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碰到一个上京味儿比她更纯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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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52章 上京风韵 陪嫁怎么能带这样的丫头,瞧……
冯般若是上京人, 虽说封地分属临海、丹阳、颍川,但这三个州府她哪个都没去过, 从小生在上京、长在上京,说的是最高雅的上京官话,更遑论她作为皇后掌珠,通身娇养出的尊贵风致了。
江碧同这个人选得对,不是对在她形容貌美、气质柔弱,而是她通身的上京风韵。江碧同从没去过上京,不明白那种独到的气韵是从何而来的,可宋俞曾随父亲去上京城疏通打点,自然是见识过千年旧都的繁华富贵。
他登时就被冯般若给迷住,忘乎所以了。
冯般若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视线变化, 随后往后一退, 躲进了江碧同身后。
江碧同更是气焰嚣张。
“到底出多少银子啊, 宋郎君。”
事到如今, 宋俞已经无法再跟江碧同争下去了。如今言若在他眼中也不香了,他倒还期盼等江碧同嫁过来, 带来这个漂亮侍女——只是这样气质高贵、容貌美丽的侍女,江碧同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 怎么他就遇不见呢?
宋俞道:“罢了罢了,今个儿我也不跟你驳。等你嫁过来, 这些东西都要带到我家里, 到时候我再收拾你。”
说着他转身而去。
江碧同回过头, 兴奋地搂住冯般若,笑道:“果然,我选你是极其正确的一个决定。”
冯般若吃惊:“你居然还笑得出。”
“不笑又能怎么办呢?”江碧同道,“难道我能不嫁他?不嫁给他, 我怕是只能去死了。”
冯般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向她提供建议:“也可以把他弄死。”
“若是他死了,等他阿耶再一致仕,这日子就彻底没办法往下过了。”江碧同叹气,“我阿耶给我的嫁妆总也有限,这一家子人,总不能都来吃我的嫁妆吧。若是吃完了,日子又怎么过呢?”
冯般若终于对江碧同的困境有了一些认识。这些日子她穷困潦倒,已经尝到一文钱难死英雄汉的滋味。只是她总能在这种日子之中解脱出去,而江碧同却不行。
冯般若不知道该再给她什么建议,只是无奈地也叹了口气。
本来冯般若还以为十日不够做什么,却不想这几日她每天都能跟宋俞相遇。有时候是和江碧同一起,有时候却只有她自己。若是依照她原本的性子,早就把他蒙着头痛打一顿了。可经过江碧同的说教,她逐渐明白了“丈夫”对一个寻常女子的意义。
她不得不耐心忍受宋俞的纠缠。
宋俞问了她姓氏籍贯,听说她姓冯,连连叫好:“姓冯好,冯是世家大族,上京城中有一位大官,想来你是没有听说过的。他们家的老大人是宰辅致仕,膝下两子也坐享高官厚禄,他家就姓冯。”
“那位老大人名叫冯冠清。说不定三百年前你们还是一家人呢。”
倒也不必追溯到三百年前。
宋俞又问:“你既是上京人,为何会流落至此,你的父母兄弟呢?”
冯般若道:“我阿娘早死了,我也没有兄弟。”
由此宋俞更加放心,临走之前还嘱咐她:“等你家娘子嫁过来了,我就做主将你收进房里。以后你也是半个主子。虽说你现在只是孤身一个,可到那时你就有亲人了。若我以后当了大官,你便可以锦衣玉食,作官太太,说不定那时候连冯冠清都要抢着跟你认亲呢。”
倒也不必等到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冯般若辞别了他,去探望了郗道严。郗道严已经见好,每日已经有些时候苏醒。只是整个人又瘦一圈,显得弱不胜衣。冯般若叮嘱他多吃点肉补一补,郎中却不依,说即将入冬,现在肉价特别贵,再说吃肉吃多了,依他虚弱的脾胃也不好克化。
冯般若跟郎中争执失败,垂头丧气地回到江家去。才刚换了外出的衣裳,江家郎主就传江碧同去见他,江碧同身侧的丫鬟都吩咐出去了,因此带着冯般若去。
江郎主生得高大威猛,虎目豕喙,瞧着挺凶。他显然听说了江碧同因为一套头面跟宋俞争执的事儿,发了一顿火,嫌自己的女儿不够大方体面。随后他又看向冯般若,问江碧同:“这就是你买来那个上京的丫头?”
江碧同道:“算是吧。”
“陪嫁怎么能带这样的丫头,瞧着就不本分。”江郎主道,随后又道,“你今后也不要出门了,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嫁。你的嫁妆单子我已经备好了,北市上的两家药铺、三家米铺、绸缎庄都给你,婚后要好好孝顺公婆,你可懂了?”
“阿耶,我们说好的,银楼也要给我的,您如今怎么不提了?”江碧同追问。
“谁叫你跟阿耶这么说话的!”江郎主瞪了她一眼,随后又道,“我思来想去,银楼不行,你带着嫁去宋家,那就成了宋家的东西了。银楼还是要留给你阿弟。”
“可是阿弟今年只有五岁。”江碧同道。
“五岁也是男丁。”江郎主道,“此事不必再议。眼下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你放眼望去,整个邺城,谁家嫁女儿肯给女儿这么多东西的?碧同,你该知足。”
“没有阿弟以前,明明我才是阿耶最疼的孩子。”江碧同眼泪渐渐在眼眶里打转,“我算盘打得好,因为是阿耶亲手教的,阿耶多次说我是膝下最聪明懂事的孩子。如今倒不是我了,是阿弟了。他都五岁了,话还不怎么会说,阿耶就要让我为他让路了。”
“难道我不知道阿耶把我嫁给宋俞,就是为了给阿弟铺路?阿耶也知道宋俞他多荒唐,但是您就是可以不在乎,因为我只不过是女儿,我的生死从不在您的眼中。无论是阿姊还是我,与其说是您的女儿,还不如说是您养的一条狗。”
“不,狗至少主人还是要一直养着的,可是女儿,您随便给点东西竟然就打发了,打发到别人家里去,此后生死,您根本就无所谓了。您既然只要阿弟,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和阿姊?”
江碧同与他争执不下,痛哭着跑了。
冯般若动了动脚步,想要去追上她。却又想起没有向江郎主行礼,侧身向他轻微地福了福。
江郎主脸色铁青,重重地撂下茶盏,叹了口气。
冯般若正要走,却又被他给叫住:“回去好好劝劝她吧。天下女子,哪个不是这样的,我待她已经够好了,偏偏她还不知足。真是……”
冯般若眨了眨眼睛,随后问他:“我斗胆想问您一句,倘若娘子是个男孩,您会待她如何?”
“碧同聪颖灵巧。”他道,“她若是男子,我必会让她执掌我的全部家业。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她是个女儿,就偏偏不成。女儿是一定要嫁去别人家里的。”
“为什么?”冯般若不由问。
江郎主道:“没有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若要问为什么,就要去问祖宗规矩,去问皇子龙孙。去问问他们,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聪慧过人的公主,为什么皇帝传位却总是传给皇子,而不给公主。”
冯般若似有所感:“倘若有一位公主登基的话,这世上会有什么变化吗?”
江郎主道:“也许不必非要是公主。你是上京来的,你自然知道,如今朝政大权都把持在皇后手中,可皇后究竟只是皇后。”
“倘若这世上能有一位女皇帝。”
“难道女皇不会给天下的女儿继承父产的权利吗?”
冯般若心头微微一动。
她追上江碧同的脚步,江碧同正在绣楼之中啼哭,一见到她来,就把脸埋进冯般若的怀中。
“阿耶他好无情。”她泣道,“我也不是非要他那银楼不可,只是为什么阿弟可以留在家中,为什么阿弟一出生就能享受到阿耶阿娘全部的宠爱,一切都是默认好了要给他的,可我不行?仅仅因为我是个女儿?”
冯般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江碧同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懂,但我真的很痛苦。世间所有的女儿,在这一刻大抵都相同。我有时候真盼望着倘若没有阿弟就好了,若是没有他,我的日子该是什么样子,我现在竟然连个梦都不敢做了。”
冯般若歪了歪头,半晌劝了她一句:“不必哭。”
“既然这世道待我们不公平,那我们就努力改变它。”
江碧同问:“该如何改变?”
冯般若道:“有一位女皇帝登基的话,应该就会改变了吧?”
“女皇帝如何能解我等平民女子的悲苦?”
“所以光靠一个女皇帝还不够。”冯般若道,“还需要很多很多的女官员。你想,倘若有一日当这邺城县市令的是你,那巴巴地求着要把儿子嫁给你的就是宋俞小儿的阿耶了。”
“倘若你是三品大员,管辖一方州府,那么这一州府,家家户户都会以女儿为贵,着重于培养女儿,反而是把儿子草草打发了。再不会有人家只要儿子,不要女儿了。”
“倘若你是当朝宰辅呢?”她循循善诱,“倘若你是当朝宰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全天下的女儿都想像你一样,都会以你为荣。到那时候,谁还会说夫家是女子的‘归处’?”
江碧同原本已经破涕为笑,然而被她说着说着,心中又生出一片愁云惨雾。
“你说得容易,可是现在我朝根本不选拔女官啊。”
“其实在皇宫里是有女官的,虽说不对外开放选拔,但很多也可以参与政事。你知道临海公主吗,临海公主活着的时候,就曾在御前担任文书要职。”冯般若劝她,“若真有一天,朝廷面向整个大虞选拔第一批女官,你却因为才学不够,选拔不上,那可就丢脸了。”
“我绝不会。”江碧同道,“倘若金马门肯为女子敞开,我必将会拔得头筹。”
冯般若不了解她的文化水平,只是觉得她如今还太过年幼,为人处世的方式还有待改进,因此但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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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所以就说写文要架空吧
不然如果是洛阳味儿:“这人可fi气……”
是长安味儿:“额跟你社,这个人歪滴很……”
是北京味儿:“小丫挺的……”
救命光是想想就笑翻了。
第53章 相州瘟疫 你看我的衣服还不明白吗,我……
劝解完了江碧同, 冯般若回到房中小憩。天色将晚,邺城的风冷且硬, 夕阳之中洇出一树光秃秃的枯枝。
现在才十月底,还不到换棉衣、可以生火取暖的时候,下人房冷得像是冰窖。冯般若抬手拢了拢身上的单衣,饶是体魄强健如她,都不免有些瑟缩。
她不由想起昔年在宫中时,天气微微转冷凤鸣宫就会点上热乎乎的地龙,那时候她总抱怨着热,皇后就给她用冰镇各类牛乳和果子露喝。
秋光在她的眼中只是美丽、闷热、短暂。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在她眼里,秋天也会变得分外难捱。
晚上她还得伺候江碧同用膳。虽说江碧同并不将她视为下人, 邀请她一起用膳, 但她多少还是要做点事情的。等她在简陋的下人房里靠着墙略微休息得够了, 又起身前往小厨房, 却不想在穿过花园时碰见了不速之客。
她自幼耳聪目明,花园里多出哪怕一点动静也逃不过她的耳朵。冯般若屏息静听, 发觉在假山的山洞之中藏着个年轻男子,但呼吸浑浊, 似乎是受了伤。
冯般若刻意放轻了脚步,直到走到假山近前。她将手中的茶盘稳稳地放置在石阶上, 随后足尖一点, 翩然如一只鹞鹰。
山洞内潮气裹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冯般若眯起眼睛, 适应了片刻才看清墙角蜷着的身影。那男子穿一件浓黑锦袍,左肩处的布料被划开一道大口子,血珠顺着胳膊滴到青石板上,流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他的头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一撮,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是在强撑。
冯般若不知他是将死,还是乔装。总之她对于这个无声无息出现在江宅的黑衣人没有好感。她悄无声息地挪到他面前,刚要探向他的颈动脉,手腕却突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
“你是谁?”
“你怎么敢问我是谁?”冯般若柳眉倒竖,“你看我的衣服还不明白吗,我是这府上的丫鬟!你呢,你又是谁?”
提起她的丫鬟身份,冯般若显得颇为自得。
月光照亮他的脸。此人是个年轻男子,孤身躲在假山的空洞之中,无端显出一点郗道严那种病弱可怜的意味,但此人五官偏向锋锐英朗,头发虽然蓬乱,但梳成高马尾,便显出一股少年意气。
冯般若轻易挣脱他的手,瞧见他的五指在她的衣袖上印上一行血手印。这件衣裳是江碧同发的,她也不知道日后是要不要还回去,可如今这个血手印,只怕她需要自己洗掉。她不悦地拧眉,等着他的答复。
“我乃水镜堂弟子,李自秋。”他缓缓道,“相州突发瘟疫,相州牧非但匿报灾情,更为一己私利任由染疫漕船随意停靠邯郸、汲郡码头,致疫气沿太行陉道与漳水漕运扩散,不过半月,流民死者已积至漳水岸边。”
“我奉师令,来到邺城求援,却被人暗害,身中流矢。”他吐字艰难之至,提起相州牧更是恼恨,“如今我之将死,可惜事情还未做成。只能将相州的惨状出言托付于你这小丫鬟。倘若你愿意听我一言,便将相州瘟疫之事传递入京,如此相州十万百姓才会有一线生机。”