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连夜删了微博还注销了账号,整个行为像个小丑,滑稽又可笑。
可即便阮笠以滑跪的姿态率先结束了挑衅,但他的作死行为依旧逃不过明智的网友的制裁——他甚至还被之前在旅行论坛里,帮她声讨过公道的那些旅游大v号们给扒了个底朝天,从家庭住址到工作单位,人肉了个遍。
阮笠本来跟狐朋狗友私藏了点钱在商场地下停车场开了家洗车店,却没想到,因为他当年在旅行论坛里抹黑她的那个行为被曝光后,被迫提前关了店。
乔雾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都笑了。
“我觉得他肯定没想到,这次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当着乔芝瑜的面,乔雾顺便将阮笠在旅游论坛上网曝她的事情又简单了提了一嘴,只是在讲到苏致钦的时候,她还是明显地沉默了一下。
最终,她还是打算在自己的妈妈面前坦白——
“我觉得我可能是有点喜欢他的,但也只是有一点点而已。”
两人无论从身份地位和地域来说,都相差巨大,乔雾很清醒地知道,她跟苏致钦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她很快地就从这个话题上跳走。
“妈妈,以前宴安老师总跟我说,善恶到头终有报,他让我要有耐心,要等。”
“我原先是不信的,但现在也觉得老师说得没错。”
“起初宋予白告诉我,尼*斯那个路段的监控坏了,什么也没拍到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很多事情描述起来都轻飘飘的,但乔雾知道,这些事情都曾经让她通宵彻夜不眠。
“为这个事情,我难过了好久。”
“所以凤凰、miaoko、陈鸽还有垃圾街的相邻他们都已经开始给我准备联名信了,他们说不管这种东西有没有用,同情分也得挣一挣。”
妈妈去世得早,乔雾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能遇见这么多关心她的人。
她的确不应该留在莫斯科,那里不是她的故乡,西渝才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她所熟悉的故乡故土。
“对了,前两天阮士铭终于给我打了个电话。”
自打高中时王征试图强//暴她未遂之后,她跟阮士铭再也没了联系,这是这几年来,这个男人给她打的第一通电话,只是她刚刚接起来,就收到了对方的破口大骂。
这要是放到以前,她会选择二话不说就挂断电话,然后一个人窝在角落生闷气掉眼泪,但不知怎地,自从知道宋予白拿到的监控证据后,她居然能够平静地看着阮士铭气愤跳脚。
阮士铭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痛骂她忘恩负义。
乔雾听了却只是觉得好笑,反而讽刺他,即便她真的忘恩负义,那也是跟他学的。
阮士铭被她的牙尖嘴利给气得够呛,大骂早知道她是这样的白眼狼,他当初就不该让乔芝瑜把她生下来。
当着乔芝瑜的面,回忆起那天两人在电话里针锋相对的场景,乔雾的心境居然说不出的平静。
阮士铭的骂声言犹在耳——
“如果不是我把你从法国带回来,供你吃供你穿供你看病,你早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你会在那种地方被人卖去做鸡!我还供你上学!”
乔雾只记得自己当时冷冷地哂笑了一声,心平气和地告诉他,她早就把命还给他了。
她是在提醒他,当初他纵容王征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她虽然自//杀未遂,但也的的确确跟他再无瓜葛。
阮士铭被她平白无故地堵了一嘴,理亏得被怼得半天也答不上一句话。
乔雾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乔芝瑜以前给她讲过哪吒的故事,讲到陈塘关里,哪吒自刎偿生恩——“直到哪吒将自己割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副骨骼还立着,他又弃了剑,举右手拔下左手臂骨,又剔了肋骨,一根一根尽数弃于海中,最后终于站立不住大笑一声,身形崩散,坠入沧海。”
她幼年时被龙宫是非不分的龙王,被懦弱无能的李靖,被过刚不折的哪吒,气得直哭。
乔芝瑜却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告诉她,傻言言,你要替哪吒高兴,如果一个人能够秽土重生,他就会彻底放下之前的包袱,他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过得特别好、充满希望。
乔雾把头靠在妈妈的墓碑上,终于有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大水退去,大地无痕,世间再无哪吒。”
——“纵是莲花重生,那并不是哪吒。”
她早已不是阮停云,她受戒于青城山,是老和尚养大了她,是山脚下的垃圾街里的乡邻,一粥一饭喂起了她。
冬日的天气阴阴冷冷的,有淡淡的乌云飘在天上,而阳光却依旧透过云隙疏疏淡淡地落下来,落在被眼泪晕染的灰泥墓碑前,落在她系在左手腕上的丝绒手绳上,丝绒系带遮住她腕上留下的狰狞疤痕,手链上的珐琅紫蝴蝶却在晶莹剔透的光下,栩栩如生,似乎破茧重生般下一秒就要振翅起飞。
乔雾忽然分神地想,苏致钦在买下这条chocker的时候,是怎样的心境,在同她争吵又服软似地替她带上手链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心境。
但她离开莫斯科的前夜,已经跟他好好做过分别,她不应该想到这些旧事,就觉得这样遗憾。
乔雾再次强行在脑海里将这个人囫囵地跳过。
她拨开乔芝瑜墓碑上的灰沉,手指揉过妈妈已经泛黄发白的相片,跟她讲,自己是如何与阮士铭针锋相对。
电话那头的阮士铭,气急败坏地叫她阮停云,没良心的阮停云,诬告生父,小心天打雷劈。
她那时被“阮停云”这三个字骂得像是灵魂离体,垂着眼帘看着那粒蝴蝶吊坠,木了很久的情绪才终于一点一点回过神,然后她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告诉阮士铭。
“我姓乔,我叫乔雾,如果真要天打雷劈,那你也得在我前边。”
不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她径自挂断了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决定这辈子,将这个人永远留在身后。
那么多年所有的难过和不甘的旧事,也将通通地留在她的身后。
乔雾起身走下公墓的台阶,有微凉的冬风掠过耳梢的发丝,隐约间在山林里,她仿佛听见有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的名字,她下意识回头,遥遥只看见冬日的雀鸟振翅扇下枯叶,而在乔芝瑜的墓碑前,仿佛有只紫翼蝴蝶绕着明昭寺的檀木线香袅袅直上了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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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之前阮笠的骚操作,阮士铭的公诉案在不少自媒体里都闹得沸沸扬扬,有些自媒体收了黑钱还帮阮士铭说好话,试图帮他洗清嫌疑挣舆论,可在充足的铁证面前,再多的诡辩也于事无补。
一场陈年旧案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般彻底尘埃落定,但万幸的是,乔雾对结果还算满意。
虽然没有所谓的血债血偿,但在获悉阮士铭将在监狱里安度晚年的时候,乔雾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一点点激动的眼泪。
公诉之后转眼就到了除夕,相比起亲朋好友有家有室热热闹闹,落单的乔雾一个人在外婆的老屋子里忙进忙出,搞了一下午的卫生,到了晚上才刚刚有时间把春晚的节目调大了声音,在各种敲锣打鼓声里,填充一室的寂静。
群里的消息早已一条接一条。
【miaoko:@玛卡巴卡,五分钟以后到你家楼下,你早点下楼,你们那儿的小区停车忒麻烦。】
【玛卡巴卡:[猫咪点头.gif]】
【玛卡巴卡:快来,早等着了,你开快点,冻死我了。】
【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miaoko,下一个轮到我了对吧,要死,我还穿着大袄子没洗头呢,你等会在我们楼下先等我十分钟。】
【大哥哥:那你赶紧啊,我有你打字的功夫,头发都能吹个造型了!】
【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人家头发长嘛,学霸吹头发太仔细,我没半个小时都出不了门。】
【大哥哥:[黑人问号.gif]】
【玛卡巴卡:学霸今年在你家过除夕?】
【玛卡巴卡:[撒贝宁吸氧.gif]】
【玛卡巴卡:你们已经打算!见!家!长!了!吗!】
【大哥哥:@玛卡巴卡,不是打算,看来是已经见了。】
【玛卡巴卡:[气绝身亡.gif]】
【小乌云:那你要不别出来了,也不用这么麻烦,就一个除夕而已,我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过的,你们突然这样子,我觉得好奇怪哦。】
【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那不行,今年不一样嘛,今年这么特殊。】
【miaoko:@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你为什么还不去洗头????】
【小乌云:我觉得还好吧,没什么特殊的啊,春晚的小品还是一样无聊。】
【大哥哥:谁说不特殊,今年我们不得一起庆祝阮士铭那个老狗比在牢里铁窗泪哦?】
【玛卡巴卡:就是,也不知道阮笠这个怂货有没有去里面看他亲爹?】
被她们这样一提醒,乔雾抬了一下眉毛,觉得这件事情的确值得庆祝。
【小乌云:@miaoko,那你们来之前要不要买点酒啊吃的什么的,我外婆这个楼层还可以,刚好能看见隔江的焰火大会。】
【玛卡巴卡:买什么酒啊,你这酒量,能喝?】
乔雾在莫斯科鲜少有接触酒精的机会,她琢磨着自己的酒量也不至于太差,正准备回怼——
【大哥哥:买点苏打水薯片什么的吧,酒还是别喝了,保不齐我们几个谁开车回去,大过年的代驾也难叫。】
众人纷纷称赞陈鸽深谋远虑,就开始在群里众筹饮料钱。
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会到,乔雾忙了一下午也没吃什么东西,干脆丢下手机先去厨房里找点吃的垫垫肚子,从冷柜里翻出一袋速冻水饺,才刚把饺子放下去,就听见有人敲门。
乔雾:?
来得这么快?
急急忙忙去开门,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个拎着甜品冷藏袋的外卖小哥。
乔雾狐疑地接过东西,打开一看却发现里面是个表面涂了口味奶油的巧克力熔岩巴斯克,扑鼻的香气闻着就感觉甜腻。
【小乌云:你们行动力挺快的啊,这么快外卖都叫了。】
【玛卡巴卡:[黑人问号.gif]】
【玛卡巴卡:miaoko说不是他,也不是我。】
【大哥哥:我也没叫,@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是你?】
【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我嫌学霸吹头发慢,我忙着吹头发呢,哪有空点外卖?】
【红凤凰黄凤凰粉凤凰:再说了,大过年的谁吃那个啊,为了月半上加月半吗?】
乔雾盯着放在餐桌上的蛋糕愣了一瞬,正想着是不是送错了,忽然又听见门外有人按门铃。
她以为是对方发现配送出错去而复返来想要拿回这块蛋糕,便一把拎起包装袋打开了门。
“是不是送错——”
穿堂而过的风雪将她还未说完的半句话吹散在昏暗的声控廊灯里,等她彻底看清门口的人的时候,原本被各种建筑阻隔的除夕特有的声音都像是在耳边骤然放大——楼下空地里小孩子放出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楼上的奶奶热油下菜的哔啵声,以及从客厅的电视机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乔雾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的意识像被放进了一个空置的瓶子里,所有热热闹闹的声音也一股脑地涌进来,将她整个灵魂丝丝缕缕地反复切割又重组。
恍恍惚惚间,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但她又拒绝去承认“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个猜测。
声控灯倏然熄灭。
乔雾面对这黑暗的走廊,笨拙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在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但从窗侧漏进来的昏暗月光交错着她屋子里漏出来的光,却将落在地上的两个影子交叠的影子拉得朦胧又斜长。
乔雾勒紧了攥着蛋糕系带的手指,能听见自己喉间生涩僵硬的吞咽声,即便有穿堂的冷风无声无息地掠过耳畔,但她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脸颊升腾起的滚烫的热意,以及胸腔里被填满的酸胀的感觉。
“你删人的动作还挺快?”
久违的声线清沉疏朗,原本熄灭的声控灯也随之再次点亮。
苏致钦冲她亮了亮微信聊天的界面,几个红色的感叹号触目惊心,他弯着眼睛又笑了一笑,神情和善又宽容,偏偏每一个字的尾音都用后槽牙咬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