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玄一步三回头,企图唤醒允哥儿的怜惜,他不想分开,想让允哥儿跟他们一块儿过年。宫中过年很热闹的,比民间热闹得多。
但是宋允知怎么可能进宫过年,他还得陪着自家人呢,他哄道:“小宝玄,你快回去吧,别让陛下跟皇后娘娘久等了。”
萧宝玄还想牵一牵允哥儿,宋允知却想着赶紧回家了,一把将萧宝玄抱起来递给三皇子:“孩子交给你了,赶紧回去跟陛下复命去吧。陛下若是见到你们兄弟俩一道回去,必定欣慰。”
他郑重其事地拍了一下三皇子的胸口。他本来想拍肩膀的,高度实在够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
三皇子点头,一股责任感油然而生。而后也不等萧宝玄拒绝,直接一个箭步迈入宫城。
好说歹说将萧宝玄糊弄走,宋允知才迈着欢快地步伐往回冲。这是他来京城过得第一个年,一定得玩个够本才行!
宋允知在暗暗筹划着自己的新年游乐计划,而已经封笔的皇帝陛下却还在筹谋另一件大事。宋允知弄的那几首曲子皇上这些日子一直在听,越是沉浸其中,便越是心潮澎湃,皇上甚至决意要做一件事大,他得在有生之年,他一定要收复故土!
而他为北伐做的第一个准备便是——恢复武举。
第60章 会文 一群糟心的熊孩子
别人不好说,未必会全心全意地支持他,除了皇后,皇上也就只将这事儿跟陈素通了气。陈素也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不问缘由支持恢复武举的决定。
想要收复北方的不止有陛下一人,陈素这些年也一直在暗示陛下可以跟北戎人争一争,他们夏国的士兵真没有那么窝囊,但形势比人强,朝中大半的官员一直退缩,他们君臣二人也有心无力。但这回不同了,北大营靠着点兵调动了整个夏国军民的信心,这些日子不知多少人对点兵一事津津乐道,甚至还有不少知情人在议论兵部新造的三弓床弩。
百姓有士气,朝臣也开始动摇,皇上自然想着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恢复武举,再选用一批将才入军,便是为来日的反击打好基石。
君臣二人越发觉得此法可行,陈素准备回去便写文章,为陛下摇旗呐喊了。陛下信重他,也是因为他在文坛上的地位,文人的笔杆子,有时候比官府的政令还要管用。
二人才刚商议完,便听到两位皇子回宫的消息,皇上留了陈素在宫中用饭,自己则跑去接儿子了。小儿子乖巧,老三也长进了许多,看到弟弟衣角乱了还会伸手抻一下,这已是不小的进步了。
对于老二没有跟两个弟弟一块儿回宫这事,皇上心中嘀咕了几句古怪,老二之前不是跟老三关系尚可么,近来是怎么,难道又犯倔了?这个老二,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
二皇子还不知道父皇在腹诽自己,他如今正在舅公家会见舅公给他联络的大臣。年仅十五的二皇子虽然不能为这些人做什么,但是他身为皇子,只要露个面,便能招来前赴后继的投机者。嫡子尚小,能否平安长大都未知,二皇子这个实际上的长子上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二皇子原先也不跟朝臣碰面,都是舅舅一家替他维系,但是近来二皇子改变主意了。人人都能争,他为何不能?不争不抢,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老四上位?他属实做不到。
二皇子叫人带了话给父皇,而后便留在外公家宴饮一日,而行了一天的路后,江亦行才终于摸到了家门。
村里人见他雇着牛车回来,都兴冲冲地跑来围观。江家这小子节俭,从前都是一步一步走回来的,这回却带了一车东西回来过年,难道是国子监发钱了?
江亦行家中只有一个寡母和一个妹妹,瞧见儿子回来,江母带着女儿欢喜地打开竹门,而后便迟疑地看向牛车上大包小包的行礼。她还在愣神,江亦行已经打开包裹,将他从京城买回来的点心分给围观的小孩儿。
各家长辈都不大好意思,想要拒绝,却听江亦行道:“素日承蒙各位长辈照拂我母亲与小妹,眼下这些不过是托同窗的福拿回来的年礼,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众人恍然大悟,都以为这一车东西都是同窗给的。想来也不足为奇,国子监里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江家小子彬彬有礼,入了贵人的眼也不一定。江亦行是他们村里唯一出息的孩子,众人虽羡慕他有这番际遇,却不会说什么酸话,反而叮嘱江亦行,同窗虽好,东西却得少拿些。
拿人手短,他们也怕江家小子落人口实。
江亦行点头应下,送走了乡亲之后,才抱着妹妹随母亲回了家。
回家后,江亦行才将他给允哥儿画人像,允哥儿给了他分红的事说出来。允哥儿先后给了几笔钱,加起来都足够他们一家用上数年了。江亦行一向节俭都没舍得动,只是这回放假回家多买了些年礼,打算让母亲跟妹妹也过个好年。
江母听来感慨万千:“我儿这是遇到良友了,无奈家中贫困,也没法子报答人家。他既然年纪小,你日后便多照看着些吧。”
江亦行自然知道,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江小妹攀着哥哥的膝盖,望着桌上的糖块,笑得很甜。
江亦行失笑,将妹妹抱起来,顺手拿过一块糖:“尝尝?”
小妹软乎乎地接了过来。
新宅子里,宋允知一家已经风风火火地将院子给改造好了,他们一家人的住处,风格各有不同。唐懿喜好雅静;宋瑜随性不拘一格;贺延庭喜好奢华,好东西都往外摆着;宋允知天马行空,所以他的院子也最为与众不同,玩乐、休闲、享受的应有尽有,主打一个住得开心。他还让他爹给他在后院弄了一个马厩,国子监放假了,宋允知便将自己的矮马牵了回来。
他生怕贺延庭的马欺负自己的倔驴,将它们俩隔得老远,还特意找了好些干草干花,给倔驴的那间马厩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有钱了,就连他的爱马也要住得舒服点儿。
贺延庭见状,不肯服输,也连忙将这一套给抄了过去。
等到一切拾掇好后,莹秋都忍不住打趣了一声:“只怕原先的东家也看不出,这是他们家住过的宅子了。”
宋允知却觉得这样挺好,这叫生活气息!说明他们彻底在京城安家了。
等到了第二日,宋允知便憋不住开始出门了,他领着贺延庭跟谢蕴满大街地跑,将京城里好玩的地方都跑尽了。吃吃喝喝了好几日后,宋允知忽然被神情激动的随春生给堵在了门口。
宋允知挠了挠脸颊:“你也想来玩吗?”
谢蕴好像没怎么见过随春生,宋允知担心突然待上他稍显冒昧。
“玩什么玩?”随春生一把将门给关上,进了宋允知的院子后便走来走去,没个消停,整个人仿佛陷入一股癫狂的状态中。
贺延庭被吓得不敢吱声,宋允知也觉得怵得慌,他上前摸了摸随春生的手,作势安抚两下,小心地询问道:“别吓人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好事。”随春生忽然停下,眼里还闪着光,激动道:“陛下准备重开武举。”
宋允知哦了一声,算是明白了。这家伙一直想去参军,但是家里不让,如今听到这等消息,也怪不得他坐不住了。
随春生直接一屁股坐在宋允知的小吊椅上,他身量比宋允知大了许多,宋允知那小吊椅被他一坐,立马显得可怜又逼仄,他都怕那根绳子承受不了随春生的重量。
他可怜的
随春生还理解不了允哥儿的担忧,仍在那儿不听地叨叨:“这次必然是我出头的大好时机,陛下肯重开武举,便说明日后肯定要将重心放在兵部上头,兵部也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了。”
随春生甚至畅想自己去了兵部后,能够屡建战功,斩获敌将首级,守护一方百姓,成为家族的骄傲。他就说嘛,自己一身的好本事,怎么可能一辈子留在国子监蹉跎岁月?
宋允知见他已经乐得找不着北了,却还是提醒道:“可是武举你也不是纯粹比武的吧,是不是也得考文试?”
随春生顿住,他太激动了,倒是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贺延庭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生的痛苦,他都明白的。朝廷选取的武将肯定是要允文允武的,单纯武力出众或许可能入选吧,但是想要拿下头名绝不可能,日后晋升也是难上加难。
随春生也只是沮丧了一阵,随即便重拾信心:“不怕,大不了我恶补一番,不信过不了文试。”
宋允知冷不丁问:“但你过得了你家里那一关么?”
随春生彻底呆住。
宋允知摇了摇头,这家伙忘记的事情还真的挺多的,而且尽挑着重要的事忘。他也知道这样说比较残酷,但是情况如此,随春生最需要争取的或许从来都不是武举,而是家里的支持。
宋允知这句话说完之后,随春生便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一样,无力地靠在吊椅上。
家中若是那么容易松口,他早就从国子监逃出去了,哪里还需荒废到现在?自从家中的叔叔伯伯相继战死在沙场上后,祖母对他从军一事便格外敏感,再不许他再碰那些兵器兵书。他们只希望自己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一身,如他们规划的那般,成亲、生子、做官,这确实是最安稳的一条路,却不是随春生希望的人生。
他只想追求自己喜欢的事业,而非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宋允知心疼地摸了两把脆弱的宝贝吊椅,轻声哄着精神不稳的随春生:“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
随春生还是有气无力。
宋允知一狠心:“大不了,我让秦尚书当说客好了,他不是还欠了我一个人情?”
随春生迟疑着分辨了一下,见宋允知说真的,连忙弹起身子,猛地抱住了宋允知,瞬间活了起来。
真不愧是他的好兄弟啊,随春生感动不已:“允哥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一向爱气人的小气鬼能为他做出这样的承诺,随春生怎能不触动?
精神回来后,随春生也想通了。秦尚书是最后一张底牌,随春生不打算乱用,他定了定心,决定回去还是先努力一番,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再想别的招。
随春生哼着歌离开后,宋允知正打算出门,又被他先生给揪了回去。
户部冯尚书在家办一场文会,陈素虽然同他不打对付,但还是被邀入府。此番前去的多是文臣,期间少不得要作诗写文章,陈素便想着带上弟子去感受一番,顺带还能多认识一些官场上的人。
宋允知挣扎无果,只能眼泪汪汪地被他先生抓了壮丁。
他本还想叫上贺延庭一块儿,不想贺延庭被允哥儿一看,汗毛都竖起来了,二话不说立马关上了大门,头也不回地往家里一躲。牺牲允哥儿一个就够了,他是不可能去参加那劳什子文会的,他又不喜欢受虐。
“……”宋允知彻底看清了贺延庭。关键时候,没有一个是靠谱的。
待他去了尚书府之后,果真随处可见的都是文人,看的人心里直打鼓。
不过好就好在宋允知虽然顶个神童的名字,但是终究还只是个小孩儿,一般人对他虽然好奇,但也仅限于考校两句。宋允知别的不提,书本上的学问那是绝对扎实,还有系统跟先生的双重辅导,不是谁都能将他考问住的。
他被先生带着考问了一通后,终于能借着更衣出去透一口气了。
冯尚书府跟丞相府也差不了多少了,处处奢华,园林景致更是巧夺天工。府邸占地极广,若没有人带着,宋允知出去就得迷路。
等到更衣出来后,宋允知还不大想回去,绕着园子信步往前。才出了小道,宋允知突然看到对面有群同龄人围墙根,约莫七八个人,头挨着头,七嘴八舌不知在商议什么。
宋允知一看到同龄人便走不动道了,他对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孩子有股天然的好感,遂扬起笑脸,上前几句问了声好。
结果他才一出声,那群小孩儿便做鸟兽散,压根没有人搭理宋允知一句,瞬间就都跑光了。等到人走尽后,宋允知才发现地上倒了一盆牡丹花,盆已经摔碎了一半儿,里头的土落了一地,开得正盛的牡丹花也被折去了两朵,可怜兮兮地卧在地上。
宋允知只瞧了一眼,却发现这株牡丹仿佛有点眼熟。
不确定,再看看?
然而他才往前走了一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难掩怒容地抓住了宋允知,语气森然:“你干的?”
第61章 委屈 允哥儿被冤枉
这老头,怎么还碰瓷呀?宋允知扭了几下没挣扎开,他待人礼貌前提必须得是个人,这倒打一耙的老头除外!
宋允知生气道:“你要叫也得看清楚了再叫,少冤枉好人!”
“我看得一清二楚!”老头比宋允知还要生气,他因为这盆花才开的文会,前面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地弄了这么一出,结果花还没露面,就被这小子给毁了,这让自己这张老脸往哪里搁?
宋允知快要被这个不要脸的老头子给气得发抖,他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赖到他头上去了呢?
讲不讲理?
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情急之下,宋允知转向方才给他带路的小厮,求证道:“你方才一直都在此处,快给他说说这盆花到底是谁摔的。”
小厮犹豫了一番,最终在老爷的冷脸之下,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宋允知眼睛瞪圆。
小厮说完低下头,再次重申:“我方才没追上公子,所以什么也没看清。”
宋允知捏着拳头,好家伙,这个小厮跟老头是一伙的吧。堂堂的尚书府,竟然干这种龌龊事。也是,他早该想到的,丞相府里都能乌烟瘴气,这尚书府的人更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丘之貉!只可怜了他自己,跟入了狼窝没什么分别。
最可恶的还是眼前这个老头,他竟然质问宋允知:“少装模作样,不是你摔的,你为何要细看?”
寻常人若是遇上这种事,一定早走了,这小孩儿还要上前毁尸灭迹,定然是心虚。
宋允知的拳头真要按不住了,同样的年纪,他先生有多和蔼,这个老头就有多可恶。
老头转头问小厮:“是陈素带这小子来的?”
小厮点了点头。
既然有长辈在,那这事儿便好办了,他直接让人将陈素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