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门扇被轻轻叩响,枭宁在门外低声请示:“世子爷,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穆琰皱眉,正要开口,枭宁又低声说:“皇上也在。”
穆琰神色一凛,冷声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是。”枭宁声音明显松快下来。
天知道他这几天请示了多少事,都被世子爷充耳不闻,给无视打发了。
穆琰俯首,啄吻在容宁脸颊,贴近她耳畔,“累着你了,趁这会儿好好休息,我待会就来找你。”
容宁眼皮子都没睁,又一脚踹在他腿上。
穆琰也不恼,又一连啄吻了好几下,才起身披了衣裳,回自己房里自去洗漱更衣。
容宁酣沉一觉睡醒来,已然是暮色时分。
她浑身酸痛的几近散架,稍一翻身都倒抽一口凉气儿,动作略显困难。
小月听见动静,赶紧推门进来了,这几日,她一直都不得空隙进来。
见容宁想要起身,她忙快步走过去扶起她,拿过软垫塞到她背后,让她靠的舒服些,自己去端水来替她洗漱更衣。
小月刚替她解了衣裳,便骤然惊呼一声,指尖一颤,眼眶霎时起了泪雾。
容宁一怔,忍着浑身酸软,回头关切问她:“怎么了?”
小月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有些哽咽,“姑娘...奴婢终于知道,您从前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世子爷了......”
容宁疑问更甚,望着她不明所以,“为什么?”
“原来...原来他竟会打人呀?”小月心疼极了,“这......这下手多狠呐,您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到处都是红的......太可怜了!”
小月抹了一把眼泪,愤愤道:“奴婢在廊下都听见了,您叫的可惨可惨了,奴婢心都要碎了,要进来救您来着,可那枭大哥非死拽着不让我进来救您,太坏了!他跟世子爷是一伙儿的,就偏帮着世子爷,呜呜呜......”
容宁登时满面绯红,急急伸手去捂她的嘴,“快别说了,我没事的。”
小月哭得哽咽,颤声指着她胸前累累细碎红痕,“姑娘您别安慰我了,还说没事?都打成这样了!比李嬷嬷打我还狠......姑娘,您肯定痛死了吧?呜呜......”
容宁窘得恨不能立刻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哑口半晌也说不出一句正经解释来,只能耐心柔声哄她,“真没事的......快别哭了。”
说着轻柔替她抹了小脸儿上的泪珠,笑了笑,“等你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小月哭得更凶了,“我不用等长大,我现在就明白呀......”
容宁哭笑不得,又羞又无措,只好将她揽进怀里安抚。
“你又明白什么了?”两人正说着悄悄话,穆琰忽地推门进来了,春风得意地走过来,带着笑意,瞥向小月,“哟,怎么哭了?”
说着也不等小月回话,心情极好似地,直接一拎她的小辫儿,往门口方向一带,“快出去吧。”
小月撇嘴,趁着穆琰转身,吐舌头挤眼睛冲他背后做了鬼脸儿,气鼓鼓地跑出去了。
门扇一阖上,方才还人模人样的穆琰,立时软了筋骨牛皮糖似地粘了上来。
他挨着容宁,非要同她贴挤在一个圆凳上,容宁被他挤的不行,索性起身让给他,却被他一把捞进怀里摁坐在腿上。
“我想你了。”
他拥紧她,下巴搁在她发顶,笑了一下,“它也想你了。”
容宁登时羞恼交加,挣扎着要挣出他怀里,啐他,“你真是属狗的。”
穆琰哈哈大笑,箍紧了她,凑在她耳畔低低问她:“那你喜欢小狗么,嗯?”
“不要脸!”容宁恼的面红耳赤,却怎么也推搡不开他,索性背过身去,不肯再看他。
穆琰赖皮似地又凑过来,笑得灿烂极了,“要脸做什么?要脸能拐着媳妇儿么?”
他笑眼如星,眸底闪着细碎的光,直勾勾地望着她,容宁被他眸光灼的直发软,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穆琰轻易捉了,在她柔嫩掌心轻轻啄吻,忽地怅然说:“好舍不得你啊,皇上派我去剿匪,一连好几日都看不到你了,我想你怎么办?”
容宁愣了一下,忘了抽回自己的手,就那么任他抱着,垂下眼睫,“那你去啊,多去几日才好呢,省得烦人。”
“小毒妇,”穆琰登时在她耳尖咬了一口,痛得她一声低呼,捂住耳朵,穆琰拉开她的手,又轻轻替她揉了揉,数落她:“怎得这样没良心?竟一点儿都没有舍不得我走么?”
说着狭长凤眸微眯,仿佛当真在盘算着什么,“亏我还想着要把你拴在腰带上一同带去,不过剿匪实在太危险了......”他摇摇头,怜惜看向容宁,“还是算了,你乖乖等我回来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容宁蹙眉,推他,“你快起开,好热。”
“热就对了,”穆琰坏笑,忽然一把横抱起她,“快抓紧时间,戌时就得出发了,快快快......”
“你,你真是属狗的!”
“汪......”
夕阳渐斜,映红漫天晚霞,春风拂动庭院中的合欢花,摇曳轻扬。
戌时的北平王府大门前,黑甲军甲胄森冷,肃立列阵蓄势待发。
穆琰一身银鳞轻甲,气宇轩昂地准时跨出府门,利落翻身上马,意气风发,拔剑振臂高呼:“出发!”
一呼百应,似山呼海啸。
穆琰似乎心情极好,眼角眉梢都是不羁笑意,回首深深望了一眼府门内,狠狠一夹马腹,领兵飞驰而去。
至于容宁,已然被“打”的起不来榻了。
那厮连哄带骗地,非要将之后几日的全给预支了。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样好精力,怎么也用不完似地,她已经散架了,他还能精神百倍地去剿匪。
她无奈阖眸,实在有些后悔允了他。
这硬骨头,她着实是有些啃不动。
甚至起了心思,要不干脆趁他出去的这几日,偷偷溜走算了。
望着帐顶,正胡思乱想着,忽地门扇被人猛然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赶紧拉过锦被掩住身子,正要出声询问,帘帐被人一把掀开来。
李嬷嬷阴狠的脸陡然显露出来,冷恻恻地睨着她,轻蔑一笑,“快起来,往王妃那里,走一遭吧。”
第71章 想你
李嬷嬷那架势, 显然是有备而来,根本不容推脱。
容宁抿唇,强撑着起身, 才刚穿了衣裳,鬓发尚乱, 李嬷嬷已然等不及, 上手拧了她的手腕将她扭送至王妃处。
李嬷嬷拉开门扇,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屋内帘幔层层坠地,光线幽暗, 熏香缭绕, 甜腻香气浓重得直叫人透不过气。
王妃半倚在贵妃榻上, 阖目假寐,地下跪着一个小丫鬟,握着一对小金锤, 正轻轻替她捶着双腿。
容宁方一进门, 便被李嬷嬷按跪在地, 她只得伏地轻声请安。
“民女见过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王妃并无什么反应,眼皮子都没掀一下, 也不开口唤她起身。
屋中一片幽暗寂静,唯有烟气缭绕,和那小金锤的一声声锤击声, 直压得人心头发紧。
容宁跪在地上, 地面上虽铺陈着名贵华丽的长绒地毯,柔软非常,可几日连遭劳顿,本就疲累虚弱, 此刻跪着,更似针扎火灼,愈发难以支撑。
双腿渐渐麻木,脊背颤抖,她咬紧牙关,只得硬撑着,勉力不让自己失态倒下去。
也不知跪了多久,直跪得额际泌出汗珠濡湿鬓角,膝盖早已失去知觉,王妃才似小憩醒转般,缓缓睁开双眸,睨了她一眼。
“起来罢。”
“是。”
容宁双手撑地想要起身,才刚一动作,腿脚骤然麻如过电,酸痛交加,不由得一个踉跄,重又跌了回去。
王妃冷笑,施施然坐起身来,执起丫鬟新捧上的热茶,揭开盖子轻抿了一口,冷冷地,“贱人就是骨头轻,只配跪着。”
说罢,王妃随手搁下茶盏,莹白瓷盏轻磕在小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她眸光冷冷一转,落在李嬷嬷身上。
李嬷嬷心领神会,忙躬身点头,亲自去端了一碗褐色药汁过来,热气氤氲,带着股苦涩呛鼻的气味。
王妃眸光微沉,使了个眼色。李嬷嬷立刻招手,两个粗壮婆子立马抢上前来,齐齐捉住容宁双臂。
容宁猝不及防,登时被反扭了手臂捉住肩膀死死押跪在地。
“你们做什么!”她惊惶失声,拼力挣扎,“放开我!”
李嬷嬷狞笑一声,枯瘦大掌铁钳一般,猛地一把掐住容宁双颊,狠狠一捏,容宁脸颊登时酸麻一片,被迫撬开口齿,李嬷嬷手中药碗倾斜,滚烫药汁苦涩灌入她口鼻中,登时呛得她疯狂咳嗽起来,几乎窒息。
容宁竭力摇头,含混哭喊:“这是什么......我不喝!”
王妃斜靠在高座之上,唇畔浮起森冷笑意,闲闲地抬手看了看指尖新染的丹蔻,“也不是什么毒药,不过是碗避子汤罢了。”
她抬眸,轻蔑睨向容宁,有些好笑似地,“你该不会当真以为,凭你这般卑贱之躯,也能妄想生下王府的子嗣吧?”
话音刚落,李嬷嬷已然将一整碗药汁硬生生灌入容宁腹中。
苦涩汁液烧灼流过她喉咙,落入肚腹,容宁呛咳不止,泪水和唇角溢出的褐色药液混作一处,一齐滑落腮边。
两个婆子扔开她的手臂,容宁跌伏在地上,咳嗽不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片刻之后,那落肚的药汁烈火般翻涌在腹中,骤然剧痛,她登时抱腹蜷缩,浑身抽搐,冷汗顷刻湿透鬓角。
王妃站起身来,款款几步走到她跟前,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痛苦蜷缩的身子,眉梢挑起一抹讥诮,“这也怪不得旁人。”
“狐媚东西,偏缠得世子恨不能死你肚皮上,既前几日误了时辰没喝药,如今自然得加重药量,放心,喝不死你。”
容宁泪流满面,浑身颤栗,整个人仿佛都被汹涌痛意撕碎,根本发不出声音。
王妃俯身,伸出手,涂着殷红丹蔻的尖锐长甲挑起容宁下巴,冷冷睨着她。
“别以为仗着得了几分宠爱,便真能飞上枝头了,世子不过一时新鲜罢了,认清楚你的身份,安分守己,还能苟延几日。”
“若不懂事......”王妃声音一顿,唇边笑意更冷,“下次灌进你肚子里的,可就不止是避子汤了。”
容宁被丢回房里时,脸色惨白,浑身僵冷,只能痛苦蜷缩在榻上。
小月吓得登时哭出声来,慌忙扑到她身侧,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手足无措地抹着眼泪,不知道该怎么办。
“姑娘,姑娘您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她哭得哽咽,“怎么办,世子爷又不在府里,这下可怎么办啊......”
容宁艰难摇摇头,声音虚弱却极力出声安抚她:“没事...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