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下腹骤然一阵绞痛,直绞得她双眼翻白,闷哼一声,小月吓得失声大呼:“姑娘,你流血了!”
好容易捱过这波痛意,容宁低头看去,果真是见红了。
鲜血涌出后,腹中那种揪扯之痛反倒稍稍缓解了些许。
小月到底年纪小,经不住事,早已吓白了脸色,泪眼模糊,“怎么办啊...好多血......姑娘,姑娘,我去找我爹娘,求他们出去找大夫来救你,你等我,你一定千万要等我啊!”
说着扭身就往外跑,容宁赶紧一把拉住她,强自镇定,苦笑了一下,“这深更半夜的,怎好再闹出事端来。”
她抬手,抹了抹小月脸上的泪水,“没事,不过是被人用药,硬生生强行催来了月信,好阻住遇喜罢了,虽伤身,但到底要不了性命的,你别慌。”
“真的?”小月这才稍稍安定下来,继而茫然望着她,“姑娘,您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容宁心头一颤,恍然惊觉自己失言,指尖一颤,忙低头敛去神色,含糊说道:“我...胡乱瞎猜的。”说着赶紧转移话题,哑声同小月说:“好渴,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来喝?”
小月急忙点头,哭也顾不上了,忙不迭跑去桌边倒了一盏茶水捧过来,小心翼翼地送到她唇边。
容宁实在无力支撑,就着她的手饮了两口,复又倒回榻上阖上眼眸。
小月放好茶盏,一刻也不敢怠慢,又赶紧忙前忙后地打来热水,替她洗漱更衣。
彻底收拾妥当时,已然是后半夜了,小月熄了灯烛,悄悄地阖上门扇退出去了。
容宁侧身蜷在榻上,小腹隐隐作痛。
枕被间尚残留着淡淡雪松冷香,容宁阖眸,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知道,本就不是她该妄想的。
接下来一连几日,府中都安静极了,似乎所有暗涌都不曾发生过。
王妃没有再找过容宁,可小月仍然不时一脸紧张,成日寸步不离地守着容宁。
小月尽心照顾着容宁,熬药炖汤,忙前忙后,总劝她多吃些,好生补一补。
血止住了,容宁身子恢复得很快,气色虽仍有些苍白,精神倒还算不错。
春日里阳光暖融,院儿里花儿开得一片明媚,容宁和小月一齐蹲在树底下喂小灰兔吃萝卜,聊着闲话。
小月愤愤地掰开萝卜,同容宁嘟囔着,“再过两日世子爷就回来了,到时候有他在,看谁还敢欺负您!”
容宁指尖轻抚过柔软的兔耳朵,闻言一笑,垂下眼帘,没有应声。
“欺负什么?”
院门外忽地传进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人未至,低沉声音已传了进来,“宁儿!”
容宁怔然抬眸,却见穆琰竟阔步走了进来,他甲胄未除,风尘仆仆,身上还沾着血渍,眉宇间却炽热明媚。
他眸光灼灼,直直落在容宁身上,仿佛再也看不见旁物。
容宁还未来得及起身,已被他猝然拥入怀中,他力道极大,似要将她整个人都嵌进心口,忍不住直接啄吻在她唇瓣儿上。
小月登时睁大了眼睛,忙不迭转过身去,又想了想,扭过头来怯怯地,“世子爷,您刚才问的欺负......”
容宁连忙冲她轻轻摇头,眸中含着急意,小月被这一眼止住话头儿,嘴巴一撅,气呼呼扭过身去,跺着脚走远了。
穆琰一副心思全扑在容宁身上,哪里还听得到旁得,长臂一伸,径直将容宁横抱而起,惹得她惊呼一声,双臂下意识揽紧了他脖颈。
“宁儿.....”他唤得委屈,嗓音低哑,“快想死你了。”
容宁心尖一颤,睫羽扑闪,眸中染上薄雾。
穆琰步履不停,抱紧她往屋里去,俯首贴近她耳畔,“你都不知道,因着想你,我剿匪丝毫都没留情,直接把那匪巢连锅端了,这才提前赶回来。”
“我好不好?”他贴上她脸颊,摩挲着问她:“你怎么赏我?”
容宁被他好一顿索取,自不在话下,待捱到他餍足罢休时,浑身力气早已被抽尽,连抬手都不能,只能阖眸沉沉睡去。
穆琰低下头,细细端详她一会儿,眸光柔的不像话,良久,俯身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低低呢喃:“我得先入宫去覆命,晚些再回来找你。”
容宁眼皮子都睁不开,只轻轻“嗯”了一声。
穆琰拢了衣裳,放轻脚步,回房自去洗漱更衣。
收拾妥当,才发现腰牌似乎落在容宁榻上了,便快步折了回来。
他伸手欲推门,却见门扇半敞,眉头皱起,推开门扇阔步走了进去,眸光一扫,瞧见李嬷嬷冷脸守在榻前,容宁侧坐在榻沿,正垂首饮着手中的一碗褐色药汁。
穆琰眸光乍冷,陡然厉喝:“这是什么?”
第72章 孩子
李嬷嬷一惊, 显然没想到穆琰会折返,登时愣在当场。
她反应过来,慌忙伸手抽出容宁手中饮尽的药碗, 匆匆用袖子一遮,低声含糊道:“回世子的话, 这不过是些补药罢了, 补身子的。”说着一福身,转身就要疾步退下。
穆琰长臂一伸,拦住她, 眸光冷沉落在她脸上, 冷声逼问:“究竟是什么药?”
李嬷嬷顿住, 心知根本瞒不过,索性咬了咬牙,仰起脸拿出管事嬷嬷的款儿来。
“世子, 您是男子, 事务繁忙, 自然无暇顾及后宅。”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她有心替您着想,才命老身送些...避子汤来......以免府中尚未娶世子正妃却先诞下庶子,若传出去, 实在有损世子威名。”
话音未落,只听“哐啷”一声,手里药碗已被穆琰夺过, 一把狠狠砸在地上, 顿时药汁四溅,瓷片迸裂了一地。
他胸膛剧烈起伏,手背青筋暴起,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气, “我自有分寸,无需王妃劳心。”
李嬷嬷被他极力压抑的暴怒气势压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出,连忙垂首躬身:“是,是......老身告退。”
话落,她脚步虚浮,几乎是踉跄了一路,疾步小跑着退了出去,生怕稍慢一步,便会被穆琰当场处置。
容宁困倦至极,根本无瑕理会他们,身子一软,便虚虚伏在枕上,沉沉阖上眼皮。
穆琰眸色一沉,快步走到榻边,俯身伸手一捞,将她从榻上捞进怀里,急声唤她,“宁儿,宁儿?不能睡!”
他指尖强硬抵在她下颌,掰开她牙关,另一只手探去,修长指节顶住她软腭,欲要逼她将药汁吐出来。
容宁被迫张口,被搅弄得几欲作呕,难受至极,实在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又羞又恼,“你做什么?!”
穆琰眼尾微红,又执拗掰过她的脸,非要她吐出药汁,容宁忍无可忍,虽虚弱无力,仍拼力推开了他,“我不要!”
穆琰被推的身子一歪,转过脸来,眸中尽是痛意,望着容宁,“你那么倔的性子,怎得偏她给你什么你就喝?你不会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叫她滚么?”
容宁一怔,垂下眼眸,冷笑了一下。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么?”
“你有权有势,想怎样就怎样。”
容宁抬起头,望向他,“我不喝,她就没法子灌进去了么?总是躲不过的......何苦多受一顿折磨。”
她眸光平静,却绵密细针似地,尽数扎进他心口。
穆琰怔然,喉结滚了几下,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光黯然一颤。
他不在的这几日里,定然发生过些什么。
他俯身将她拥入怀中,猛地收紧臂膀箍紧她,眸中尽是悔痛。
带着些许微不可查的颤意,他哑声:“宁儿别怕,我留枭宁给你,再没人能动你一根指头。”
容宁垂下眼睫,疲惫至极,厌厌地,“你又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无非几碗避子汤罢了,我腹中本就没有孩子。为了些子虚乌有的事,何必呢?”
“子虚乌有?”穆琰浑身一震,眼眶泛红,陡然激动起来。
“那贱妇杀了我娘!”
竭力压抑的情绪终于失控,他呼吸紊乱,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
“如今,她还要杀我的孩子!”
他双目赤红,半跪在榻前紧紧抱着她,埋首抵在她平坦小腹上,似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浑身都微微颤抖着。
容宁怔然,下意识伸手去扶他。
穆琰失了所有力气,闷闷地,“我恨极了,我恨那时尚年幼,没能够护住娘亲。如今,我绝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
他缓缓阖眸,气息滚烫,紧紧抱着她,“宁儿,我一定能护好你......护好我们的孩子。”
容宁眼眶一酸,终是忍不住俯下身去,伸手拥住了他。
她轻抚着他的头,一下一下,柔了语气,“你放心,我不会令你为难的......”
“我若没有孩子,她也杀不了,不是么?”
穆琰怔住,缓缓抬起眸望向她,“怎么会没有孩子?我会努力的,我......”
话未尽,容宁慌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唇。
她勉力扯出些许笑意,“你日后,终究是要迎娶高门贵女的。”
“我若当真生下了你的孩子,这孩子,定然不好过,何必带来这世上受苦呢。”
穆琰瞳孔骤缩,神色乍然冷了下来,猛然坐直身子,“什么叫我定然要娶高门贵女?我娶谁?娶和那贱妇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顾若兰么?”
容宁垂下头,没做声。
他盯着她,冷笑,“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的人生?我绝不会让我的妻儿,重蹈我娘和我的覆辙!”
他一把拉过容宁,掐住她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眸中尽是翻涌痛意,“说白了,你就是不愿意同我在一起,替我生儿育女是么?还说什么若生下我的孩子,怎么,你还想替旁的什么人生孩子不成?”
“你休想!”
“我告诉你,容宁,往后余生,你都只能看着我一人!”
穆琰说罢,松手推开她,抄起枕畔的腰牌,转身怒气冲冲地疾步而出。
“哐!”的一声,雕花门扇被狠狠阖上。
容宁怔在榻上,面色惨白,指尖仍在轻轻颤抖,心口酸涩如针扎。
容宁咬唇,也气恼地背过身去,她实在太累了,根本无瑕他顾,一阖眸,已然沉沉睡去,
是夜,穆琰并没有再来找过她。
屋外风声寂寥,夜色静得出奇。
直到次日清晨,容宁才堪堪睡足了一觉,慵懒起身。
小月刚替她梳洗好,穆琰进门来了,冷着脸,眸光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