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一步?什么晚一步?”郁禾不懂。
怕晚一步,她就被程以璋抢走。裴聿泽自己都没有想到,一个初出茅庐的探花郎竟会给他这么大的威胁,连傅廷攸都不曾给过的威胁。
“公主喜欢程以璋吗?”他没有回答郁禾,反而问她。
郁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假思索道:“喜欢啊,他很好,很真诚,很有趣,很热情洋溢……”她细数着程以璋的优点,却听不到裴聿泽的声音,她停了下来,伸着耳朵听了听,果然没有动静,喊了几声,“裴聿泽?”
“别吵,很困。”
裴聿泽困倦慵懒的声音沉沉传来。
郁禾不高兴地板了脸,是他要问她,结果又嫌她吵!他一个“借宿”居然还敢嫌她吵!郁禾气不过,起身下床,拉开一点帘帐的弧度,探头出去,却见软榻上裴聿泽已经阖目而眠,胸膛随着他均匀的呼吸而缓缓起伏,房中夜明珠的光映照在他一边侧脸,宛若刻骨刀精雕细琢。
那份地形图正盖在他的身上。
难不成真是累着了?这么快睡着了。
郁禾放下帘帐,又蹑手蹑脚走回床上,翻身睡过去。
等她睡下一会,裴聿泽缓缓睁开了眼,夜明珠的光就钻进了他的眼底,满是孤寂与清冷的悲戚。
听着她细数,他心慌意乱,逃避地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他竟也有逃避的一天,他唇角勾了勾,是一抹自嘲的笑,无限苦涩。
可第二日,他还是那个端方雅正的矜冷的裴少卿裴驸马。
一早青鸟进来伺候郁禾起床,郁禾睁了睁眼睛瞄了眼外头,青鸟道:“驸马已经起了,在院子里练刀呢。”
“是吗。”
“公主,要去看驸马练刀吗?那些丫头都在偷偷看呢,驸马的刀舞得龙飞凤舞的,把院子里的花瓣舞得跟下雪一样,好看极了!”彩鸾兴奋说着。
郁禾好奇心动,板着脸道:“下花瓣雨能够多稀奇?”她撇了嘴,等青鸟帮她装扮好,还是走到了后院。
当真是下了一场花瓣雨,漫天的花瓣五彩缤纷在裴聿泽的刀下天女散花似的,郁禾看过裴聿泽练刀,苍劲有力刀式凌厉,可今日,他的刀式行云流水之处潇洒飘逸极了,衣袂翻飞间仙风道骨的灵秀。
怪不得那些宫女连规矩都忘了,在一旁看得呆了。
郁禾撇嘴,就见裴聿泽收式看过来,漫天的花瓣也尽数落下。
“早。”他神色淡淡,语气也淡淡。
郁禾不情愿地别过脸:“早。”
转眼就见他已经离开,郁禾不快:真是高傲!弄一地花瓣不用清扫的嘛!
“啊!”突然一道惊呼声传来,紧接着接二连三的惊呼声几个宫女蜂拥至院中,围成了一圈:“公主!”
青鸟皱眉:“素日里公主纵容的,如今越发无状了!”
那些宫女充耳未闻,已经惊喊着:“公主!快来看呢!”
郁禾走过去:“什么让你们这么稀奇......”
宫女们让出一条道来,郁禾走过去,话音未落,心尖狠狠一荡,怔住了,那地上,赫然用花瓣拼出来的两个字“郁禾”。
是“郁禾”,是裴聿泽用刀式舞出来的。
“驸马的刀法当真是出神入化啊!”青鸟啧啧惊奇。
“是公主的名字!驸马用刀法拼了公主的名字。”
轻羽扫过心尖,郁禾的脸透出珊瑚色,一如月下盛开的月季,美丽动人,她按住狂跳的心,美丽明亮的眼睛里逐渐透出惶惑来。
难不成他真的吃错药了而不自知?
用早膳时,郁禾偷瞄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道:“要不要请太医给你瞧瞧?”
裴聿泽看到她眼底的疑惑,气凝于一处,语气板硬:“若你是关心我,我欣然接受,若是你怀疑我吃错了药,那你多虑了。”
郁禾被猜中了心思,有些窘迫,但既然他声称自己没有吃错药,那怎么这两日竟做些奇怪的事,他到底要干嘛?
“公主,程编修求见。”
郁禾闻言,眼中疑惑一扫而空,笑意蔓延:“请他进来。”
行宫的规矩不比皇宫,并没有那么严苛,程以璋每日进宫为皇上办差,他效率快,皇上也不拘着他,这时候他就会来给郁禾请安,说是请安,二人已经像朋友一般。
程以璋一进花厅,就看到了裴聿泽,并没有意外,不慌不忙的行礼:“见过少卿。”
裴聿泽眸光为沉,不予理会。
“用膳了吗?”郁禾笑问。
程以璋大而化之:“掐准了时候过来,就是要蹭公主一顿早膳,公主这样的膳食可比外头美味太多了!”
“坐吧!”
“程编修时常来?”裴聿泽淡淡问道。
程以璋一笑:“经常来。”
裴聿泽眉心微拧,偏头看了眼郁禾,郁禾天真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眸色更沉了。
“公主,今日我做了煎鱼。”彩鸾领着宫女上最后一道菜。
三个宫女分别站到了郁禾三人身后,从各自的托盘里端出一碟煎鱼,放在他们三人面前。
彩鸾很是得意,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丫头,昨日才得知驸马和程编修为了一条鱼打起来,今日她特意做了三条煎鱼,一人一条,也用不着抢了!
郁禾看到煎鱼愣了一下,左右瞄了两眼,果然见裴聿泽和程以璋的脸色都变了变。
难不成这两个男人为了一条鱼还记仇上了?
用完了早膳,三人一同前往狩猎场。
说是狩猎场,其实是一望无际的草地和树林相错着,三人牵着自己的马而来,程以璋志在必得,尤其要在今日这场狩猎中将裴聿泽比下去。
他志得意满地昂首看着裴聿泽:“不知少卿今日设下的彩头为何?”
裴聿泽已经在休息蓬下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淡淡道:“今日我就不掺和了。”
程以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还是昨天为了一条鱼就跟他大打出手的驸马爷吗?今日居然面对他正式发出的挑战而拒绝了?不对劲,不对劲,难不成他有什么后招?可看着裴聿泽喝茶的模样,安闲自若,高贵优雅,实在是不像有后招的模样。
郁禾起先也是意外了一下,在她的印象里,裴聿泽虽不是好斗之人,但也绝不是轻易认输之人,怎么今日......转而想起他的伤,对了,他的伤是在右肩!看来伤真的没好全,这两日他只是在她面前逞强?现在要骑马拉弓射箭肯定是不行了。
思及此,郁禾道:“那便由你吧。”
她走下休息蓬,牵过马,拿过青鸟递过来的鹅黄羽箭,转头喊道:“程以璋,你还磨蹭呢。”
程以璋闻言就要下去,经过裴聿泽身后时还是忍不住站了站,低沉道:“嘿,你在想什么?”
裴聿泽不置可否,凤目微扬。
程以璋更加疑惑了,可比起去猜测他的心思,和郁禾驰骋林间,他更加迫不及待。
“程以璋,你再不快些,可要输给我了!”郁禾娇声喊着,一马当先,策马奔腾而去。
“输赢尚未可知呢!”程以璋被激的澎湃,马鞭一扬,马肚一夹,疾驰追了上去。
郁禾在她的天地里,飞驰着,尽情喊着“驾”,她疾风呼啸而过,她愈发振奋,忘了那段令她身心俱疲的婚姻,忘了婚姻里裴聿泽的冷落,也忘了裴聿泽“欺骗”的成婚,她把裴聿泽也给忘了。
笑声如清泉奔流,让身后追来的程以璋整颗心都溢满了
,这是来了行宫后,他第一次见郁禾这样开怀的笑,而不是总是藏着心事似的,他兴奋着,追她入了丛林。
眼睛一闪,猎物奔跑而过,郁禾疾驰着,从马背抽出羽箭,拉弓搭箭,一触即发,一击即中!
“好!”程以璋振奋喝彩!他一直以为郁禾只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原来她的箭术这样漂亮,姿态那样优美,像只骄傲的孔雀。
他更喜欢了!他也要在心上的姑娘面前露一手,眸光一定,立即拉弓。
此时郁禾不远处却奔跑过一头小鹿,郁禾,眉梢一喜,策马而去。
程以璋回头,就见郁禾已经奔进了树林,他担忧道:“公主,别进太深!”
郁禾却叫喊着:“你别担心我!我可是从小在这骑马的!”
随着话音落下,程以璋随即追上去,进了树林,四下望去,却再也不见郁禾的身影,他蓦地心头一紧,狂喊:“公主!”
回应他的只有震飞的鸟声,四下安静一片,他浓重的恐惧袭上心头:“公主!”
周遭巡逻的侍卫闻声赶来:“程编修!”
“羲和公主入了这林子,快分散去找!你去通知驸马!”程以璋凛声命令。
众侍卫脸色大变,一听羲和公主不见了,如临大敌,得令的侍卫猛地掉头奔驰着去通知驸马!
好一会才回来,找到程以璋,脸色凝重:“程编修,驸马也不见了!”
程以璋恐慌的神色却在听着这个消息时愣了一下,脑子飞速转回来,心下惊疑,他莫不是一开始就有了这个主意?
若是公主当真和裴聿泽在一起,那他倒是不用担心了,他抬头看天,仲夏的天气阴晴不定的像是小孩子的脸,方才还晴空万里,这会却飘过了几朵乌云,像是要下雨了。
程以璋不敢放松,大喝道:“多派些人去找,务必要在天黑前找到公主!”
“是!”
第34章 醋吻
郁禾一心追着小鹿进了林子,殊不知自己越追越深,结果却不见了小鹿的踪影,连鞋子也应该夹马肚过猛,而掉在了半路,等她停下来想回去捡鞋子时,回头望去,已是竹林深深。
她脸色一僵,下意识攥紧了缰绳,她想原路返回,可极目望去,她像是陷在一个偌大的圆圈里,根本不记得回去的剧是哪一个方向了。
幽深未知的恐惧陡然袭上心头,她忍不住喊:“程以璋!”
回应她的只有更深的静谧,她方寸大乱,声音里带着哭腔:“程以璋!”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绵邈的,一下一下踏进郁禾的心里,她紧张地盯着马蹄的方向,握紧了手里的弓箭。
“程以璋,是你吗?”她拔高了声音问道。
马头走了出来,马背之上裴聿泽轩然霞举,目色沉沉地看着她。
郁禾一愣,居然是他,好在是他……她心中的恐惧顿时散化,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全感。
即便她再生他的气,她也知道有他在,总之自己不会受伤就是了。
“裴聿泽……”如此想着,她情不自禁喊他的名字,可刚才太害怕了,她红了眼一度哽咽。
裴聿泽原本听到她口口声声“程以璋”,气得胸痛,现在又见她如此,气恼的心顿时化成了绕指柔,软化了下来。
他暗自叹息,他已经沦落到“退而求其次”的地步了?翻身下马,他上前几步,弯腰捡起地上的鞋子,朝郁禾走去。
郁禾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有些张皇,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在她的脚边停下,一手托起了她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