢。现在这个时候,不要说这些小事,就是杀得血流成河,只要手里有兵,朝廷眼里依然是大将。
下面几个押司被王宵猎的样子吓住。沉默一刻,不由交头接耳商量。
王宵猎微眯双眼,没有说话。他当然明白,现在这些公吏说的,不过是糊弄自己的场面话。自己的屠刀不举起来,他们不会说实话。难听一点,不砍几个人头,这些人不会真正做事。
过了约摸一盏茶时间,周纳拱手:“禀知州,先前小的们讨论得有些粗疏,且宽限两日。”
王宵猎点了点头:“可以,就再给你们三日时间。先从叶县开始,用今天剩下的时间,把事情议论得清楚。明天一早,军中便派人拿着记录,一点一点去查!哪里跟事实不符,哪个说的,我就砍哪一个的脑袋!这个世界,缺了哪一个人,依然过得下去!”
说到这里,王宵猎冷冷看着众人,目光如刀。缓缓地道:“若是你们都不说实话,没有关系,不过几十人,全部杀了又如何!汝州的百姓,总有办法管起来!”
吏文复杂,吏事纷繁,没有积年老吏帮助,想理清楚太不容易。若有疏漏,后边就会出乱子。王宵猎没有时间,新立规矩,一点一点去弥补。只能依靠这些人。
积年老吏,哪个不是在本地盘根错节?真正按照法律查起来,大多抓不到把柄。王宵猎前世也是读过《水浒传》的,里面的宋江不就是县里面的押司?这还是个正面人物,他犯的事还少了?而且还跟父亲脱离父子关系,犯了事,牵连不到家里。
就一个办法,手里拿着刀,逼着这些人做事。不但是杀他们自己,连家一锅端掉。
闭上眼睛,王宵猎沉默了一会。盏茶之后,缓缓睁开眼,道:“说实话,今天做的事情,对你们来说很难,甚至很多人是到鬼门关走一遭。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我想做个好人,和颜悦色,好好说话。我不想杀人,对内不想举刀。我想每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人人都说我好。可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上,做不到啊。想把事情做好,就难免得罪人。我也不怕得罪人!”
说到这里,王宵猎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我把话说明白。在这件事上,刻意隐瞒,要与我作对的人,一定不会轻饶!说杀,那就一定会杀!说抄你家财,一定会分文不剩!若没有雷霆手段,又哪里来的菩萨心肠!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他们无后顾之忧,让他们与军中健儿一起,保家卫国!哪一个敢破坏这一点,哪一个就做好下地狱的准备!”
微吸一口气,王宵猎又道:“当然,真正公忠体国,踏踏实实,老实做事的人,也不会亏待。你们都是积年老吏,说一句实话,都是本州本县的人才。想治理得好,需要你们的帮忙。这件事之后,凡是官衙里的公吏人等,全部都发俸禄。有人会问,发俸禄钱哪里来?哪里来?当然是从百姓来。”
看着众人,王宵猎语重心长地道:“官吏治理政事,百姓交粮纳税,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不是苛捐杂税太多,百姓难以存活,官府收钱又有几个百姓抗拒呢?说心里话,官府收十文钱,百姓就要交三十文。——三十文已经不算多了,刮出百文来的也不稀奇。多出来的钱哪里去了?自然就是你们这些胥吏拿去了。这叫什么?这是治理的成本。做什么事情能够没有成本?”
听了这话,下面的胥吏都默默出了口气。王宵猎虽然狠,好在跟其他官员不一样,是把这些当作治理成本,而不是把胥吏视为盗贼。这是基本的态度,态度决定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