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眼底骤缩,几乎是本能般扑上前,将她一把抱紧,“宁娘!你不能这样!”
容宁挣扎,泪水打湿他肩头,“你放开我!”
他用尽全力箍紧她,整个人颤抖不已,生怕一松手,她下一瞬就会做傻事。
“你别这样!”
林笙声嘶力竭,泪水滚烫,落在容宁鬓边,“我们都不要死,好不好?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才有活着的感觉。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
林笙嘶声,绝望祈求似地,“我知道我脏了,我不该…不该这样……可我若不这样,你真的会死啊!”
“宁娘,我情愿背负一切,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不离开我,留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去做!”
容宁被他紧紧困在怀中。
泪水在两人相贴的脸颊上汹涌流淌。
林笙哭得痛不欲生,双眸通红,额头抵在她颤抖的肩头,不断重复着:“不要死……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好不好,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宁娘,求你,别离开我……”
第91章 抛弃
容宁被他死死锁在怀里。
浑身力气被抽去了一般, 软得立不住,直往下滑。
似庙里那尊被人弃了香火的木偶,任凭风雨侵蚀, 灰尘蚕食,眼珠子就那么呆定着, 半晌也不会转一转。
心口那点残余的温火, 早被无情的冷风吹透了。
她整个人凉得像是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她连哭的力气也无,只从齿缝里轻轻挤出几个音, 气若游丝。
“咱们这样活着......与那檐下挂着的残灯有什么分别?”
“风一吹, 便晃荡, 雨一打,就灭了,到底图了个什么?”
她声音极轻, 似夜半风里一缕将尽的烛烟, 弱到几不可闻。
偏又刀子似地, 直直戳进林笙心里。
林笙听得这话,臂弯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整个揉碎。
他下颌紧紧抵在她的发顶。
那一缕缕青丝, 早被冷汗浸得湿透,潮漉漉地贴在他下颌上。
他眼底发红,声音发颤, 急赤白脸的辩解着:“不是的!”
说罢, 又茫然呢喃着,哄自己似地,“不是的...宁娘......不是这样的......”
他气息急促滚烫,喷洒在她鬓角。
“咱们还有彼此啊。”
他紧紧贴着她, “你抬头看一看,我这不是在你跟前么?你还有我啊。”
说着,他强自腾出一只手,死死攥住她的手,那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腕骨,指尖烫得惊人。
那一股力道,分明是在哀求。
又仿佛想要以此证明,他们尚且还活着。
容宁没有反应,就那么木然散了视焦。
“你当我愿意受这折辱?!”
林笙忽然低吼了出来。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遏制的颤抖,“你在清溪村被强人占了去,我的心都要裂了!”
他喉间滚过一声哽咽。
似被什么堵住了,声音又低了下去,黯然望着她。
“原是咱们手里没那东西,才被人视作路边的草芥,想拔便拔,想踩便踩,捏在掌心里恣意玩弄,连挣扎的能力也没有。”
窗外骤然落起雨来。
风卷着雨丝,拍打在窗纸上,簌簌地响。
清冷天光映在窗纸上,照亮这对苦命鸳鸯。
“你在村里受的苦,我在这府里受的难,根子上原都是一处的。”
他说到这儿,猛地凑近容宁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字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狠劲,“都是被那东西逼的,是权力,是那能压死人的权力!”
说着,他的手不觉摸到容宁腕间,那道尚未散去的紫红印痕触手冰凉。
那是白日里侍卫留下的。
他指腹缓缓摩挲过去,力道越来越重,像是要把那痕迹抹去,却徒劳无功。
“你放心。”
他忽然抬起头来,眸中翻涌着恨意,亮得吓人,“我一定会爬上去的,我一定要把那东西攥在自己手里!”
“等我有了权力,”他一字一顿,神情认真的仿佛在起誓,唇角微微抽搐着,急促鼻息拂过她面上,“再没人敢动你一根头发丝。”
“那些欺辱过咱们的,我定要他们千百倍还回来!”
林笙拥紧她,咬紧牙关。
“往后,我护着你,再不会让你受丝毫伤害。”
容宁闻言,眼睫轻轻颤了颤,却并未抬眸。
泪珠在她眼角打转,却迟迟不肯落下。
她望着他眼底那团火。
那火太烈,仿佛要把黑暗尽皆烧穿,然而那烈火之势过于猛烈,近乎癫狂,又似要将他俩一并焚化殆尽才能罢休。
这样的火光,究竟是庇护,还是灾难?
她没力气问,只任由他抱着。
像两片随波飘零的残叶,抱作一团。
在这无边无际的苦海里,彼此做个可怜的依傍。
一阵狂风骤起。
窗纸几乎要被掀开,雨点打得更急。
林笙浑身颤抖着抱紧她,仿佛抱住了这世间唯一的浮木。
他肩膀止不住地颤抖,泪水一滴滴落在她的鬓发和脸颊,同她的泪水一道交缠不清。
他忽然喃喃起来,声音低哑,“宁娘,咱们不能死……”
“死了,便再无翻身的日子。”
“咱们得活下去啊,活着,才有机会……”
容宁绝望闭眼。
她一颗心几乎快要裂开两半。
一瓣是彻骨的羞辱绝望,叫她恨不得立时自行了断了干净。
一股却是眼前人哭得这般无助,她心里明白,若她此刻撒手人寰,他绝对立时便会随她而去。
“咱们都好好活着……”
林笙仍在低声喃喃,固执恳求着:“我什么都愿意,什么都不怕。”
“宁娘,你别丢下我,别不要我……”
容宁只觉这话极苦,也极重。
胸口似被生生撕裂开一道豁口,双膝一软,几欲伏地。
林笙慌了神,一把揽住她,死死抱住。
两人肩头相抵,泪水交杂。
容宁终于忍不住,哽声哭了出来,低低啜泣着,渐渐竟哭到声嘶力竭。
她双手攀紧林笙的衣襟,指节掐得直发白。
林笙额发凌乱,泪痕纵横,“宁娘,别丢下我,求你……”
两人哭得几近失声。
似两只被世道弃入泥淖的小兽,拼命抱在一处。
接下来一连几日,林笙都被长公主召入宫中。
容宁没再问起,只当他是去办寻常差事,白日里枯坐在窗前绣些没用的花样,指尖几度被绣花儿针扎破了也浑然不觉。
林笙每每回来,总在夜色里踉跄着钻进净室,哗啦啦的水声要响上许久,换出来的衣袍总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那香气不是府里惯用的熏香味,直刺得容宁鼻头发酸。
她半句也不问。
两人碰面时,只说些天气冷热、膳食好坏的闲话。
像隔着层糊了纸的窗,谁也不肯先捅破。
只是每每夜里,林笙想挨近榻沿,容宁便往榻里缩半尺,他的手刚碰到被角,她就惊得像被针扎似的坐起身来。
林笙见状,也只得落寞地垂下头,替她掖好被角,温声说句“夜里凉,盖紧些”,便转身去了隔壁厢房。
直到这日晨起。
天刚蒙蒙亮,林笙就已候在桌边。
青花瓷碗里盛着红枣粥,熬得绵密香甜,枣香漫了满室。
容宁坐下时,眉头还蹙着,扒拉了两下碟子里的小菜,便说吃不下。
“多少吃些。”
林笙舀了一小碗粥递到她面前,瓷勺碰着碗沿,叮得一声轻响,“这粥熬了两个多时辰,今年的新红枣去核炖的,你近日面色愈发苍白,吃了补补气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