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了好多天，一直定不下来。吕颐浩没办法，只好让权邦彦来问李彦仙的意见。
沉默一会，林卫问道：“枢密相公，节帅该得什么封赏，朝廷没有主意吗？若没有主意，以后再有人立大功，岂不是还是无章可循？而且，若对节帅封赏不够，其他大将会怎么看？”
权邦彦道：“主要是节帅年幼，若官封得过高，许多大臣认为对节帅以后不利。这一点，大家都明白。节帅占据西京之后，必然需要钱财。有大臣认为，官位不必太高，多给赏赐好了。”
童元庆笑道：“从节帅到襄阳，屡立战功，也不过得了几条金带之类赏赐。这次你们又说多给赏赐，给多少？似我们这些人，也能得条金带吗？”
权邦彦听了，一时不由有些尴尬。道：“将军说笑。”
童元庆连连摇头：“我可不是说笑。在军中，我是个虞候，手下六七千人。有这个官位的，我看朝中不少，哪个不是锦衣玉带？节帅封赏不高，那不用说了，我们这些人也得不到什么。不是我爱财货，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若是没条金带玉带，对不起我在战阵上拼命！”
权邦彦听了，不由愣住。
是啊，王宵猎年幼，封赏可以不高。但他手下的人怎么办？十数万大军，手下有多少军官？封赏不高，这些人如何看待朝廷？王宵猎驻地，朝廷鞭长莫及，这些军官岂不是对王宵猎更加死心塌地？
想了许久，权邦彦道：“将军莫急，此事我自会处置。”
童元庆摇摇头。道：“我看哪，你们这些朝中的相公信不过。我们在前线立了大功，你们却在这里斤斤计较该怎么封赏，这不是笑话吗！我们是与金军拼命的人，到朝廷却受你们这些闲气！”
权邦彦看看李彦仙。只见他手中握杯，对童元庆不闻不问。突然心中明白，朝臣们在观察这几个人，这几个人又何尝不是在观察朝廷？王宵猎建军，完全是自己起家，没有问朝廷要过钱粮。而且朝廷的计划，也没有接下来给王宵猎钱粮的意思。那么所谓封赏，除了官位名号，朝廷还给王宵猎什么？
不能给王宵猎什么，那么王宵猎的手下，对朝廷能有多少敬畏之心呢？
见权邦彦不说话，童元庆看看林卫，摇了摇头，面露不屑之色。
权邦彦、赵子昼和曾统三个人，这时候才意识到，林卫和童元庆两人不是李彦仙的跟班，他们是在战场上统领六七千人的大将。这样的大将，若在平时，权邦彦是要小心应付的。
第642章 封赏优厚
赵构看着下面的几个重要臣子，道：“李彦仙几人在行在时日久了，封赏又迟迟定不下来，似有不耐。对王宵猎的封赏，众卿还是早早定下来。”
翰林学士胡交修道：“臣到西京，见王宵猎治下百姓安乐，人人愿为国出力。其军纪律严整，非是一般军队可以比的。可以见王宵猎在襄阳数年，确实用了心的。臣以为，当要重赏为好。”
宰相秦桧道：“学士说的有道理。只是这几年，费用浩繁，朝廷所入着实有限。若是重赏，必力有未逮。”
吕颐浩道：“王宵猎于陕州斩金万户拔离速，此前所未有之大胜。若不重赏，岂不凉了其余将士的心？不管朝廷再艰难，封赏不能少了。还有，王宵猎虽然年幼，其军功在那里，名位不能低。”
两位宰相，吕颐浩主外，秦桧主内，各有分工。对于王宵猎的封赏，态度不同。
那日权邦彦与李彦仙、林卫和童元庆三人谈过之后，猛然警醒，王宵猎是手握十余万重兵的大将，不能当一般人看待。而且山高皇帝远，朝廷必须笼络，不能因为封赏刺激王宵猎。吕颐浩听了权邦彦的话，仔细想了想，才知道自己以前想得差了。以王宵猎的地位，根本不是现在的朝廷可以讨价还价的。
王宵猎自己筹措钱粮，仅这一条，朝廷就没什么能牵制他。如果连封赏的官职都故意给的低，会怎么想？
赵构看看吏部尚书洪拟和兵部尚书李光。道：“吏部和兵部认为，王宵猎该任何职？”
洪拟捧笏道：“禀陛下，臣等以为，当在刘光世、张俊、韩世忠之下，诸将之上为宜。换节大藩，制置京西南北和河东北路，进检校少保。”
李光道：“王宵猎在襄阳，屡立战功，非其他将领可比。只是其驻地与行在之间乱军不断，联系不畅。孔彦舟在鄂州，不听朝命，祸乱百姓，张太尉大军招讨，必然难以立足。以后朝廷到襄阳，再无阻碍。王宵猎当庞以高位，其治下州郡，由朝廷派官。”
赵构想了想道：“纵然没有了孔彦舟，鄂州、黄州之间依然不太平。再者有洞庭湖杨么，只怕没有官员愿意到襄阳一带任职。一旦鄂州出了乱子，便与行在交通断绝。”
洪拟道：“朝廷收回诸郡，总有官员愿意去做官的。”
参知政事谢克家道：“朝廷派官，这些官员的俸禄谁发？”
洪拟有些尴尬。道：“还是跟以前一样，由王宵猎发便了。那里赋税，都入王宵猎之手以养大军，朝廷如何再发官员俸禄？王宵猎十几万大军，也要那里赋税养军，朝廷不好收取。”
秦桧道：“既然是朝廷治下的州县，赋税自然归朝廷。王宵猎十几万大军太多了，应该裁汰些才是。”
吕颐浩看着秦桧。道：“王宵猎新胜之后，想让他裁汰军队，此事应该由秦相公去说。”
秦桧听了，不由变了脸色，只是不敢说什么。
胡交修道：“臣到西京的时候，见那里官员缺乏，许多州县只能由小吏治理，着实简陋。若朝廷派官，终究是好事情，俸禄由王宵猎发，也没有什么不好。”
赵构不说话，心中权衡。俸禄由谁发，不是谁掏钱的问题，而是官员效忠谁的大是大非问题。赵构朝廷的收入相当有限，许多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不过发不出俸禄，还可以发会子，以实物，总有办法胡弄过去。到了襄阳、洛阳那些地方，就无法胡弄了，俸禄只能依赖王宵猎。
秦桧忽然道：“王宵猎在襄阳的时候，依靠印制襄阳会子，聚敛不少钱财。臣以为，不如把襄阳会子收归朝廷，通行天下。如此朝廷可以有钱，会子天下都可以用，不是一举两得？”
吕颐浩听了，不由转头看着秦桧，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宵猎在襄阳费用不缺，会子起了很大的作用，此事朝臣大多都知道。把襄阳会子收归朝廷，多印一些，通行天下，好像是个不错的办法。只是，襄阳会子王宵猎发出来的有人用，朝廷印出来的，还能够让人相信吗？
李光道：“王宵猎属下十余万大军，处处用钱，若把襄阳会子收归朝廷，军费从哪里出？”
秦桧道：“每年给王宵猎几百万贯养军。不过多印一些罢了，又是什么难事？”
参知政事孟廋道：“每有将帅出外，朝廷也允许印会子。只能解一时之急，没有能通行数年的。襄阳会子收归朝廷不难，但能把此事操办好，只怕朝中没有此等人才。”
秦桧道：“印会子，无非是印制精良，让民间无法盗印。再兼以称提之法，不让会子变轻，如此而已。此事又有什么难的？派一大臣提举即可。”
吕颐浩道：“王宵猎十数万大军，新胜之后，朝廷不要惹无谓的事端。只要高封其官职，给些钱财，让他不会觉得失了面子就好了。陛下，臣必须提醒一下。王宵猎大军十二三万，一战可斩数万金军，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
赵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作为皇帝，赵构对属下官员的兵权极为敏感，怎么会忘了呢？所有大臣都忘了，赵构也不会忘。不过是从郑谌的讲述中，赵构感觉王宵猎不似桀骜不驯的其他大将，如李成、孔彦舟、范琼等人而已，应该是一个忠臣。忠臣，当然就要受些委屈。不然怎么是忠臣呢？
秦桧对吕颐浩道：“吕相公以为，该给王宵猎什么封赏？”
吕颐浩道：“依王宵猎所报，其在河东路已经占领了绛州、晋州、怀州、卫州、泽州和隆德府，加上永兴军路的河中府、解州、陕州、虢州，几乎一路了。便让其任职京西南、北路、河东南路制置使，兼知河南府。爵封开国公，为检校少保，节镇换大藩即可。在本朝诸大将中，仅次于刘光世、张俊和韩世忠了。”
说完，看着赵构。
赵构看看众人，缓缓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过了一会，赵构又道：“王宵猎治下州县，朝廷还是应该派官。”
吕颐浩道：“王宵猎也缺人使用，派官自是当然。只是派去的官员，还是要听王宵猎的，不要惹出无谓事端。王宵猎手下十几万大军，朝廷千万不要忘了这一点。”
吕颐浩一再强调王宵猎的十几万军队，众臣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朝廷兵马最多的，无非是刘光世、张俊和韩世忠三将，每人三四万人。他们三个人加起来，还没有王宵猎的兵马多。
若在以前，还可以认为王宵猎跟其余盗贼差不多，十几万大军不过是个数字，徒惹人笑。陕州大捷的同时，王宵猎同时在中牟和湖城获胜，告诉了世人，这十几万军队的战斗力。现在还有哪个大臣敢怀疑王宵猎军队不能打的？
十几万可战之兵，仅凭这个，朝廷就要小心应对。
前面秦桧等人提的要对襄阳会子等如何如何，都是扯淡。吕颐浩明白，把王宵猎惹得不爽，诏旨一撕，朝廷能把他怎么样？到了那个时候，还是要派官员去好生劝慰。
第643章 令人失望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如烟如雾。雨中的西湖别有风味。湖面上的荷叶婷婷玉立，远处的塔影若隐若陷。
李彦仙三人坐在小船上，游览着湖景，吃些临安府的小吃，甚是惬意。
林卫道：“人人尽说江南好，真正来了，才知道江南好在哪里。这地方煞是古怪，来了人就慵懒许多。”
童元庆笑道：“我们当兵打仗的人，实在欣赏不来这西湖。还是在中原，周围一望无际，人的心胸也开阔。这个鬼地方，隔三差五就下场雨，粘粘糊糊烦死个人！”
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一饮而尽。
李彦仙道：“争吵了许多日子，朝廷的封赏终于下来，我们也该回去了。直娘贼，刚开始我们和和气气，朝里的相公们就以为我们好欺负，想着克扣封赏！非要我们拉下脸来，他们才知道厉害！”
林卫道：“来行在之前，我以为朝廷是多么不得了的地方，来这里要见世面呢！哪里想到，就是个绣花枕头。要钱没有，要官位也不给，这鸟朝廷还有什么意思？”
李彦仙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我们在襄阳的时候不觉得，到了行在，才知道节帅把襄阳治理得多么好。节帅治下的官员，俸禄听起来不高，但却是足额发放，不曾少了哪个一文钱。再看朝廷，这衮衮诸公，唉，过得什么日子。他们就有个官位，日常的俸禄，连三分之一都领不到。逃难到江南，哪个家里不缺钱？”
林卫和童元庆听了，一起点头。
没有比较就不知道在王宵猎治下多么好。王宵猎哪怕自己饿肚子，也曾不拖欠手下官员的俸禄。说是一千贯，就真发一千足贯，绝不克扣。反观朝廷，不要说发足额俸禄，发现钱不折支都是皇帝特殊恩典。
喝了口酒，童元庆问李彦仙：“都统，你说朝廷给节帅的封赏，高是不高？”
李彦仙道：“从官职看，节帅现在仅次于刘光世、张俊和韩世忠三人，算是朝中有数的大将了。不过，节帅手下十几万兵马，朝廷实在养不起，还是只能让节帅自筹军粮。从这一点来说，就比不得别人。陕州大捷，最后朝廷不过赏赐了两百两黄金，五千两白银，实在太少！”
林卫和童元庆一起点头。道：“这个朝廷，实在穷酸了些！”
经过多日商议，朝中众大臣还是不敢小瞧了王宵猎十几万大军的威力。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封了高官，算是宋朝此时比肩刘光世、张俊和韩世忠的大将，可以称为四大将。
王宵猎以山南东道节度使，为京西南、北路、河东南路宣抚使，兼知河南府，为许昌郡开国公，加检校少保。与刘光世、张俊和韩世忠三人的两镇节度使相比，要差了一些，官阶也低一些。但宣抚三路，实权大得多了。
宋朝的州有等级，节度州有军额，这个军额就是封的节度使名称。但有些州府，因为各种原因未赐军额，沿用唐朝的节度名称。这样的州府有孟州的河阳三城节度、梓州的剑南东川节度、成都府的剑南西川节度、江陵府的荆南节度、太原府的河东节度、扬州的淮南节度、兴元府的山南西道节度，还有襄阳府的山南东道节度。
一般来说，授这几个特殊节度，在节度使中算是殊荣。不过这只是一种习惯，并不是正式的等级。王宵猎以前一直驻襄阳，授山南东道节度，算是朝廷对他的认可。
宋朝地方的各种使也是极多，如宣抚使、制置使、招抚使、镇抚使等。地位最高、权势最重的是宣抚使，其次是招讨使，再其次是制置使。建炎末年，制置使的权力受到了限制，仅管军事。不过王宵猎地位特殊，一直以制置使的名义管理地方。改为宣抚使，实际扩大了他的权力。
经过再三考虑，朝廷还是认为王宵猎的军力不能轻视，给了其较高的官位。
王宵猎下面，李彦仙封观察使，邵凌和牛皋封防御使，张印、解立农、曹智严、邵兴、李兴五人封团练使，他们的钤辖袁溉等人封刺史。
王宵猎向朝廷报的时候，钤辖与都统本来是同阶。朝廷议论，觉得统兵官与钤辖同阶太过荒唐，照顾王宵猎和面子，只让钤辖比统兵官低了一阶。
其余军官，比如林卫和童元庆等人，都是遥郡官。对王宵猎报上朝廷的请赏，只是略做调整。
奈何刚来的那几天，李彦仙等人见了朝中官员，对他们很是失望。面对一场大胜，封赏却处处计较，透着一股小家子气。后边封再高的官，他们几人也没什么激动的感觉了。
李彦仙道：“朝廷现在兵马，若不算节帅，也不过十万稍多而已。可在临安所见，官员却很不宽裕，人人都领不满俸禄。这还不说，领到手的还有诸多折支，官位稍低一点，就生活艰难。现在想来，节帅以二十州的地盘，养十万大军，还让大家吃饱穿暖，何等不易！”
林卫道：“不止呢！节帅的治下缺少人才，许多州县只能够用吏人治理。但是不管什么官员，从来没有被拖欠俸禄过。唉，能做到这一点，可着实不容易。”
说起此事，三人不由唏嘘。
不来临安府，还不知道王宵猎做的事情如此了不起。有二十几州的时候，就能养十万大军。养了大军，百姓的税赋依然很低，民间异常繁荣。与其他地方比起来，襄阳如天堂一般。
童元庆道：“所谓梁园虽好，非久恋之家。这江南烟雨，看起来确实别有韵味。只是对我们来说，还是早早回去的好。巴巴跑一趟行在，只是得了几个官位，也没有什么大意思。”
李彦仙听了，不由笑起来。包括自己在内，此次来行在献功，都想着会得到什么赏赐。哪里想到，这个朝廷如此寒酸。寒酸倒也罢了，还不自知，还想着连官位也克扣。
林卫道：“此次到临安府，我还学会了几句话。行在的人常说，若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他们还有句话说，仕途捷径无过贼，上将奇谋只是招。我们这些前线打生打死的人，跟那些做盗匪的比起来，官位不比他们高，钱又没有他们多，不是让人丧气！唉，我们跟着节帅，经历的一切都是好事情。还想着，天下都是如此呢。等到真见到了，实在让人摇头！”
李彦仙点了点头道：“是啊。天下如此，实在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自己出身低微，一心向着国家，不顾个人生死。没想到真地见到了朝廷，这个朝廷如此让人失望。
第644章 眼光浅了
柳泉镇在寿安县和福昌县之间，北可到渑池，南可到伊阙，是洛阳谷地的重地。第二军的新兵营，便就建在柳泉镇对面的洛水岸边。
闰四月二十一日，刘子羽随王宵猎，到了柳泉镇的新兵营。
下了马，刘子羽道：“时常听闻节帅属下称赞新兵营。说有了新兵营，军中再不怕没有新兵了。其余各军，包括秦凤路的诸军，都为新兵发愁。今日来看一看，节帅如何训练新兵，其他各军也好学习。”
王宵猎笑笑。道：“我们先吃饭。洛水里的鲤鱼，味道极是鲜美，还胜于黄河鲤鱼。洛鲤伊鲂，极是恰当。”
说完，由提举新兵营的吕概领着，进了新兵营。
进了新兵营，刘子羽就见到与其他地方训练新兵不同。这里都是一队一队，由教头单独带着。有的在空隙处训练走来走去，有的木头一样站在那里，就是不见有舞马弄枪射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