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凌道：“卢氏到虢州的路可着实难走！如果不是我们把火炮运出来了，那时又是麻烦事。”
邵兴点头：“是啊，这里的山路太难走了！我们冒着风险，把难运的物资先运出来，不然到时可是难事。”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进来，道：“洛阳的紧急公文！”
邵凌看了亲兵一眼，接过公文打开。看了一遍，不由眉头紧锁。
邵兴急忙道：“什么事？都虞候如此为难？”
邵凌把公文递给邵兴，没有说话。
把开公文，邵兴看了一遍，不由吃惊地道：“要我们打退郑充，还要北上占领解州，堵住拔离速？这——这有些为难人了。郑建充有兵近三万，我们也不过是两万余人！”
邵凌道：“是啊，是有些为难人。但以节帅为人，不是万不得已，不会下这样的军令！我们再难，也想办法完成任务！姜敏在神山，以一千多人，几个时辰全歼金军三千人，我们为什么做不到？”
说完，转过身对身边的一个参谋道：“八天前洛阳的公文，讲神山战事的，你找出来！”
参谋称诺。不多时找出公文，递了过来。
邵凌拿过公文，又仔细看了一遍。对邵兴道：“姜敏能够取胜，主要是用好了火炮。节帅告诉我们，各部要充分发挥火炮的作用。我们军队的炮团，战前一部分给了我们，一定要用好！”
说完，把公文递给邵兴。道：“你再看一遍，看看姜敏是怎么用炮的。”
邵兴接过公文，看了一遍。对邵兴道：“火炮确实是神物。只是以前我们没有用过，心里没底啊！能够一轮炮打散郑建充的军队当然最好，可如果打不散，我们就尴尬了！”
邵凌道：“他们总是血肉之躯，我就不相信能够忍得住！命令炮兵，让他们随时准备好！”
一边的亲兵应诺，快步跑出了帅帐。
邵凌俯身在地图上，用手仗量着距离。过了一会，对邵兴道：“算着时间，当郑建充到灵宝，我们也应该进攻那里了。此次进攻，主要目标是灵宝，而后快速北进！虢州留一个团的兵力，围住就好。能够破城最好，一时不能破，监视住敌军就可以了。那里只有五百守军，不值得大军逗留。”
邵兴道：“如果战事不利，虢州可以阻断了我们的物资运输。都虞候，这样好吗？”
邵凌道：“管不了那么多了。节帅给我们的任务，是拦截拔离速。我们做不到，这一仗岂不是白打了？”
邵兴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邵凌道：“我们本来想用火炮攻城，现在看来，不能这样做了。命令火炮随着我们大军移动，实在动不了的，留下来攻虢州。只要打跑了郑建充，占领了解州，纵然负出些代价也是值得的。”
湖城县衙，郑建充用完了早饭，细细漱了口。命亲兵上了一壶茶来，坐在窗边美美喝着。
副将陈右镜过来，道：“刺史，天已大亮，是不是该上路了？”
“急什么？”郑建充慢条斯理。“过了湖城向东，下一站是什么地方？函谷关。一入函谷关，可就进入险地了。宋军把退路一封，再难出来。这一战不只我们，也不只金人，还有府州折可求呢。折可求离得太远，我们在湖城县等一等他。三军会合，这一仗才能打。”
陈右镜怔了一下。道：“金帅拔离速命我们星夜兼程，赶到陕州，不可耽误了。我们在湖城待着，金帅派人来问罪怎么办？金兵可是到了陕州，专等我们呢！”
郑建充道：“这一仗宋军的布置，显而易见。就等着我们到了陕州，给拔离速守住后路，他东进渑池呢。四太子来陕西的时候，在陕州一带与王宵猎交过手。就是被堵在渑池，几乎四面合围。后来还是上天垂怜，王宵猎不敢离开卢氏县太久，主动撤兵，四太子才能够逃出生天。如今拔离速东进，不是正中宋军下怀？我在湖城县等一等，以后金帅还要谢我呢。我在这里，金军在陕州，宋军无隙可乘。”
陈右镜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确实，此次拔离带来攻洛阳，委实托大了些。全军不足七万人，来攻王宵猎十万大军，结果可是难说得很。
郑建充道：“折可求不到河中府，我是不会进军的。等上十天半月又何妨？总比身陷险地好得多了。”
陈右镜不好再说，只好告辞。
郑建充喝着茶，看着窗外的春色，像是浑然忘了眼前的战事。
这些年，郑建充在延安府，王宵猎的故事听说了不少。特别是来救李彦仙的几战，郑建虽然没有参与，细节却基本清楚。开玩笑，王宵猎打了这么多仗，未逢一败，怎么可能跟其他的将领比？
拔离速手下两万多兵马，就敢来打王宵猎的十万大军，郑建充可不想跟着他送死。陕西的几员将领，并不那么和气，郑建充心知肚明，没必要听拔离速一个人的。
实事求是地讲，金军对于降将还是不错的。敢于放权，也极为信任，有能力的人能够得到重用。郑建充作为一方之帅，并不是事事都要听金军将领的。此次大战，兵力不齐，他绝不会把军队带入战场。不管拔离速怎么催，郑建充就打算在湖城县待下去。
在神山县姜敏干净利落地歼灭了完颜彀英的三千金军，极大震撼了前线的将领。所有人都明白，将要对战的王宵猎，与其他宋军将领不同。一个不小心，就会赔上性命。
刘麟到了中牟县不再前进，郑建充到了湖城县，一样裹足不前，战局变得诡异起来。
第608章 主动进攻
石壕镇，熙宁六年省硖石县而设。因为杜甫一首《石壕吏》，这个地名流传后世。这里位于陕县和渑池县之间，正是连接洛阳和陕西的崤函古道的重要驿站。
李彦仙的司令部，就设在这里。
天近傍晚，不断有将领赶到，小小古镇热闹起来。
位于道旁的驿站里，李彦仙站在地图前，思考着心事。钤辖袁溉、副都统张印等将领坐在桌旁，下面各团的统制和参谋坐不下，有的人就搬个凳子坐在一边。
最后进来的，是骑兵统制迟玉平。
见到迟玉平进来，袁溉急忙道：“前方如何？有没有拔离速的军队封在城里？”
迟玉平道：“完全封住陕州很难做到，金军的骑兵太多。但是从石壕镇到陕州的这七十里路，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有金军！数万大军赶到陕州城下，金军也不会发觉！”
李彦仙转过身来，道：“节帅已经决定，此战不能拖太久，太久了金军就可能回去了。由我们主动出击，进攻陕州的拔离速。炮兵部队已经过了石壕镇，再有两天时间，就可以到陕州城下。这两天，一定要封锁从石壕镇到陕州的道路，绝不能让金军发现我们的意图。炮兵到了，我们就占据了对金军的绝对优势。”
迟玉平叉手称是。
李彦仙道：“坐吧。接下来我布置一下进攻陕州各部的任务，你们都要注意听好了。哪个出了错，绝饶不了他！”
众将一起称诺。
迟玉平在边上坐下，拿了一个小本出来。
此时天色渐黑，亲兵在屋里点起十几根红烛，照得亮堂堂的。
李彦仙指着地图道：“从石壕镇到陕州，只有一条山间道路可行，就是崤函古道。我们数万大军，只能从这条路过去。现在前军和工程团应该已经到了橐水一带，在那里架桥。两天之内桥架好，不耽误炮兵部队过河。”
说完，转身指着地图道：“郑建充带军到了湖城县，便就在那里不动，已经七八天了。他的意图很明显，应该是等折可求一军赶到。折可求已到了慈州，很快就要走出大山来了。时间紧急，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此次进攻陕州，攻城由前军、左军和右军负责，围三阙一，独留西边一条路。如果金军向西逃窜，则由出卢氏的邵凌堵住。”
说到这里，李彦仙加重语气道：“郑建充在湖城县，一得到我们进攻陕州和邵凌出卢氏的消息，很可能会尽全力向东攻来。拔离速西逃，邵凌就被两路夹击。我们又在拔离速的后面，对金军也是两路夹击。这一战，就要看邵凌的军队和拔离速的军队，哪一个能坚持住！所以攻城的时候，进攻一定要猛，要快！大部分火炮，都用来攻城，最好打金军一个措手不及！金军如果西逃，迟玉平的骑兵团一定要追上去，牢牢地拖住他们！”
“本来预计郑建充会快速赶到陕州，与拔离速会合。节帅的计划，是邵凌出卢氏县后，一部攻虢州、灵宝，另派一军北进，占领解州，从北边堵死拔离速的道路。结果郑建充在湖城县不走，邵凌没有办法分兵了。我们此次进攻陕州，如果拔离速不向西去，而是向北，与南来的折可求会合，一时之间我没有兵力对付他们。所以不管怎样，我们要尽力不要让拔离速向北方退去。我们大军到陕州城下后，由中军张驰率本部渡河，堵住金军向北的退路。”
“陕州一带的黄河流速比较平缓，有几个渡口。一时之间，我们也很难夺取全部渡船。如果拔离速决定北撤，我们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个任务，就只能落到张驰肩上。只要你能堵住，我们此次就很可能全歼金军！”
张驰急忙站起身来，高声唱诺。
李彦仙道：“此战我们以前、左、右三个团攻城，中军堵金军北去退路，骑兵团追击溃兵，后军和其他辎重团等为预备队。兵力的使用，可以说达到了极限。诸位一定要尽心心力，把一仗打好！”
看着众人，李彦仙提高声音道：“自靖康以来，本朝与金军作战，一战歼灭金军千人的战斗就很少，更不要说万人了。此战若是我们能够一战歼灭拔离速两万三千金军，就是史无前例的胜利！有这样一场胜利，金军就不敢在只有一两万人，甚至几千人的时候，肆无忌惮，纵横来去！诸位，一定要认识到这一战的重要性！”
众将称是，在下面纷纷议论起来。是啊，一战歼灭金军两万多人，必然天下大震。两万多人，以前就是金军的一个战略进攻方向了。这一仗打赢了，金军还敢再用两三万人做战略进攻吗？
见众人议论个不停，袁溉道：“时间紧，任务重，今天晚上就不留大家吃饭了。一会一人吃碗面条，连夜赶回自己部队去。如果哪支部队遇到了意外，要立即报告我们这里。好了，大家吃了面条赶路吧。”
众将纷纷告辞，到外面吃面条去了。
紧急情况下吃面条，主要原因是面条做得快。而且汤里加肉加菜，丰俭由人。在王宵猎军中，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襄阳一带虽然在淮河以南，但是百姓种麦的多，军中的饮食习惯还是以白面为主。
众人离去，袁溉对李彦仙道：“这一战我们以三万多人对拔离速两万三千人，兵力有优势，但不大。金军比不得其他伪军，战斗特别顽强，全军要做好苦战的准备。”
李彦仙点头：“是啊，金军耐苦战，是其他军队不能比的。我们围了陕州，把他们逼上绝路，金人岂能甘心？”
张印道：“不只是如此，我们还是攻城战。姜敏在神山县的战法，还是先守城，以骑兵追击溃兵，比我们容易得多啊。陕州这一仗，必然不好打。但只要打赢了，对我们军队有绝大的好处！”
李彦仙点了点头：“一支军队，不经过苦战怎么行？不见上些世面，成长不起来。”
张印道：“到了战时，我们要到陕州城下去。张驰那边，是不是也派个人去？”
李彦仙想了想，摇了摇头：“林卫和田成都有自己的任务，你到城下，哪里还有人？袁钤辖、许参谋和郑书记都要在司令部坐镇，是不适合到前线去的。”
张印道：“邵凌出卢氏，这是所有人，包括拔离速都早料到的。我们一攻城，怕就怕拔离速拿不准郑建充会不会来救他，拼命向北去。那个时候，张驰的压力就大了。”
袁溉道：“而且张驰要北渡黄河，时间太紧，不能带炮兵前往。这一战，特别考验他。”
第609章 使节
熙宁元年，省光化县为镇，属随县管辖。这里临涢水河畔，又当德安府来的大道边，十分繁华。驿馆建在镇口的三棵大柳树下面，正临官道。
胡交修一路奔波，进入王宵猎治下，终于安心下来。昨夜一夜好睡，直到日上三竿，才从房里出来。
随从道：“学士早安。可是要用些早饭？”
胡交修道：“昨天听人说，这驿馆里的饭菜不争吃。外面有一家卖包子馄饨的，极是好味道。你叫上郑阁长，我们去喝一碗馄饨再走。中午到了随州城，晚上知州必然为我们接风。”
亲随称是。去叫了郑谌，一起到外面喝馄饨。
离驿馆不远，有一家包子铺，兼卖馄饨。按正常作息，此时已经过了早饭时间，铺子里还是坐了一多半人。
胡交修对郑谌道：“那一家如此好生意，味道也必然不错。这些日子路上辛苦，进了随州，就到了王宵猎地盘。都说王宵猎治下百姓安乐，市井繁荣，不必再受那番苦了。”
郑谌道：“学士说的是。为一路上，除了德安府好一些，其他地方着实是太乱了。”
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包子铺要了一大盘包子，每人一碗馄饨，寻个位子坐下。
胡交修拿一个包子起来，咬一口，满嘴直冒油。不由赞道：“果然好味道！如此鲜美，用的必然是新鲜肉！”
包子铺主人笑道：“我这里做了几十年生意，谁不知道用的是新鲜肉！今日包子，是早上新买的黄牛肉，细细剁成馅，里面又加了鸡汤才蒸出来的！”
胡交修吃了一惊：“都说王节帅治下国泰民安，怎么还杀耕牛？”
主人家笑道：“你们是外地来的？我们这里十年以上的耕牛，官府不禁宰杀。光化镇上，每日都有牛肉卖。”
胡交修点了点头，对郑谌道：“第一次听说，还有不禁宰耕牛的地方。奇怪，真真是奇怪！”
一边说着，一边吃着牛肉馅的包子，果然味道特别鲜美。
正在这时，几个农民打扮的人进了店。对主人道：“一人十个包子，再来一大碗馄饨，在快一点。我们吃饱了要送粮到随州城里去，不要误了时辰！”
旁边小厮答应着，飞快端了包子上来。
胡交修在一边听见农民的话，不由转头看了他一眼。这包子三文钱一个，十个就要三十文，再加上十文钱一碗的馄饨。一顿吃四十文，这农民够阔气的。
主人家下好了馄饨，端到农民的面前。道：“看你们外面的担子，是要到城中交粮吧。”
农民道：“正是。我们乡收了三百多担陈谷，要赶紧交到县衙里去。听说北边的战事正紧，行军打仗，军中要用粮呢！我们交了这一批，赶紧回去，下午还能挑一次来。”
主人家道：“是啊，听说来了十万大军，要攻洛阳城。节帅纵然神机妙算，只怕也不容易。”
一边说着，主人家一边擦着手，语气不胜唏嘘。
胡交修听了这话，急忙拉住主人的手，问道：“只听说王节帅攻下了洛阳城，哪里来的十万大军？”
主人道：“你们果然是外地来的，这些事情都不知道。节帅攻下洛阳，金军岂能不救？一个什么拔离速，带了十万大军从陕西来。还有一个刘麟，听说是刘豫的儿子，带了五万大军从开封府来。前线战事正紧哪！”
胡交修吃了一惊，急忙问道：“原来如此！前线战事如何？”
主人道：“我们这里离洛阳太远，哪里知道？只是前线战事不断，我们后方只能多交粮食，不让将士饿着。”
见问不清楚，胡交修只好放过主人。对郑谌道：“我们是奉朝命来贺王节帅收回西京，兼谒皇陵。怎么听这里人的意思，金军派了大军来攻西京？这可如何是好？要是我们到了洛阳，王节帅败了，岂不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