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晟一时语塞:“你都被烫伤了,还记挂着那些杂物做什么?”
陆鸢心疼道:“那不然呢?我这心比我手还疼……不是,是一样疼,手好疼。”
她忍不住疼,眼睛都冒出了泪泡。
祁晟听着她的腔调,心头涩得发紧。
他把伞捡起来,递给她:“你撑着伞,我来把这些东西搬回去,回家再立刻给你上药。”
家里还有她用来护发的紫草油膏,正好可以用来治烫伤。
再者她全身湿透了,若不再快些回去换衣裳,很容易就会染上风寒。
第60章
陆鸢给自己和祁晟打着伞, 二人并肩在滂沱大雨下,疾步归家。
回到家中,祁晟放下桌子和背篓,站在屋外的屋檐下, 与她说:“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我去生火烧些水。”
冷得发抖陆鸢“嗯”了一声, 就先行回了屋。
阖上房门后脱下衣物,拿着干爽的布巾擦了头发和身上的水渍后, 才穿上衣裳。
外边,祁晟把头上半湿的僕帽从头上拿下, 扔到平日洗衣的盆中, 再绞了淌水的裤脚后,便进厨房生火烧水。
火生了起来, 转头看出院子外, 视线从雨幕穿过, 落在屋子的房门上。
略微模糊的视野中, 见房门打开, 他也随之站起,拿着雨伞从院子走了过去。
陆鸢擦着头发从屋子出来, 与他说:“你也进去把衣服换了吧。”
祁晟进去换了衣服和鞋子,开门把外头的陆鸢喊了进来。
陆鸢进了屋子, 祁晟则去外头端了一盆冷水进来, 让她浸泡一会。
半刻后,祁晟才拉起了她的左手, 看了眼那红肿的地方,拿起干净的布巾放到手上的位置上,汲干水后, 才从刚打开的罐子里挖了些紫草油膏出来。
天气逐渐寒冷,紫草油膏也已经凝固。
祁晟把油膏抹到她手上时,她疼得蓦地一缩,但没能缩开,因为手腕被他拉得紧紧的。
祁晟声音温和了许多:“忍一忍,不尽早抹药,之后只会更难受。”
她被烫的地方又红又肿,要是不及时上药,肯定会冒出水疱。
陆鸢声音有些发抖:“被油烫后,我就立刻用雨水冲刷了。”
祁晟动作非常轻,把药膏缓缓抹在被烫过的手背上。
陆鸢疼得几次都下意识地想要把手抽走,但手腕都被他捏得紧紧的。
“你轻、轻点,疼。”
哪怕手上的力道也已经是最轻了,但还是应她:“嗯,我再轻点。”
祁晟为了分散她的专注,问她:“你怎么不就近找个地方避雨?”
陆鸢道:“我全身都湿透了,还那么狼狈,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也就想着避一避。”
说着又想起了在市集的事,她恼道:“这大雨来得凶也来得急,本来市集上的人就多,我也怕他们不小心把油锅掀翻而伤到人,就想着先端到角落里,那成想一个大娘直接就撞了过来,连句道歉都没有,还怪我挡她的路,让油溅到了她的衣服上。”
得亏已经给油锅盖上了盖子,不然她就不只是烫伤手背这么简单了。
祁晟听着她的话,眉头紧皱,继而道:“以后出摊,我都陪着你。”
陆鸢连忙道:“别别别,千万别,这次就只是个意外,总不能因为这个小意外,你就把我当作那易碎的瓷娃娃。”
“再说了,万一你以后有别的好前途,总不能为了我守着这一亩三分地的小摊,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祁晟是有本事的,要是运用得好这些本事,不求有大出息,好歹也能有点小出息,她也能躺平一二。
祁晟倒也有理智,没有一下子就承诺会一直陪着她,而是道:“在没人陪同你出摊的同时,我都陪着你。至于去医馆针灸的事……”
祁晟沉思了片刻,说:“明日我们去一趟医馆,问问大夫现在的情况,还需再针灸多少次。”
说话间,祁晟就已经给她抹完了药。
他松开她的手,叮嘱道:“这段时日,这只手别碰水。”
说着,又道:“你在屋子里坐着,我去弄些热水。”
陆鸢点了点头,心疼地看着自己被烫得红肿的手,也有些发愁。
手都伤了,得养多少天才能继续出摊?
祁晟回了厨房,舀了一盆热水后,便切了一些姜片到锅里,复而熬煮了一会,才舀起两碗。
他端起一碗,撑着伞回了屋子。
“喝点姜汤驱寒,一会我再给你沐发。”
陆鸢端过姜汤,问他:“你的呢?”
祁晟道:“我的还在厨房,一会再喝。”
陆鸢点了点头。
祁晟返回厨房就喝了姜汤,大雨已经由急转缓,也小了许多。
他把水端回屋中,让陆鸢躺下,他给他沐发。
陆鸢抬着手躺到竹床上。
祁晟挽起她的头发,用热水帕子沾湿。
陆鸢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反应了过来,睁眼看着上方的祁晟,诧异道:“不对呀,我怎么觉得你方才给我上药,还有去生火烧水,都好像没什么阻碍……”
“你是不是看得更清楚了?”
祁晟轻点了点头:“嗯,能看得更清楚了。”
陆鸢顿时露出了好奇之色,眨巴着眼睛,问他:“那你能看到我现在长什么样了吗?”
在陆鸢的记忆里,苏丽娘原本的底子长得就不差,只不过是嫁人后太过操劳,再加上逃荒,不仅瘦得皮包骨,也被烈日晒得皮肤黑沉。
她虽许久未照过镜子了,但这段时日不仅能吃饱,还吃上肉了,原本凹陷进去的双颊都已经胀肉了。
自从来了城里后,也很少晒太阳了,应该也没先前那么黑了。
祁晟的目光从她微红的双唇缓缓往上移动,鼻尖,鼻梁,最后才与那一双眼睛对上。
朦胧的双眸,好像是覆着一池秋水,柔和漂亮。
陆鸢与他对视着,气氛有些怪,她视线微微躲闪,轻咳两声后,继续问:“怎么样,不难看吧?”
祁晟笑了笑:“不丑,很漂亮。”
陆鸢闻言,便转回视线给了他一记白眼。
“你这话就显假了。”
祁晟定定望着她的双眸,道:“眼睛很漂亮。”
陆鸢抬起手,抚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语声诧异:“你还能看清我的眼睛长什么样?”
祁晟:“虽然眼前还是像覆有一层薄雾,但也是能看得出来的。”
陆鸢听明白了。
他现在看见的她,是带着滤镜的。
都说近视的人看人,皮肤都是好的,像是有一层滤镜,看来祁晟也有。
祁晟手法生疏地给她沐发后,细细用帕子擦拭。
头发擦得半干后,陆鸢坐了起来,抬着烫伤的手,与他说:“你既然能看得更清楚了,那就能帮我包油条和打豆乳了。”
“今天下了这么大的雨,而且油也得重新熬,今晚肯定是不能出摊的,歇两天后,咱们再继续出摊。”
祁晟点了点头,说:“你在旁边指点,我来做。”
陆鸢郁闷的心情也散了许多,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
祁晟问她:“不生气了?”
陆鸢看得开,说:“反正那一锅油,我原本就打算再用两回就换了,现在正好换了,还有那个锅,我原本也打算换个口子大一些的,一次能炸多几根油条的锅。”
“正好,现在都可以换新的了。”
祁晟端起水盆,说:“你倒是看得开。”
她睨了他一眼,说:“我不是一直都看得这么开吗?”
祁晟从躺在榻上,还昏迷不醒时,他就知道她性子乐观洒脱。
所以他才会觉得前后差别大。
不过,那又怎样?
他在意的时下她,而不是过去的她。
这一场雨,淅淅沥沥下到中午才停。
雨停后,祁晟便出去打水。
陆鸢小憩一会后,从屋子出来时,就看到祁晟在洗衣。
有他的,也有她的。
他给他洗衣没什么,就是这之前贴身衣物都是她自己洗的,现在盆里也有她的贴身衣物。
哪怕她脸皮再厚,现在也有点儿难为情。
两人都没说话,也没有眼神对视。
正是如此,但却也有种刻意的尴尬气氛,在两人的周围慢慢地蔓延开来。
祁晟面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可耳廓的绯红却是出卖了他。
祁晟自七八岁之后,身边亲近的妇人,只有他的祖母。但就是再怎么无知,也大概知道这寻常女子的贴身衣物,定然不像她穿的这样省料子。
以前虽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也没有遮掩,可先前他视物模糊,未曾留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