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郎主怕您家晚上招待不来,这才赶紧让我跑一趟,请您家仔细准备准备,也好招待招待。”
“原来是这样……”林芝想了想,便有了打算:“劳烦顺子哥回去与衡哥儿说声,就说我家知道了,就包在我家身上便是。”
顺子哎了一声,又将那两张交子送上前道:“姐儿有什么需要买的便尽管买,若是有临时买不到的,您与我说一声,我回府里帮您取来。”
“不用紧,没的事。”林芝摇摇头,只道顺子回去禀报,晚上让衡哥儿带着诸人来便是。
顺子再三确定,方才离开。
待他走了以后,宋娇娘终是忍不住攥紧拳头:“芝姐儿!这可是国子监的李博士,五品的官儿!”
要是他来铺子里吃得好,那以后自己铺子可不就起飞了!?
宋娇娘捧着脸颊,想入非非。
林芝不得不给宋娇娘泼一盆冷水,说道:“咱们恁小的铺子,想改成饭馆都改不来,再说刚顺子也说了这位李博士并未吃过,只是觉得学子们喜欢方才订了咱们铺子。”
“若是咱们做的差异很大,人学子和博士又不是傻子,倒是反而不好交代。”林芝抬眸看了一眼墙壁,更何况他们墙壁上还有各式绘图呢。
宋娇娘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嘟着嘴抱怨道:“那就让这般机会飞了?”
“那也不至于。”林芝摩挲着下巴,心里已有了主意,她本来便是想着盖浇饭做一段时间便好朝着小碗菜的方向变革,如今也只是提前实验实验。
林芝想了想,便写下单子,吩咐林森去市场上买菜。而她转身回了铺子,继续制作重阳糕。
她在锅里倒入油,随即将研磨好的红豆泥尽数倒入其中,把灶台火力变小以后慢慢翻炒均匀。
刚刚放入锅里的红豆泥还是湿润的,随着翻炒的时间变成,里面的水分渐渐蒸发,整体已抱成团状,且不再黏锅。
这时候,便可以再往里加入一些蜂蜜和饴糖,用来增加红豆沙的甜度与风味。
林芝舀起一勺:“娘,您尝尝。”
宋娇娘嗅着甜甜的豆沙味,早已是迫不及待。她张开嘴,嗷呜一口,登时连连点头:“这豆沙味道不错,甜味刚刚好。”
林芝也尝了尝味,确定没问题以后便可以取出放凉待用。
等豆沙准备齐全以后,她便将粳米粉和糯米粉倒在盆里揉搓均匀,再分成数份。
除去两份放入砂糖的另外加水外,剩余的几份里则分别加入菠菜汁和南瓜汁。
把四份面粉分别搅拌均匀,搓散,再过筛两回,直至变成细腻状态。
随后便是一层一层放置上去,中间夹上细腻香甜的红豆沙,到最顶上一层时林芝放上红枣碎、栗子肉、银杏仁和松子肉,组成吉祥如意的花纹,这样便大功告成。
最后,只要上汽蒸熟便可。
等林芝将重阳糕搁上锅子蒸制时,林森也将她要的食材尽数买回铺子里。
再然后,便是忙忙碌碌的准备。
宋娇娘只见女儿动作快得惊人,眨眼的功夫便利索地切好蔬菜和猪羊肉,或炖或煮,至于做的是什么……她也不认识呢!
宋娇娘看了半响,几回意图帮忙都没寻到帮忙的机会,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起身往门口去。
她先按着女儿的叮嘱在门口挂上牌子,上书:本店晚间档已预约,不再招待其余宾客,敬请谅解。
再然后,宋娇娘拿出一份蒸好的重阳糕,连带着被婆子洗好的碗盘,一并送到隔壁余娘子家,打算趁着空闲时分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第41章
“宋娘子来得正好,花娘子也在我这里呢!”余娘子见着宋娇娘来了,赶忙起身迎上前。等她见着宋娇娘手里拿着的匣子,更是嗔怪道:“来就来了,怎还带着吃的?”
“中午的时候多亏余娘子您帮忙,这是芝姐儿刚刚做的,她叫我拿来的,您尝尝!”
“都说是邻里了,有啥好客气的。”余娘子娇嗔一句,就是瞧她噙着笑容的模样,便知余娘子还是欢喜的。
这人来人往便是如此,若是真借着街坊的名字光讨要好处,不肯付出一点半点的,恐怕没几人就无人愿意来往了。
“来来来,快坐下,咱们坐下聊聊天罢。”余娘子招呼着宋娇娘在外头坐下,她先将宋娇娘还来的碗碟送到屋里去,而后又取了一盏洛神桂花饮子:“宋娘子尝尝罢。”
“快尝尝。”旁边的花娘子笑着附和,同时抬手指着余娘子:“正好你来了,这人啊向我炫耀了半天。”
“好漂亮的颜色!”
“对吧!”余娘子捧着脸颊,兴奋得很,“这是我铺子近来最受欢迎的饮子!”
“哎……是余娘子您想的?”
“不是不是,我哪有那等本事。”
余娘子哈哈一笑,方才道来:“我也是听铺里的官人谈及,说是樊楼里新出了一道用洛神花做的饮子,颇受娘子们喜欢,这才私底下琢磨的,没曾想刚放上去便是大受欢迎。”
“余娘子心灵手巧,换作别人怕是抓破了头都想不出来。”花娘子笑着接话,“这可是樊楼里的吃食!”
“我也就模仿个名头罢了。”
余娘子听到夸赞,捧着微烫的脸颊嗔道:“据说樊楼里用的是琉璃杯子,里面还放了冰雕的洛神花,再配以洛神花茶,那模样光是想想便风雅得很。”
“冰雕的洛神花——”宋娇娘也忍不住幻想起来,“要是能去这樊楼里用一用就好了。”
“哎呀哎呀,宋娘子在想什么呢!那樊楼哪是咱们去得起的地方。”花娘子闻言,顿时笑出
声来:“瞧我忘了,宋娘子并非汴京本地人,许是不知樊楼价贵。你猜猜这洛神花饮子在樊楼要什么价?”
余娘子蹙了蹙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宋娇娘,赶忙打圆场:“你这话说的,搞得咱们一开始就猜对了一样!”
紧接着,余娘子拉着宋娇娘的手抱怨道:“那樊楼里的一盏洛神花饮子,足足要一千八百八十八文!”
“一千八百八十八!?”
“是啊,这还单单是饮子费,里面的菜品动辄就是三千八百八十八,五千八百八十八,一桌席面几十贯上百贯都是常事。”
“这些还是写在单子上的。”花娘子状若无事,插话道:“我听人说樊楼还有没写在单子上的菜,专门是用来招待贵客的,那点上一桌子的菜品,少说也得上千贯!”
宋娇娘倒吸了一口凉气,两眼珠子都险些瞪出眼眶,自家十几年功夫才攒下两百贯的身价,已是自鸣得意,后头姐儿得那三百贯,更是觉得天文数字。
饶是被那街头铺子一千贯起的价格吓到,宋娇娘也自信满满,想着自家人只要筹谋上数年,总是能攒下买大铺子的银钱。
可一桌子的饭菜便要一千贯?那得是如何奢侈,如何夸张的生活啊?
余娘子见宋娇娘张大嘴,久久难已回过神来的模样,哈哈一笑:“那些事儿离我们太远了,咱们就过好咱们的日子就是。”
宋娇娘慢一拍,方才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又将重阳糕推到余娘子和花娘子跟前:“你说得对,来来来,咱们不提那个,你们快尝尝我女儿的手艺。”
“好好好,让我瞧瞧——这是重阳糕吧?”余娘子刚刚没细看,如今细看一眼便面露惊讶:“怎有这么多层颜色,好生漂亮!”
只见放在盘里的重阳糕皆是正方形的,端端正正,白黄红绿四种颜色交错而放,精致的模样教人甚是惊奇。
一道美食,自是要色香味俱全。
尤其是色字还摆在第一位,可见人物对其的重视,就宛如两人捧在手里的洛神花饮子,因其色如玫瑰,从樊楼面世以后便迅速成了汴京城上下女眷的心头好。
余娘子和花娘子也不例外,目光完全无法从这五彩缤纷的糕点上挪开。
她捡起一块来,放入口中细品,入口先是最顶部的松子仁、杏仁、栗子碎和红枣,前两者油润且酥脆,栗子碎甜糯,红枣香甜,四者的味道各有特点,放入口中的瞬间宛如乐团共奏,教人看花了眼的同时又享受着一致的曲调。
再来是松软的米糕与甜蜜的红豆沙,这豆沙不干也不湿,味道恰到好处,入口即化。
豆沙像是温柔的大姐姐,将跳脱的食材尽数拥入怀中,无论是哪一种滋味,都能与她完美融合。
“你家女儿的手艺,真是厉害!要我说这道重阳糕不比潘记差呢!”余娘子直吃完一块,才忍不住发出感叹来。其实上回吃过芝姐儿做的肉酱,她便觉得芝姐儿的手艺非同寻常,可没想到她居然连点心都做得这般好。
从外表看上去无甚区别的重阳糕,其实味道却是天差地别,有些铺子做得过于黏腻,有些则做得过于干硬,还有些用的果酱带着涩味,有些过甜反而尝不出其他风味……
而眼前的重阳糕,口感既松软且不粘牙,甜蜜的同时又能品尝到层次丰富的香味,真真是教人欲罢不能。
余娘子没忍住,又捡起一块来吃。她吃着吃着,忽地心中一动,猛地抬眸看向宋娇娘:“娇娘,你们铺里打算卖这重阳糕吗?”
宋娇娘想了想,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生意的事儿都是我家女儿做主,我也不晓得,不过想来应当是打算卖的?”
顿了顿,宋娇娘道:“也有可能是在重阳节那日当作配菜送。”
“是这样的,娇娘姐姐。”余娘子握住宋娇娘的手,不好意思道:“我瞧着您家这道重阳糕味道模样都特别惊艳,刚好我们店里每逢节日都要给客户送回礼,就想着能不能请芝姐儿帮忙做一做?”
不等宋娇娘迟疑,余娘子又赶忙补上:“我家铺里大概需要三十盒,当然这肯定不能让芝姐儿白白忙活,麻烦娇娘姐姐问问芝姐儿,按什么价算合适?”
宋娇娘吓了一跳,下意识表示不用付钱,倒是余娘子连连摆手:“您可不能这么说,芝姐儿的手艺又好,要是放在点心铺子怕是我们家想订都订不到呢。”
“您别与我客气,好不好。”
“好好好,我待会问问,再给你答复。”宋娇娘没曾想送了一回点心,竟是得了一笔生意,心里怪不好意思的。
她与余娘子又说了几句,便回家里去了。等宋娇娘和花娘子一走,余娘子的丈夫吴掌柜便从里头出来,埋怨道:“你怎突然问隔壁订了重阳糕?咱们不是说好了就买潘记的吗?”
潘记果子铺乃是汴京城里有名的果子铺,这几年名声大噪,价格也适中,故而像是他们这般的脚店和中等铺子都爱在他们家订。
夫妇俩已订了好几年,今年也是一如既往的做好打算。
吴掌柜刚刚听到便急了,可这林芝记毕竟是隔壁邻居,他也不好给人挂脸子,只好等人走了再出来埋怨自家娘子:“怎这么糊涂,就算你与宋娘子关系好也不能这样吧……”
“你才糊涂呢!”余娘子给吴掌柜一个白眼,捡起一块重阳糕便塞进他嘴里。
吴掌柜刚要说话,却是被嘴里的滋味勾住了思绪。他忘记原本要说的话,下意识嚼嚼嚼起来。
余娘子瞥了一眼自家相公,双手环抱在胸前,坐等他后头的反应,瞧他待会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吴掌柜吃着吃着,便回过味来,一张脸忽青忽白忽红忽紫的同时,还不忘继续嚼嚼嚼,良久才喉结滚动,将糕点吞入肚内。
“嗯哼。”
“……”吴掌柜沉默一瞬,当即改口:“娘子英明!就是,就是林芝记没什么名气,还有你让隔壁报价,这……”
“说你傻你还不信呢!”余娘子伸手揪住自家官人的耳朵,“我这般客气,又照顾了邻里朋友的情面,娇娘一家又是极客气的人,你等着这价格定然比外头便宜划算!”
吴掌柜吭哧吭哧,不作声。
余娘子翻了个白眼:“再说了咱们赠送客户礼品,本就是心意,你瞧咱们年年送潘记,可曾得人问过一句?因着大家都晓得潘记,说不得十家铺里五六家都送的潘记的,人能记得咱们啥?”
“林芝记的糕点做得又巧妙,味道又好,说不得有人会记住,甚至有可能来问上两句,那才是对咱们有益呢!”
吴掌柜听到这里,终是没了意见,他冲着娘子深鞠一礼:“娘子聪慧,是小人错了。”
余娘子方才喜笑颜开,不曾想花娘子回到铺里,也正与自家官人吐槽这桩事:“刚刚在饮子铺那,余娘子问宋娘子订了重阳糕。”
“宋娘子?莫非是那家林芝记的?”花娘子的官人姓郑,是个清瘦如竹竿的,他斜了花娘子一眼,蹙眉道:“那家铺子不是做什么盖浇饭的么?怎么又开始做起重阳糕了?等等,你也订了?”
“我又不是余娘子,哪回不是回头与官人你商量再订东西的?”花娘子连连摇头,抱怨道:“再说,恁小的脚店做的东西,哪里拿的出手。”
郑掌柜方才和缓了表情,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就是送给乡下亲戚,我都嫌丢脸子,哪能送到官宦富户那的,到时候人还以为是咱们瞧不起他们!”
“刚刚余娘子提起,我只好装作没听见,好不容易才熬过这个话题。”花娘子与郑掌柜抱怨着,又忍不住幸灾乐祸:“余娘子就是这样,八成又是怜惜宋娘子新开铺子,连碗碟都租用不起还要问人借,故而开个口给她几个生意。”
“余娘子就是太好面子了,吴掌柜又是个惧内的,由着娘子胡作非为也不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