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禾心颤,意会他说的是“若是她移情别恋”的答案,他不会放弃她,会把她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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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踪了这大半日,皇上和太后都急坏了,见到郁禾落汤鸡似的回来,又心疼坏了。
“你这孩子太胡闹了!这狩猎场是什么地方!就算你从小在这里跑马,也不该去丛林深处!把你祖母吓得心绞痛!”皇上心疼地责备。
“孩儿知道错了,爹爹你别气了......”郁禾故意带着哭腔抽噎了两下,皇上的心就软了,鼻子一哼,欣慰地看向裴聿泽。
“幸亏有聿泽在,以璋到底是年轻,行事太不稳当!”
郁禾闻言不服气道:“不怪程以璋。”
皇上见女儿这样急切为程以璋辩驳,有些意外,又看向裴聿泽,见他
目色微沉,只能摆手让青鸟上前:“扶公主回去休息。”
等到殿中只剩下裴聿泽,皇上才叹了一口气,让他不必拘礼,与他同坐。
“郁禾任性,朕知道最近她在和你闹脾气,其实当初赐婚,朕想你应该也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皇上目光沉着,看着裴聿泽大有坦然相对的意思,或许也是一种试探。
裴聿泽直视他:“虽是父皇设的局,自愿入局的却是谷葵生。”
他这一生“父皇”喊得皇上心里舒坦,皇上拍拍他的肩:“朕知道,你是非分明,不会因此迁怒郁禾,如今形势,朕想你应该也了解当初朕的用心,傅廷攸早年就曾向朕三番两次求娶郁禾,朕知道他对郁禾乃是一片真心,可惜了,他是傅家的人。”
裴聿泽听到傅廷攸求娶时,眉心微皱,又听皇上道:“傅家如今如日中天,朝中大半是傅相的人,上次立后一事,你也看出来了,如今只有你裴家能牵制傅家。”
“儿臣明白。”
这也是皇上当初会选择裴聿泽尚公主的原因,两人开诚布公,心知肚明。
皇上还是安慰道:“不过好在郁禾这孩子心仪于你,倒是不用朕费神,她就答应了这门婚事。”
他虽利用了裴聿泽,但他的女儿却是真心的。
裴聿泽凝重的眼眸浮起了一抹笑意。
见此情景,皇上沉声道:“段金柴三家恐与傅家已成联盟,至于这‘联盟’到了何种紧密联系,还不得而知,四大世家底蕴深厚,朕已有打算一步一步削弱其他三家的势力,将来未知,郁禾是朕唯一放心不下的,你可愿一生守护她?”
皇上这一问,是一个坑,若是选择守护郁禾,那就代表着裴聿泽将和其他三家对立,甚至为敌。
皇上虽有铁血手腕,但到底已步入中年,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郁禾没有同胞兄弟,若是他不在了,谁来护着郁禾一世平安呢,只有裴家了,所以,他不会动裴家,也不能动裴家。
裴聿泽郑重地看着皇上:“郁禾是我的妻。”
“若是她执意与你和离呢?”
“她也是我唯一的妻。”
“是否自愿入局?”
“全凭本心。”
皇上审视他良久,见他目色清朗坚毅,绝无半点掺假,长长呼一口气,笑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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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段雨瓷也淋了雨,裴今窈怕她寒症发作,回去就按着她泡药浴,泡了小半个时辰,段雨瓷的脸还是苍白的,泡在药浴里,几乎虚弱无力。
吓得裴今窈红了眼眶:“雨瓷,你别吓我,你说说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请太医。”
“若是我死了,聿泽哥哥会心疼吗?”她低声说着,吓得裴今窈的脸色和她一样苍白。
裴今窈的手伸进水里,将她的手拉出来握紧:“雨瓷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世上又不是只有我哥哥一个男人,没了他,你还有很多选择啊。”
一股寒意袭过段雨瓷的背脊,她猛地一颤,睁大了眼睛费劲地扭过脖子看向裴今窈,眼泪夺眶而出,划过脸颊掉进药浴里,她颤抖着,悲戚着:“你让我放弃聿泽哥哥?你也不站在我这边了?”
裴今窈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是,可是......”她低下头去,咬了下唇,费尽思量,才抬头哀怨道,“可是,哥哥好像对公主有了感情,那是难以撼动的......”
段雨瓷声泪俱下乞求道:“是你之前说要帮我拆散他们的。”
“那是因为我以为哥哥一点都不喜欢公主,我以为他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原来不是......”她怕刺激了段雨瓷,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久久听不到段雨瓷的声音,她又抬头看她,见段雨瓷似乎冷静了些,她苦心劝着:“雨瓷,放弃哥哥吧,别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段雨瓷呆呆看着她,眼神是茫然的。
裴今窈替她擦掉眼泪:“母亲来信说,已经和父亲在回京的路上了,这次回京,就是要商议我的婚事了,不如趁此机会,我们一同出嫁好不好?”她握着段雨瓷的手,幻想着,“或许我们还可以嫁到同一家,做最亲的妯娌好不好?我让我母亲去跟你婶母说项好不好?”
“你要成亲了?”段雨瓷歪着头,疑惑地看着她,声音依旧很低。
裴今窈脸上微红,解释道:“不是成亲,只是商议。”她又皱起眉,“这回父亲母亲赶回京,一是因为我的婚事,二来或许也是听说了公主跟哥哥闹和离的事......雨瓷,别掺和进去了,我不想你再伤心了。”
段雨瓷忽然将手抽了回去,裴今窈手里一空,也一愣。
“水有些凉了,你让宫女再来添些吧,你也累了,去休息吧,这里有春柳。”她的声音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
裴今窈以为她是要自己静静,也没有说什么,应声去了。
见她离开,段雨瓷控制不住地攥住了水面上漂浮的一根药草,攥着拳狠狠捻着,恶毒的,眼睛像是要喷出一团火。
要嫁人,不要再帮她了是吗?那留着她,还有什么用呢......
突的,一阵冷静的敲门声响起,段雨瓷猛地一惊:“谁!”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人,帷帽移开,露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
段雨瓷意外皱眉:“颐和公主。”
“段小姐,我是你来帮你的。”颐和缓缓走过去,在一旁的春凳上放下一瓶白玉药瓶,她的声音轻扬婉约,“这里面的药,能让段小姐得偿所愿。”
第35章 下药
颐和走出段雨瓷的院子,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走到了湖边柳树下,望着湖面映出来的月亮,目光逐渐悠远。
小时候她跟着母亲住在一处萧条的宫苑里,只有一个宫女伺候着,每日粗茶淡饭。
她不喜欢冬天,因为送来的饭菜都是凉的,也不喜欢夏天,因为经常是馊的。
她问她的母亲,为何她们住在这,她的父亲是谁,母亲每每拭泪,眼中还有她看不懂的怨恨,只说她是被皇后陷害,被送到这来的,皇后有多坏,不过母亲又说皇后活不了多久了,她很高兴,也没说谁是她的父皇。
有一天晚上,她看到远处漫天的烟火,五彩斑斓好看极了,她偷偷跑出了宫苑,向烟火的方向跑去。
第一次见到了郁禾,听说她是皇上唯一的女儿,心尖疙瘩,今晚是她的生辰。
她看着郁禾珠光宝气像个玉雪娃娃一般被气宇轩昂的皇上抱在怀里看烟火,她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真希望皇上也是她的父皇,她也是一位公主。
老天爷当真听到了她的祈祷,一位尊贵的美妇人来了,告诉她,她的确是一位公主,她兴奋地直接跑去找皇上,路上碰到了郁禾。
郁禾一双水晶似的眼睛盯着她瞧,好奇极了,问她是谁?
郁禾真的很漂亮,但她想,她也是公主了,以后她会和郁禾一样漂亮,不,比她还漂亮!
她很骄傲,头抬得比郁禾还高:“我也是一位公主,我也是父皇的女儿。”
她看着郁禾呆了,还没得意多久,就见郁禾哇的一声哭了,哭得周围极速涌来了一群宫女嬷嬷和太监,连御林军也惊动了,最后皇上也来了,急得不得了的模样把郁禾抱进怀里安慰。
她顾不得郁禾哭得多伤心,看到皇上眼睛都亮了起来,跑过去攥住皇上明皇的衣角喊“父皇”。
她至今记得皇上看她的第一眼,极尽厌恶,皇上无情地拂开她的小手,转身抱着郁禾就走了。
她还听到皇上轻声软语地哄慰郁禾:“爹爹只有你这一个宝贝女儿。”
那一刻,小小的她恨死了
郁禾。
结果没几天,她和母亲就被接出了宫苑,她被封为了公主,颐和公主。
挺新来伺候的嬷嬷说,是皇后向皇上求情,给了她们母女一个名分,但她并不感激皇后,因为皇后是坏人,这是她们母女应得的。
虽然搬出了原来的宫苑,但她依旧见不到皇上,因为皇上从不来看她们,就因为怕皇后伤心。
她听到嬷嬷私下议论是因为当初母亲使计给皇上下了药,才有了她,又说母亲和皇后原来是闺中密友,又说因为皇后分娩那晚,母亲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她去见皇后,皇后才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有她这个人,动了气,以至于差点没挺过来,结果还是挺过来了,只是落下了病根,终日以药为继,估计挺不过多久了。
她其实听不太懂,但看着那两个老嬷嬷议论的表情她很讨厌,于是她偷偷给老嬷嬷的吃食里放了老鼠药。
这种药她有很多,因为原来的宫苑里经常有老鼠,母亲告诉她,这种药人不能吃,吃了会死。
两个老嬷嬷真的死了,她很开心,更开心的是,她天真的想到,如果皇后和郁禾也死了,那她的母亲就是皇后了,她就是被皇上抱在怀里的羲和公主了!
可她的想法无法实现,她连皇后的宫殿都进不去,也接近不了郁禾,更加无法接近她们母女的膳食,她很气馁,好在没多久皇后死了。
她开心极了,母亲也开心地躲在屋子里喝酒庆祝!
皇上果然召见了她的母亲,那日母亲打扮得像个仙女一样去了,可是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们说是她的母亲害得皇后难产,害死了皇后,所以皇上让她殉葬了。
她觉得皇上很过分,她的母亲没有错,因为皇后抢了她母亲的男人,郁禾抢了她的父皇!
那年她七岁。
尊贵的美妇人来接她,说以后她就是她的母妃了。
她本来很伤心,可是进了傅贵妃的宫殿,她又很开心,如今郁禾没了娘,她却有个尊贵的娘,她终于比郁禾高贵了!
她想,她第一件事就要让郁禾给她下跪,然后再给她吃老鼠药,让她再也不能珠光宝气。
可现实还是太残忍了……
郁禾是羲和公主,是光明灿烂挂在大瞾天空的小太阳,郁禾,也是郁郁青青朝气蓬勃的意思。
而她是颐和,颐字虽有吉祥如意的寓意,却也有心静如水的意思,皇上还另外赐给她一个闺名,小善,大概是让她不必妄想要善良,多么讽刺。
她想过假意亲近郁禾,然后再给她下老鼠药,但是郁禾不喜欢她,说她很阴沉。
她当然阴沉,因为她是颐和,不是羲和,永远变不了太阳。
一片柳叶飘荡在了湖面,荡起了波纹,打散了明月。
颐和阖目轻叹一口气,自嘴角溅起一抹笑意。
她给段雨瓷的不是老鼠药,而是曾经她母亲给父皇用过的合欢散。
是母妃给她的,她明白母妃的意思,因为立后被裴聿泽和郁禾破坏了,母妃见不得裴氏站在郁禾一边,她要拆散裴聿泽和郁禾。
而她也欣然,既然不能给郁禾下老鼠药,那她就要毁了郁禾最钟爱的,不知郁禾亲眼看到段雨瓷躺在裴聿泽怀里,是个什么表情,她太期待了!
段雨瓷握着白玉的药瓶,颐和公主说,只要给裴聿泽吃下这个,那她就能得偿所愿。
她太想得偿所愿了,从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裴聿泽,她就想得到他。
那时她跟父母去裴府拜访,被父母推到裴氏主君主母面前,她想她的父母也希望她得到裴氏的肯定,因为他们说裴家的小郎君还没定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