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海瑟尔立刻走进书房拿出一个新本子开始从头认真默写海芋和象耳芋的区别,她花了整整大半天,直到睡觉之前才满意的合上了本子。这样一来,这部分的知识就算完全捡起来了,等见到那位班克斯夫人之后或许能够好好利用。
第二天早上,早餐按时开始。海瑟尔当家作主后,早餐时间变得格外灵活。她一般会在九点之后坐到餐桌前,而对玛丽的要求则是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吃。
今天,她们起的都很准时。海瑟尔正在餐桌上给玛丽讲昨天遇见的那个神奇的邻居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一分钟后,蕾娜走进来,告诉海瑟尔访客正是隔壁的安娜女士。
海瑟尔一瞬间有了背后说人家被抓到的尴尬感,赶快让蕾娜把客人请进来。
安娜一出现在餐厅里就大叫着朝餐桌直直奔来:“啊!太好了,我正好还没吃饭!可以给我也来上一份吗?”
海瑟尔立即示意詹森太太把多的早餐端上来,幸好詹森太太一直有留足余量的贵族习惯。
安娜一口咬下半根烤肠,才嘟囔着说:“欸,海瑟尔,你不是一个人住呀?”
海瑟尔这才找到机会给她介绍:“这是我侄女玛丽贝内特,她陪我一起住在这里。”又转头告诉玛丽:“这是我们的邻居安娜威尔斯利,你叫她…”
安娜咬着吐司含糊的说:“叫我安娜就好。不过,玛丽侄女今年多大了?也要参加植物沙龙吗?”
玛丽看了眼海瑟尔,回答道:“19岁,姨妈刚刚跟我说过这个沙龙,我也很想去看看,不过不知道会不会麻烦到您?”
安娜说道:“19岁,那是可以进社交场了。怎么会麻烦,不过如果你要去的话,真该去从头到脚置办一套好行头了,不然那些刻薄的女人一定会说难听的话的。”
玛丽有点脸红,不过安娜说得实在太坦荡,完全不带有鄙夷或者阴阳怪气的意味,这让她一点也生不起气来。
海瑟尔也认同:“确实,玛丽总是要加入伦敦的社交圈的,是该好好打扮一下。其实我早就想大肆消费一趟了,可惜购物这种事还是要有熟悉的人一起比较好,不然我对伦敦的商业布局可是一点也摸不着门道。”
安娜立刻兴奋的举起手:“我我我!我可以带你们一起去!伦敦所有潮流前线的店铺我都一清二楚,正好我最近让厨娘回家休息了,攒下了一大笔钱可以好好购物一次!
”
海瑟尔和玛丽都被她震惊了,她居然为了省钱购物连厨娘都不要了,这可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购物狂啊。
海瑟尔迟疑道:“这样好吗,没有厨娘你还能吃上饭吗?”
安娜无所谓的说:“没事,厨娘太太本来身体就不好打算回家养老了,我支付五分之一的薪水请她每周过来做两顿饭,其他时候就让女仆随便糊弄一下就行。不过你们不用担心,等下周就是新的一个月了,我爸给的零花钱会打到我的账户上的。”
海瑟尔松了一口气,原来她还有保障生活的爸爸呀。
“好吧,那就没问题了,等早餐结束,我们就出发去购物!”
——
“如果要改造一位淑女的形象,那么首先第一步就是要从发型开始。”安娜拿着她刚刚随手写好的购物清单,坐在马车上煞有介事的说:“海瑟尔你的发型非常自然,和现在伦敦流行的卷发完全一致。玛丽的头发则有些太凌乱了,一看就是从来没有专门打理过的,必须要去改造一下。正好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打理我的头发了,就去我经常去的那家位于邦德街街尾的女帽店吧。”
“女帽店?”海瑟尔等她给车夫讲清楚位置,才问道:“为什么不是理发店呢?”
安娜告诉海瑟尔:“要是哪个女人进了男士专用理发店,第二天早上恐怕整个伦敦都能知道她的名字。一般贵族女性都是请造型师□□的,不过手艺高超的理发师都需要提前至少一个月邀请,而且一次的价格足够买一套不错的礼服了。女帽店就划算很多,除了卖帽子,她们还会提供卷发服务,以及出售假发片和头发专用香水。”
邦德街是伦敦最大的奢侈品商业街,商业的那部分显然比住宅区要亲民和热闹很多。
马车按照安娜的指示在一家门头很不起眼的女帽店门口停下,安娜带着她们熟门熟路的走进去。
“威尔斯利小姐,好久不见,您的卷发都已经快变直了呢。”一个微胖的女士立刻迎上来,显然安娜是这里的常客。“这两位女士似乎是生面孔呢。”
安娜径直穿过一排排帽子往店铺深处走:“是啊史密斯太太,这是我的两位新邻居。我还是照常,你给这位玛丽小姐设计一个符合她年纪的发型就好。”
史密斯太太掀开后面的帘子,请海瑟尔和玛丽进去。
海瑟尔一走进去才发现这个帽子店后面别有洞天,那里面不过四十平米,却塞了整整四个隔间,门口甚至还有两位女士在等候,可见生意十分火爆。
安娜是常客,史密斯太太把她们带进最后面的一个略小的隔间,那里面有两个并排的挨得很紧的位置,正好玛丽和安娜一人一个。
海瑟尔环顾四周,排队的女士看起来着装都很时髦,经济水平应该至少住得起伦敦中心几个城区,但店里的布置实在让人不可恭维,就这么小小的位置根本谈不上什么服务环境。
由此可见,要在伦敦找一家这样价格适中、服务女性的理发店确实很难得,这才让这些富婆心甘情愿的忍受这样的环境。
小隔间太拥挤,史密斯太太拿着改良式可控温热铁钳进来后,海瑟尔就去外面等着了。
海瑟尔用目光搜寻了一圈,最终决定在坐着两位排队的太太的沙发上找了个空位。
那两位太太看起来互相认识,她们正在激烈的讨论着一场即将举办的晚会。她们都穿着细棉布连衣裙,戴着日间用淡水珍珠,左边那位还穿着一件簇新的山羊绒大衣,上面有一枚镀银胸针。这是典型的新钱打扮,海瑟尔猜测,她们多半都有一个工厂主丈夫。
左边的太太余光瞥见海瑟尔在偷偷观察她们,立刻热情的转过身把她拉入谈话。
“日安,夫人。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别看这里环境一般,史密斯太太还有那位安吉拉小姐的烫发技术可是一流呢。”
海瑟尔很乐意和她们交流:“是的,我刚来伦敦不久,第一次知道女帽店后面还有这样的地方,我还以为大家要么自己动手,要么聘请造型师□□呢。”
两位太太哈哈大笑,善良的包容了面前这个土包子。
左边的太太解释道:“一个资深的发型师一年年薪要60英镑,顶我丈夫的工厂一个监工半年的薪水了。而且这并不意味着付了钱这位发型师就完全属于你了,她的客户可不少,如果遇到了重要的节日,或许还得提前两周以上预定呢。”
右边的太太也补充道:“而且记住千万不要让家里的女仆动手。据《淑女杂志》调查,去年伦敦女仆烫发事故率高达23%,而能够同时掌握希腊式发髻和环状卷并保证完成度的女仆不足15%。”
“而在这里,全套造型包含假发片单次价格也不过十五先令。”
海瑟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这确实是有市场的,难怪生意这么火爆呢。”
她的赞同使得那两位太太变得更加热情亲切。
“当然了,哦对了,我姓维克多,我的丈夫经营着伦敦最棒的酿酒厂。”左边的太太说道:“史密斯太太这家店确实不错,唯一的问题就是位置太小,碰到熟人后如果想好好交换一下时尚或者婚姻方面的信息,只能等着大家都弄完再一起出去找个地方。真希望史密斯太太今年能够租上一家大一点的新店铺。”
是呀,海瑟尔心想,男士们有自己日常娱乐交际的俱乐部,要是女士也有这样一个不用特意约定就可以巧遇熟人的社交活动中心多好呀。要是这种活动中心还承担美容美发、按摩理疗、造型设计等功能,这不妥妥一个十九世纪贵妇美容院嘛。那些真正的世袭贵族夫人们或许觉得去这种地方掉价,但工业革/命给伦敦带来的广大新贵太太们一定是会喜欢的。
海瑟尔在这里漫无边际的发散思维的时候,玛丽已经在安娜的指导下由史密斯太太完成了一款全新的发型。
玛丽不好意思的从隔间走出来的那一刻,海瑟尔有一瞬间看呆了,果然发型是女人的第二张脸呀,现在的玛丽完全就是书香门第走出来的大家小姐。
史密斯太太把玛丽推着走出来的动静很大,好几个隔间都拉起了帘子,史密斯太太毫不掩饰的自吹自擂:“看呀,我最拿手的经典希腊式卷发束多么适合这位小姐。方便打理又不太夸张,突出书卷气又不会太沉闷,啧啧,特别是我搭配的这条天蓝色缎带以及小羽毛笔发簪。夫人,若是您喜欢,多加2英镑就可以带走了。”
海瑟尔不禁赞叹,这位女帽店的主人很会推销嘛,不过架不住她的审美确实不错,玛丽自己也非常喜欢。
“不错,不用管价钱,麻烦史密斯太太再带我侄女去挑选几件合适的帽子和打理卷发的工具吧。”海瑟尔拉过玛丽仔细看了看,才把她重新推给史密斯太太。
史密斯太太没给玛丽拒绝的机会,立刻奉承到:“夫人,我从未见过您这样大方仁慈的好姨妈。您放心,不出五英镑,我保证把您的侄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等她们出去,坐在旁边的维克多太太也开始打听起玛丽了。“您的这位侄女看起来就有教养,恕我冒昧,她多大了,可有订下婚约?我家里有7个没成家的儿子呢,最大的刚刚20岁。”
海瑟尔委婉拒绝了维克多太太牵线的意图,声称她还想多留侄女两年陪伴在身边。
维克多太太也不失望:“夫人应该不是住在切尔西的人吧?我来伦敦没几年,认识的也就是切尔西附近的商人。若是夫人感兴趣,随时可以带侄女过来玩,我就住切尔西区洛兹路21号,我们那几乎每周都举办热闹的社交舞会呢。”
海瑟尔
对这些新贵的生活倒是很感兴趣,闻言收下了维克多太太递过来的小纸条,并约好有空就去拜访。
正好这时安娜这边也结束了,海瑟尔就同维克多太太她们道别了。
做完头发,这场战斗也不过刚刚开始。没有哪个有钱的女人能抵抗得住购物的冲动,特别是当旁边还有一个比最顶尖的销售还要有感染力的购物狂同伴的时候。
她们花了一整个上午飞快扫荡了邦德街商业版图,最终的战果则是二十多个堆叠如山的大小盒子,以及一辆不得不额外临时雇佣来装盒子的货运马车。
海瑟尔已经累倒在马车上了,安娜看起来还和刚出门一样斗志昂扬,她拿着长长的清单目光如炬:“最新款女帽,头饰,刺绣腰带,克什米尔羊绒披肩,佛罗伦萨鸢尾香膏,12码布鲁塞尔蕾丝,哦,还有丝绒鞋也定制了。对,只差最后一样了!”
“还有一样?!”海瑟尔和玛丽异口同声的问出来。不用担心价钱的购物虽然很爽,但是连着买大几个小时铁人也会累麻木啊。
“对,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定制一条现在最流行的长裙,走,我们去最近最火的那家女装定制店,买一条出席重要活动必备的夏洛特斜裁工艺礼服裙!”
“啊?”海瑟尔被刚塞进去的糕点噎得差点喘不过气:“咳咳,夏洛特斜裁?”
安娜莫名其妙的给海瑟尔顺了顺气:“对呀,这个月伦敦社交圈最新流行的就是夏洛特斜裁技术,听说运用这种方式做出来的裙子比以往更贴身更能展示线条美。不少贵族御用裁缝都掌握了这种技术,不过我听说这种技术的源头来自于一家叫伍德裁缝铺的小店,这家店近来已经开了三家分店了,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最早的那一家。”
伍德裁缝铺本来是摄政广场旁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由一位不太出名的前贵族裁缝伍德夫人和她的丈夫经营,直到两个月前,这家小店一炮而红,因为三四位知名贵族裁缝表示,他们手上新升级的斜裁技术全部来自这家毫无姓名的小店。
马车到达伍德裁缝店的时候正是午餐时间,所以人并没有想象中的多。海瑟尔和玛丽一路上吃了各种点心不太饿,而安娜很可能具备另一套能量储备和消化系统,她一口没吃却依旧神采飞扬。
一位衣着考究的老夫人接待了她们,并吩咐了不同员工进行接待,分别记录她们的各项数据、布料的选择已经样式的喜好。
海瑟尔在老夫人准备回到前台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她是否认识朗伯恩的夏洛特卢卡斯女士。那位老夫人随即让负责海瑟尔的员工离开,亲自带着她前往三楼。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应该是那位劳伦斯夫人吧?”老夫人一边拿起软尺一边问道。
“没错,是夏洛特告诉您的吗?”
“卢卡斯小姐当时答应我绝不会主动泄露这种做法,不过声明这项技术最早是她的一位尊敬的长辈劳伦斯夫人提出的想法,所以我就想您应该就是那位劳伦斯夫人。”
海瑟尔没想到夏洛特还提到过自己:“听说您最近的生意不错?”
伍德夫人感慨道:“当初在梅里顿的时候我只是想着小赚一笔就行,真没想到能火到现在这个地步。不过卢卡斯小姐给我的建议真是帮到了大忙。如果没有卢卡斯小姐,也许等这个技术传出去时我还赚不到500英镑。”
海瑟尔这下真好奇夏洛特到底说了什么了。
伍德夫人把量好的数据记在旁边的本子上:“卢卡斯小姐说,这项技术并不难琢磨,经验丰富的裁缝或许买回去拆开就能发现诀窍,所以我要赚的就是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以及一些更青睐源头出处的人的钱。”
“她让我免费把斜裁的方法赠送给几位旧交的贵族专用裁缝,只需要让他们给我宣传即可。那些人赚的是一小部分贵族的钱,不屑于和我抢需要去裁缝店定制衣服的客户,因此那些老伙计确实帮上了大忙。”
海瑟尔不禁咋舌,夏洛特一个一辈子没出过几次赫特福德郡的乡绅小姐翻了一晚上书就想出了这么聪明的办法,要是生在更自由的年代,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伍德夫人又说道:“当时支付给卢卡斯小姐80磅我心里还有些暗暗担心,现在想想,着实是我占了大便宜。哦对,后面我再派人去梅里顿想请我那个亲戚联系卢卡斯小姐,结果得知她已经出嫁了。”
她拿出一张500英镑支票:“如果劳伦斯夫人将来见到她,请把这张只能由她亲自兑换的支票交给她。另外,将来如果她需要,可以随时来我的店里当顾问。不过我想她既然结婚了,应该不会有这个需要了。”
海瑟尔同意了帮忙传话,又和伍德夫人聊起了她的主要客源以及伦敦中上阶层太太们的喜好。
第46章 重返伦敦8
伍德裁缝铺做的裙子在沙龙前的最后一天上午及时送来。玛丽的那件是鹅黄色的,海瑟尔让詹森太太陪她上去好好试一下明天的全套装扮,以免临时发现问题手忙脚乱。她自己则只打算试一下衣服是否合身就好。
兰开斯特来访的时候,海瑟尔正在落地镜前欣赏自己的新衣服。听到女仆来报,赶紧放下了手上的丝带走出了房间。
兰开斯特刚踏上玄关的白色地毯,头顶就传来响声。他抬头,正好看见海瑟尔从二楼楼梯口提着裙子跑下来。
她之前总穿缎面长裙,且多是墨绿、银灰这种更成熟贵气的颜色。而今天,她身上的这条新裙子是她自己选的雾松绿。
海瑟尔在伍德裁缝铺一眼就看中了这个颜色的布料,它就像晨雾里的松针,是一种带着灰调的绿,不鲜亮,却透着股清冽的生机。它比深绿轻盈,比嫩绿沉稳,刚好卡在成熟与青涩的缝隙里。
兰开斯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怀表链。他先前时常会觉得她像幅被装错了画框的画,今天不知是因为换了衣服还是相处更熟稔了,倒像是画框慢慢褪了色,露出里面原本的样子。像是雾霭正在消散,终于稍微看清了她本来的模样。
海瑟尔今天从早上起床情绪就比较高昂,她三步并两步的从楼梯上跑下来走到兰开斯特跟前的时候,兰开斯特还在愣神。
“嘿!”海瑟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啦?是不是工作太多了,怎么看起来有些迷糊?”
兰开斯特收回目光说道:“工作还远远不够。”
海瑟尔狐疑的引着来到他前两天刚按她自己喜好布置好的书房,兰开斯特扫了眼书桌上摆满的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兰开斯特不想直接汇报正事,于是问出心中的疑问:“你…待会是要事出门吗?”虽然她头发只是随便的挽在一侧,什么发饰也没戴,但这身裙子看起来就像精心挑选过的。
海瑟尔摇了摇头:“不是今天,是明天。你知道邱园吗,隔壁的新邻居小姐有些人脉,答应要带我去参加一个听起来很有意思的植物沙龙。”
兰开斯特:“邱园?那么你要去的是班克斯爵士的夫人举办的沙龙吧?”
海瑟尔对他的明察秋毫毫不意外:“没错,听说那会是这个季度最盛大的一次植物沙龙,会展出不少刚从海外运回来的新植株,拿到邀请函的要不是在植物界工作的人,要不就是些贵族夫人小姐。”
说到这里海瑟尔有些苦恼:“其实我这几天也在担心,我究竟应该怎么介绍我的身份呢。在朗伯恩乡间可以直说,但现在两国战争局势这么紧张,我是不是不应该透露劳伦斯伯爵是法国人的事?”这件事问家里人恐怕没用,周围能让她放心求助的也就只有兰开斯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