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神兵千百万……”
卫远阳眉头紧皱,稍微打开门,外面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音。
重新关上门。
还是有声音,声音的穿透力还很强。
“庄稼汉,嘿,庄稼汉,武装起来千千万……”
这是电影《地道战》的歌曲。
卫远阳缓缓抬头,看向天花板。
电视机,他妈说良馨结婚,陆家买了一台熊猫牌黑白电视机。
还说这是良馨从他这里弄走的电视机票买的电视机。
良馨醒了?
卫远阳走到窗口,竖起耳朵仔细辨听。
除了电影台词,听不到房间里的其他声音。
卫远阳刚想放弃,突然听到轻微的笑声。
并非电影演员悠扬回荡的台词。
是来自房间里的人。
卫远阳耳朵贴上墙壁,听得更清晰了。
良馨的笑声。
良馨在笑。
看电影笑的?
地雷战里面确实有很多让人忍俊不禁的情节。
可是这部电影公社放映员经常到大队来放,良馨不但看过很多遍了,从来没见她这么笑过,最多就是掀一掀唇角罢了。
难道是跟不同的人一起看,心情会不一样?
卫远阳嘴角紧绷,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突然,一阵低沉的笑声也传了下来。
是陆冲锋。
紧接着又是一阵像是被挠了痒痒肉的笑声响起,比之前更容易听见。
是良馨。
卫远阳身体僵住,心脏撕裂般疼痛。
良馨从来没在他面前这么笑过。
现在和陆冲锋看个电影居然也能笑成这样。
卫远阳的脸沉得比外面的天还要黑,他不想再听他们笑了,但又舍不得挪开脚步。
因为难得能够听到良馨的声音。
放在半年前,甚至放在一两个月以前,要是有人告诉他,他会为了一个人牵肠挂肚,他只会礼貌一笑,随后便当成耳旁风。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对一个人牵肠挂肚,朝思暮想到这个地步,大半夜不睡觉跑寒风口听墙角。
这个人还是他主动弃之如履的良馨!
突然,一阵闷哼声袭进耳膜。
卫远阳脸色骤变。
眼前忽然出现白天陆冲锋下楼时神采飞扬的脸。
卫远阳指甲嵌进掌心肉里,固执抬着僵硬的脖子紧盯天花板。
恍惚中似乎看到天花板在摇摇摆摆,感觉自己撕裂的心也跟着天花板不停流着鲜血。
他自虐般站在原地,一步都不肯挪开。
“天亮了。”
良馨终于攻破陆冲锋耐力坚固的防御工事,埋进他的颈窝,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
陆冲锋拨开她湿透的头发,看着她气若游丝,堵住唇撬开她的牙齿,右手抱紧她的腰。
良馨的脚趾不受控制抖了一下,抬起手臂摁住他的肌肉,坐起身,“随军怎么说?”
陆冲锋仰头,喉结滚动,汗珠从他的下颌流进脖颈,“……你说了算。”
良馨再次滑倒在他汗湿的颈窝,闭上双眼,鼻子里微微喘着气,累的连张嘴喘气的力气都不剩下了。
陆冲锋贴近她的耳朵,“你真的要去?”
良馨半掀眼皮,多了几丝天然生成的柔情媚态。
下一秒,眉头微蹙,张嘴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眉头却并没能松开,反而蹙得更紧,声音从紧咬的牙缝挤出:“混蛋。”
陆冲锋被骂出笑声,“你先睡,我来收拾。”
良馨确实累的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如果时间能倒回,她宁愿自己去洗十条床单被罩,再缝二十条被子,也不要他去动手。
夫妻角色互换。
一点都不好玩!
良馨以为陆冲锋说的收拾,是收拾床和人。
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看到的是房间全空了。
大衣柜里的衣服全被装进箱子,写字台上的红色铁皮暖水壶,一对搪瓷茶缸,底下的两尊痰盂都不见了。
书架上的书,墨水瓶,钢笔,笔记本,还有梳妆台上面的雪花膏润唇脂冻疮膏,以及本来正放着电影的电视机,收音机,皮革箱子和几床新被全都没了!
只除了床上的被子和她。
要不是陆冲锋穿着一身军装走进来,良馨差点以为又穿越了。
“我用热毛巾帮你擦过了,你要不要再洗个澡?”
“……你搬家?”
“我们新房的东西一应搬走。”陆泽蔚手上端着白瓷茶杯,“我原来房间里的东西会再挪过来,就算我们回来也有的住。”
良馨揉了揉太阳穴,“这里才是第一个新房。”
“是新房,才要一起带走。”陆冲锋将水喂给她喝,“你跟我随军后,短时间内很难再回来,所以我还是把新房的东西都搬去我们第一个新家。”
良馨羡慕他的体力。
“那也用不着这么急,等我醒了再一起收拾。”
“明天就走了,来不及。”
半躺在床上的良馨,突然睁圆了双眼,“你说什么?”
陆泽蔚将白瓷茶杯放在一边,
认真看着良馨,“太快了?我也没想到你会愿意跟我去随军。”
“……你们军人真是作风迅速,什么都打速决战。”良馨斜着眼看他,“除了床上。”
这是夸他?
认可他?
意思他很行?
陆冲锋翘起唇角,“都是领导指挥有方,战术高明。”
良馨:“……”
她可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想到这,浑身酸软肿胀。
“你不能再睡了。”陆泽蔚扶起想要往被子里滑的良馨,“时间紧急,爸借了军车给我,你得起床,我陪你回去一趟。”
良馨摆了摆手,“不用,我睡一觉去赶火车。”
“不行。”
陆冲锋义正严词,“哪有丈夫不去老婆娘家的,不去就说明我名不正言不顺。”
良馨抬起另一只手,两手一起揉着太阳穴,“我累了,去不动,下次再说。”
陆冲锋抱起良馨,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像抱小孩儿一样,“借爸的车去,你想睡就睡,睡醒就到槐花公社了。”
“不去。”
“我早该去了,走之前怎么都得去一趟,见一见长辈和家里人。”
“……”
“我们这一趟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假期回来,再说我去了,才算真正被认可,不去都不知道良家女婿是……”
良馨突然俯身拍拍他的脸颊,手背顺着他线条分明的轮廓慢慢滑下,弯曲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道:“区区武士护卫,胆敢索要认可,你当你将本公主服侍满意了?”
陆冲锋漆黑如墨的双眸缓缓变成铮亮如雪的刀尖,寒利逼人,握着细腰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良馨察觉早起阳光明媚的天,仿佛骤然暗沉下来,心脏狂跳,脚趾蜷缩两下,翻身便跑。
下一秒,腰就被掐住,往后一拖。
长长的影子,以极具压迫感的姿势匍匐在曼妙身影之下。
良馨眼前天旋地转,被翻身平躺,下意识垂眸。
他攥紧白皙脚腕慢慢举起,如濒死的野兽恶狠狠咬住脚尖,眼底布满暗潮:“今日,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良馨浑身激起一连串细小的疙瘩。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