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绿脉行动4
伦敦很快掀起一场关于工业污染的讨论狂潮,最开始局限于那天参加了分享会的人之间,随后扩散开来。
两天后一篇名为“工厂污水排放对伦敦水源影响”的文章发表在一份中流报刊上,由于文章的署名人毫无姓名背景,这篇文章吸引了更多的战火,不少人抨击这个在上流社会和学术圈都找不出来的作者故意混淆是非、引发争议,因为他描述的关于工业污水影响之恶劣实在过于吓人。
到今天为止,整整一周已经过去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论工业污染究竟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生活,但是极少数人把目光停留在植物对工业污染的化解作用,海瑟尔估计等他们再这样吵一周,或许才能稍微转变目标,在此之前还不是进行下一个步骤的时机。
她决定趁这个机会出门逛逛。
选择目的地的
契机是运河公司发来邀请函,邀请所有原始股东参加运河的动工仪式。与此同时,回到伯明翰的怀特小姐也写信来邀请海瑟尔参加她的订婚仪式,这让玛丽和雷娜都感觉非常震惊,因为他们都以为怀特小姐对达西先生一见钟情、非他不嫁。
“正好伯明翰工业发达,且煤矿资源丰富,污染情况一定很严重,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考察一下这座工业城市,为我的结论和未来的规划提供有效的数据支撑。”海瑟尔对闻讯赶来的兰开斯特解释道。
兰开斯特无意干扰她的行程,可是他非常后悔为什么这么巧刚好把那个布朗少校安排到伯明翰的军队,那人虽然不是什么有利的竞争对手,但他不喜欢任何潜在的风险,也不敢赌哪怕1%的概率。
“打算去几天?”兰开斯特假装不经意问道。
海瑟尔扳着手指头数了数:“最多四五天吧,那个时候伦敦的讨论也将告一段落,我还需要赶回来完成接下来的计划呢。不过具体时长取决于路上的耗时,我还在想要走什么路线,怎么过去。”
兰开斯特:“不如先坐船,正好我有一条还不错的豪华驳船。从伦敦到沃里克,这一段的风景不错,河道也宽敞,虽然速度较慢,但胜在平稳舒适。在沃里克休息一晚就可以换乘轻便马车,那里有英格兰最好的碎石硬化公路,去伯明翰只要四小时。”
海瑟尔发现他已经完全不再掩饰自己雄厚的财力:“我们坐你的船吗?这样怎么好意思……”
兰开斯特:“没事,我也正好一起去。”他又补充到:“可以吗?”
海瑟尔觉得这很难回答,毕竟那是人家的船,而且她也不清楚他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出行游玩的关系。
“啊……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决定。”她有选择困难症。
“我想去。”兰开斯特诚实的表达自己的想法:“驳船面积不小有上下两层,你可以住上面那层,我住下面,除非白天在夹板上,不然我们完全可以不碰面。”
这样听起来还不错,可以想象成搭同一班公共交通的乘客,不用十几个小时面对面。
但是好像还是有点别扭,海瑟尔想当鸵鸟,挣扎道:“可是你现在不忙了吗?”
兰开斯特庆幸在他的强力推动下两院改/革已经正式起步了,虽然阻力重重、问题频发,但这样大法官暂时就从日常性的事务脱身了一半,他短暂离开也许还能给沸腾的局面降降温。
他坚持:“最近没什么更重要的客户要见。”
海瑟尔放下纠结:“好吧,好吧,那我们后天见。”
其实她内心也有一点想和他一起旅游,一点点而已。
出发之前,海瑟尔前往格雷斯丘奇街,询问加德纳太太是否想要带着一两个孩子一起参与这次短途旅行。
“我非常喜欢这个主意,亲爱的。”加德纳太太坐在阳台的茶几旁,把海瑟尔带过来的花插进花瓶里:“不过这次恐怕不行了,你哥哥实在太忙,我必须呆在家里确保一切顺利运转。”
“哥哥又接了新的生意?”海瑟尔还以为他最近比较清闲。
“哦,是的,自从你打入了切尔西社交圈,那儿的不少商人都愿意优先和他合作,以至于今年虽然行情不好,但这个月的收入却翻了一倍,这都是你的功劳。”加德纳太太感慨道。
海瑟尔也为他们高兴:“忙点也好,哥哥还这么年轻,说到底是他自己有本事,我不过是间接牵了个线。”
加德纳太太凑到她耳边:“你不知道,你那个沙龙在我们整个街区可出名了,上周隔壁的两位太太还约着一起去过一次呢,她们没舍得办会员,但对那里赞不绝口。我不敢说这是我妹妹办的,我都去过好几次了,只能含糊的跟着大家附和。”
海瑟尔也得意:“我们做的可是口碑,用过的没有不说好的。”不过她又担心道:“你最近一周都没去过吧?是不是家里的事忙不过来?气色都差了不少。”
加德纳太太说到这个也发愁:“家里的收入多了,加几个仆人倒是方便,只是孩子们正是爱玩闹的年纪,总要人在中间调停陪伴。简回家去了,你哥哥又整天不在家,我只能一个人陪他们说话。”
海瑟尔提议:“不如请个家庭教师吧?姐姐最近写信来说,从伦敦请过去的那位家庭教师和莉迪亚她们相处的还不错,那位女士为人较为严肃但见多识广,女孩儿们都爱听她讲故事。”
加德纳太太眼神一亮:“我也是这么想的,之前在做芳疗的时候遇见了那位酿酒厂维克多太太,我听说她的大儿子被送去别的地方的工厂学习去了,如果一直没有进步就要考虑培养新的继承人了。我就想着乔治再大一点也到了该学习商业知识的年纪,现在可以先请一位过渡的家庭教师,也能陪莉莉他们一起消磨时间。”
海瑟尔支持,想着或许可以再找玛德琳推荐一位。
加德纳太太却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你看。”她示意海瑟尔看楼下从隔壁楼栋走出来的女士:“那位菲尔德女士最近在这一片名声不错,好几位太太都请她上门给孩子们讲课,她一天最多甚至能去三家,讲一些文书写作、基础算数、科学地理之类的东西,听说很受孩子们欢迎。”
海瑟尔向下望去,那位女士穿着米色长裙戴着同色系帽子,她对目光很敏感,察觉到有人在观察就抬头看过来。
“咦,居然是她。”海瑟尔很惊奇,伦敦果然还是小啊。
加德纳太太没想到她居然也认识这位家庭教师。
海瑟尔解释道:“我不认识她,只是之前偶然遇见过,听人说她比较缺钱,还要偿还前夫的债务,估计是这个原因才会接那么多活儿吧。”
菲尔德女士认出了海瑟尔,向她们俩微微点头示意,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因为不合时宜的距离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加德纳太太心生怜意:“那可真是太不幸了,幸好那个不守忠贞的劳伦斯先生留下的是财产而不是债务。”
海瑟尔心下一顿,这个菲尔德女士倒是和她一开始处境有些类似,如果她穿过来就是工厂区平房、倒霉前夫和一箩筐债务,那可真是想要闭眼重来了,看来老天还是对她不薄。
加德纳太太看着菲尔德女士的背影,下定决心:“下次再看见她我一定要让人去问问她是否还有空余的时间能安排课程,若是将来磨合的好,聘请她来当莉莉她们的全职家庭教师也不错。”
加德纳太太没法去伯明翰,但是和海瑟尔约好夏天的时候全家一起去远一点的湖区游玩,海瑟尔还没去过这个时代真正的旅游景点呢,闻言倒是期待起来。
不过,眼前的伯明翰之行也足够有吸引力。
清晨,阳光尚未完全驱散泰晤士河上氤氲的灰白色雾气,码头已是一副喧嚣的场面。
码头是贫富差距最明显的地方,西侧水面相对清澈,几艘明显与众不同的豪华船只停留在这里,柚木甲板被打磨得鲜亮,船尾飘扬着各式繁复花纹旗帜。
东侧则是另一个世界。狭窄的货船挤挤挨挨,船身沾满煤灰与河泥。赤裸上身的码头工人在晃动的跳板上背负着沉重的麻袋,空气中充斥着汗味、劣质烟草、潮湿的木头以及不远处工厂飘来的硫磺味。
海瑟尔的马车被引到西侧的空地,从马车下来直接踩上铺过来的地毯,甚至连真正的地面都没接触就踏上了甲板。
“日安,两位女士。”兰开斯特在甲板上等着她们。
“日安,律师先生。”海瑟尔在公开场合假装不熟,第一万次偷偷感叹兰开斯特先生真是赏心悦目。
玛丽已经很久没有直视兰开斯特先生了,她莫名有些怵这个神秘的律师先生。偶尔他上门拜访,她几乎都会一溜烟躲回房间直到他离开,因此这会儿见到更加觉得陌生。
兰开斯
特也没有多说,伸手请她们往里走,带着她们参观整座船。
这是海瑟尔第一次坐这种马拉驳船,这个时候蒸汽船才刚刚出现,多用于货运,遍布船闸的运河上多是这种马匹在岸上拉动的瘦长驳船。
这听起来很原始,真正走进去依然能被它的奢华精致震撼到。
客舱内部散发着淡淡的木蜡清香。窗户镶嵌着剔透的玻璃,挂着厚重的酒红色丝绒窗帘,边缘点缀着金色流苏。
所有的家具都是小巧且精致的,固定在墙壁或地面上以防挪动。训练有素的仆人在铺着蕾丝垫巾的托盘上摆上韦奇伍德骨瓷早餐杯碟,地毯是厚实的东方风格图案,吸收着脚步声。
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到码头上忙碌的景象,却听不到多少噪音,仿佛在看一场无声的戏剧。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令,船头的缆绳被解开。岸上健壮的牵马人牵着高大的夏尔马绑上纤绳,驳船在纤绳的牵引下,平稳的经过被拦在一旁排队等待放行的货船,整个过程海瑟尔只感受到了一刻轻微的晃动。
兰开斯特礼貌的出去了,把餐厅留给没有用餐的女士们。海瑟尔闻着面包和鲜花混合的香气,看着两岸后退着的伦敦工业扩张的版图,感慨的靠在克什米尔羊绒软垫上。
“这才是真正的贵妇生活啊!”
普通人乍富哪里能一下模仿到这展现的淋漓尽致的特权和奢侈。
有点想把所有亲戚朋友都带上体验一把了,一次就行。
第72章 绿脉行动5
驳船从晨光初现启动,一直到暮色降临才到达目的地沃里克。
天气晴好,船走得稳,两岸的风景也不错。运河风景线是工业和田园交织的画卷,或许两个小时前看到的还是轮机轰鸣、火光映天的铸铁厂,两个小时后就是牧场和橡树林,连绵的羊群和稀疏的村庄。
不过大部分时候还是各自呆在内舱。主要原因是运河很多地方修得狭窄,船闸又多又密,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要经过一个船闸,呆在甲板上就意味着拥挤、吵闹和满身煤灰,因为运河上到处都是窄小的运煤船。
这时二楼船舱就是最好的地方了,毕竟运河不是大海,河水经常是深沉的绿褐色,上面漂浮着油污形成的彩虹色虹膜和木屑、菜叶,离得近了观感不是很好。
海瑟尔度过了最开始兴奋的几个小时之后就审美疲劳了,吃过午饭后就爬上柔软的小床陷入沉睡,不得不说,船体略微晃动的感觉非常适合睡觉。玛丽不想睡觉,她没坐过现代两块钱的轮渡,这是她第一次坐这样的长途大船,一分钟也不想浪费。
海瑟尔再睁眼天色已经暗了,迷迷糊糊的伸手往床头柜摸索闹钟,才想起这不是在家里。
玛丽从阳台进来,倒在小沙发上,已经蔫了,有气无力的说:“姨妈,刚刚有侍女上来说,大概还要半小时就要下船了。”
海瑟尔在被子上舒服的蹭了蹭,打定主意下船后要找兰开斯特把被子要来,这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布料比市面上任何布料都合她心意。
她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看去:“哦,天哪,玛丽,你一分钟也没睡吗?”隔壁的另一张床上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玛丽点头,拿起靠在墙边的画板:“我想按照安娜教我的技巧画一副运河风光图,偏偏怎么都画不好,总感觉还差点什么。”
海瑟尔让她举起来看看:“唔,这看起来明明和真的一模一样,已经十分完美了。”
玛丽无法接受这个评价,觉得姨妈太过溺爱孩子:“好吧,看来上帝没有点亮我在绘画上的天赋。我想有的人生来就能画出带着灵魂的画,比如今天的每日晨报上的这一幅。”
海瑟尔爬起来靠在床头,接过来一看,这幅画的主角居然是工人。一个满脸沟壑的老迈工人靠在垃圾山旁边啃着半块黑面包,他背后高高的烟囱冒出直冲云霄的黑烟,就像绑住他的绞刑架。左侧一个肥胖的地主老爷坐在马车里享用堆成山的烤肉。
这不就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嘛。看来工业革/命带来的阶级矛盾已经开始走到大众眼前。
海瑟尔没什么艺术鉴赏能力,但也能看出它和玛丽的画的区别。它就像活生生展示在你眼前的画面,仿佛能听见穷人泣血的心声,最重要的是能带给看客情感上的波动。
“画的可真好啊,可惜没有署名,找不到作者。”要是可以请它的作者画一副工业污染警示图,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舆论效果。
玛丽指着底下的小字说:“姨妈你看,上面写着“匿名画作,转载于伯明翰晨报。”说不定我们到时候可以去报社打听打听。”
海瑟尔同意,如果能找到人,那就是本次旅途的意外之喜了。
嘀……笛声长鸣,沃里克到了。
沃里克有沿岸最大的中转码头,交通四通八达,有郡守卫队负责夜间巡逻,因此虽然人流量大但治安不错,经济也繁荣。
他们今晚不住船上,而是选择了附近最高级的“天鹅与王冠”旅馆,这里是专供贵族休息的地方,洗漱、更衣、享用热餐都很方便。
玛丽已经累得连晚餐都不想吃了,只想赶快上床睡觉,驳船再平稳一直盯着画板也会头晕,她发誓下次坐船再也不干同样的事了。
海瑟尔看着她躺上床,吩咐蕾娜吃完就回来陪她,又确认这里足够安全,才放下心来走出卧室。
关好门,走过铺着红色地毯的走廊,转弯就看到了兰开斯特。
他低着头靠在通往大厅的楼梯栏杆上,换了一身更随性的衣服,简单的白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没有花纹的黑色风衣套在外面,单看身形姿势就像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周围路过的女人都若有若无的投去目光,还有胆大的直接上前搭讪,他毫无绅士风度一句话也不回,更激起了姑娘的挑战欲。
海瑟尔慢吞吞的往下挪,心想这人可真受欢迎,果然大家都是看脸的。
没等她挪到,兰开斯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像上看来。一时间周围隐秘的吸气声不绝于耳。
她有点想装作不认识他直接下楼去。
结果兰开斯特居然朝她伸出了手,海瑟尔无辜的看着他,离开伦敦就可以这么无所顾忌吗?
他不收手,众人目光炯炯,海瑟尔败下阵来,把手交过去,被拉过放在臂弯。
她挽着他小声问道:“这不太合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